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仍是微微蹙着眉,略略带着些忧愁。
他只好又笑着安慰她:“那些宵小怎会是我的对手,我会平安回来的。”
姜嬛见他如此说,生怕自己再提几句“危险”,“带伴”的事,会让顾陵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她见过的男人虽然不多,但不管是她爹还是她哥她弟,包括后厨那劈柴的刘大爷,园子里打理花草的李大叔,都是很不喜欢别人质疑他们的实力的。
哎!男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姜嬛想了想,解下了腰间一个绣着小白兔的平安袋道:“你不要伴,那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里边的平安符是她年初亲自去庙里求的,装着平安符的平安袋是她娘亲手绣的,因为她属兔,喜欢兔子,她娘就在平安袋上绣了只又可爱又乖巧的小白兔。
顾陵拿起放在桌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却不敢立刻伸手去接,微垂下睫道:“小姐把这个给我,老夫人发现了,会不会骂你?”
姜嬛看着他谨慎的模样,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忍不住逗他:“原来你也会怕。”
少女的体香幽幽袭来,如兰的吐气喷在他颈侧,他脸颊忽烫,并不敢转过头去。
姜嬛拿起了他的手,把平安符置于他掌心,朝他微微一笑:“你放心,你回来后再还给我,娘不会知道的。”
说完,她便抽回了温软的小手,只余他心如小鹿乱撞地坐在原处,被她握过的手亦僵硬的曲伸着,好似已不属于了他一般。
“你好好收拾东西,养足精神再启程,我先回去了!”姜嬛瞧着外边天快黑了,再待在他这也不方便,起身便要走。
顾陵唤住了她,叮嘱道:“我离开后,小姐若要出门,记得把林家两兄弟带上。”
林家两兄弟也是姜府的护卫,顾陵不在,恰好遇见她要出门,一般会带上他们两个。
他们的身手虽然远不及顾陵,也是护卫里比较拔尖的。
“好,我就过几日去杨县令家,在那和杨家二小姐住几天,杨府还能不比咱们这安全嘛。”
如此,他也不再说些什么,只起身,笑着目送她离开。
见她的背影淹没在夜色里,再瞧不见后,他才回到了房间。
看着她放在手上的平安符,嗅着她在屋里残留的气息,他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为何,明明才刚见过,可她一走,他又开