诚然这个世界上好心人很多。让她不至于饿死的孤儿院很好心,在国家补助外又额外给予她校级补助的学校也很好心,可是她的困境并不是靠着好心人的施舍和帮助就能解决的。
她没有饿死,又活的很痛苦。
秦望哭着在卫生间把校服外套清洗干净,眼泪掉进洗衣盆里。听到宿舍门口传来了响声,舍友们一个接一个走进来,苦恼地抱怨今天的作业好难的时候,秦望就没有再哭了。
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
就算今天很痛苦,但明天生活也要继续下去的。
·
学校宿舍分为四人间、普通二人间和豪华二人间,费用上略微有些差别。对住在豪华二人间的人来说这些差别细小到近乎于无,却没人知道中间的差价够吃不起的饭的人饱餐好久。
周郁砰地踹开门,受了裴仰一记眼刀:“动作轻点。”
他憋着一肚子气,本来想回来和室友一吐为快,流畅的吐槽因为对方毫无波澜的表情中止一秒。周郁哦了声,转头轻手轻脚地关上寝室门,这才在裴仰的授意下在他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今天没来,都不知道庄理今天多可恶。”
裴仰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周郁看着他,没动。
被盯得心烦,书也看不下去了。裴仰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好整以暇看着他:“发生什么了?”
周郁这才喜笑颜开。
他接着讲下去。
“你都不知道庄理有多可恶。”
…………
听周郁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复述完事情的经过,裴仰如是总结:“就因为你们今天碰到了一个穿着三中校服外套的女生,庄理说了难听话,还对你发火?”
周郁:“嗯。”
裴仰:“……”
“无聊。”他躺了回去。
·
晾完衣服进门,寝室里的话题已经换了三轮。
秦望至今也不知道她们口中频频出现的几个名字究竟是属于顶流明星还是言情小说主角,自觉同她们说不上话,便没有出声打断。倒是其中一个女生看见了她,友好地打了招呼。
四人寝中的其他三位都是隔壁班的同学。开学初根据学号分寝室,一个班一个班地安排下去,秦望的学号排在一号,阴差阳错地被编到了隔壁班的寝室里。
高中生待在宿舍里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班里活动。秦望还没有来得及在舍友面前表出现真正的性格,处处碰壁的生活便使得她越发沉默寡言起来。
“你们班今天提前下晚自习了吗?回来的好早。”
“有点事情。”秦望说。
舍友也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热络。
秦望是孤儿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全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每周“探监日”没有家长过来看望。秉持着与人相处的边界感,宿舍里从来没有人出声询问过,彼此之间心里多少有数了。
对于过得很辛苦的人,不在对方受难时炫耀自己的幸福也是一种体贴和礼貌。
舍友简单同她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听到走廊上传来声音。
有人敲了敲她们寝室的门,声音迟疑:“秦望在吗?”
秦望对班上的人都很陌生,除了吴甜。但是吴甜不住宿,是走读生。
“秦望,听声音是你们班班长吧?”
说这话的女生是秦望的舍友。开学初她介绍过自己,生如逆旅,一苇以航,赵一航表明自己的名字大有来历,混熟以后才告诉她们这番话都是她自己当初绞尽脑汁编的。
“你认识?”戎素看向赵一航。
秦望还真没听出来这道声音属于谁。她只记得班长是个有些严肃的女生,学习成绩很好。
打开门,班长的表情透着紧张。看到秦望出来,她松了口气,“还好没敲错门,我记得你是住这里。”
“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为了晚自习后半程缺席来找她的。秦望思考着该编个什么样的借口糊弄过去。
不与人交际带来了轻微的犹疑,她不知道一板一眼的班长是否会睁只眼闭只眼对此网开一面,事情有些难搞。
她当初可能是疯了。
那样不计后果地跑了出去,造成的麻烦也需要自己想办法收尾。
秦望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后悔。系统也从床铺里探出头,屁颠屁颠地飞扑过来,仗着别人看不见,光明正大地蹲在秦望头顶。
“有人找你。”班长尬尴地抠抠校服裤装侧边的缝线。
对于阴差阳错当上班长的内向女孩来说,无论是敲开不熟悉同学门还是和她搭话都同样让她感到紧张。好在没有敲错门,天知道她在敲门之前看了无数遍寝室门牌号,不敢相信记忆里一直被当做隔壁班宿舍的这间屋子里居然还住着他们班学号为1的同学。
班长大为震惊。
“杜意浓学姐在楼梯口等你。”
杜意浓。
耳熟又没什么印象的名字。
所以,杜意浓是谁?
秦望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系统:“我知道她。你去交贫困生材料的那天,学生会的人正好在聊天。当时有两个和你隔着十米的学生正在讲杜意浓和江凌的八卦,你都没听。”
杜意浓是本市知名富豪的女儿,家里做餐饮生意。全国各地都有杜家的产业,杜意浓被叫一声千金大小姐也不为过。
江家更是H市的老牌豪门,比起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自小认识,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传出多少绯闻都不算离奇。
系统和秦望绑定,平素的活动范围不得离开她一米。光是听同学口中的各种八卦传言,它要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宿主认真百倍。
提到这两个名字系统可就不困了,“你知道江凌吗?”
谢过班长,秦望抬脚朝楼梯口走。
她怀着忧虑冷淡回复:“不知道。”
刚刚听赵一航她们聊天,秦望还以为出现在她们口中的江凌是什么当红明星。
系统兴奋地说:“他是你们学校风纪部部长。据我所知,江凌下学期就要接任学生会会长了!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是根据我的计算,他应当——不,是肯定!他肯定属于可攻略人物。”
“省省吧。”秦望现在听到“攻略”两个字就烦,“你觉得以我现在饭都吃不饱的状态可以攻略得了谁?”
到是纪检部听起来比较叫她心惊胆战。
主动开启一段感情离不开的就是付出。她的兜里比脸还干净,请对方吃一根五毛钱的棒棒糖都要肉疼半天。
系统:……
·
在杜意浓的逼问之下,庄理不情不愿地说出了秦望姓名和班级。
他平常分明也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今天却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怀着敌意。杜意浓对此略感不满,无视他别多管闲事的劝阻,找到了高一的宿舍区。
杜意浓已经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了。
她扎着朴素的高马尾,戴着框架眼镜,脸只有巴掌大。
素面朝天,但美貌惊人。
路过的女生看她一眼,惊喜地同她打招呼:“意浓学姐!”
杜意浓回以微笑。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意外显得很明丽。
她身上穿着的校服乍一看和其他同学身上穿的没什么分别,实际改动大得几乎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拆开重新做了一件。原本的校服布料不够柔软,会让杜意浓的皮肤感到疼痛。她没有做大幅度的更改,外观上也只是让它变得更合身一点。
肩膀上还别着值班的红袖章,杜意浓没来得及摘就带着东西赶过来,细看额头上还布着层汗。
拐角处走出一个女孩。
定睛一看,杜意浓就知道那是她要找的人。
围墙边上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楚,杜意浓直到现在才能借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看清楚对方。
被宽大外套裹住的时候还能有所遮掩,直到少女穿上睡衣,更显得瘦如纸片,袖管里伸出的两只手腕骨瘦如柴。
秦望的脚步平稳,要细看才能看出步伐间稍微的别扭。
杜意浓有些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跑一趟。
灯光下再看,少女的五官显出几分秀美,杜意浓叫出她的名字:“秦望?”
秦望略显局促,“学姐好。”
时间已经不早,杜意浓便没有再多花时间寒暄,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她,表明来意:“我看你今天晚上进来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扭伤了。时间太晚,校医务室可能没有老师值班,我就自作主张来给你送点药。”
热情和善良仿佛是杜意浓与生俱来的本能,就连给出帮助时,她也会极力照顾到受助者的心情,不至于是对方感到难堪。秦望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她只能用苍白的言语道谢表达自己的感激。没有谁有对陌生人好的义务,这份堪称从天而降的友善就像是走在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让她惶恐得有些不敢接。
接过伤药之前,秦望是有犹豫的,但她现在又确实需要这些。杜意浓不会在意随手送出去的一点东西,秦望却要为此战战兢兢。
被刻意忽略的痛楚从未消退,秦望只是不得不与它共处,用适应带过疼痛。
秦望抿了抿唇,“谢谢学姐。”
杜意浓早就听惯了别人对她道谢,脸颊边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而秦望在道谢之后紧接着一句话叫她有片刻诧异,只因为她很轻地问:“我该怎么报答你?”
“报答我?”
周围的人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意。
杜意浓以为,一句“谢谢”就已经足够了。
她莞尔一笑,没有放在心上,“那就照顾好你自己吧。这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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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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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望调早了闹钟。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洗漱,离开宿舍时舍友还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早读开始,她才堪堪补好隔天晚上的作业。
生活中一点点小的脱轨都需要花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去弥补。秦望身心俱疲,缺觉不说,因为脚踝的伤没有及时处理,乍一看好像比昨天更严重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今天没有饿肚子。
周围渐渐有稀疏的读书声响起。
吴甜把课本立起来,凑过来小声同她搭话。
“你昨天晚上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走得急,课间休息的时候找学委帮你请了假。”
左右也编不出更合理的借口,秦望没有否认,“谢谢你帮我请假。”
“害,多大点事。那你今天好点没?”
“好多了。”
课间休息,秦望拧开保温杯时发觉里头空了,便打算去饮水机那儿倒水。
甫一起身,脚腕疼痛愈发难忍。
再度落座,却见吴甜今日少见地没有和隔着过道的女生聊天,而是瞪着眼睛看她。
秦望一愣:“怎么了?”
吴甜拧着眉毛,问:“你脚是不是伤了?”
上手掀开的裤腿,脚腕果然肿了起来。眼见是扭伤,吴甜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
“你昨天急着跑出去……我还当你被人威胁了呢。”
她没说秦望走之后她还和朋友一起出去找过。
一中是本地最好的公立学校,校风良好,对校园霸凌堪称零容忍。有关宣传和预防普及每学期都会开展,无怪吴甜第一时间联想到这方面。
再者说,性格安静、身材瘦弱的秦望,平素在班级里也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人看起来就很符合霸凌者下手的目标。
“你的扭伤看起来好严重。最好还是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拖得越久越不好。”
正说着,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秦望,有人找!”
吴甜纳闷:“谁啊?”
难道是杜意浓?
秦望茫然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站起身,吴甜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她的肩膀。
“伤成这样就好好坐着吧,我去帮你看看。”
恰逢早读结束,明媚阳光倾落,吴甜抬眼望去,站在教室门口的男生沐浴在晨光之中,眉眼英俊熟悉。
吴甜:“……江凌?”
学习枯燥乏味,美好的校园生活中当然少不了八卦的调剂。吴甜对江凌的名字并不陌生,即便他们的班级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平素几乎没有交集,但她依旧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是谁。
吴甜瞠目结舌。
“你?”她看着江凌,少年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吴甜收敛了一瞬间有些夸张的表情,手指指向门口,疑惑地再度确认,“来找我们班的秦望?”
“是的。”江凌颔首,礼貌地说,“麻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
不透明的纸袋里装着东西,江凌伸出手,吴甜就下意识接住了。
他显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没见到秦望本人便干脆走了,就好像来这一趟只是为了送东西。徒留她一脸震惊地回到教室,不明白毫无交集的这两个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吴甜冲回座位,把袋子放在秦望课桌正中央,详细描述了事件的经过。
本着帮人做事就要做到极致的原则,短短两句话的沟通,吴甜硬生生像以浪费观众生命为唯一目的的营销号一样车轱辘话说了三分多钟,力求一丁点儿细节都不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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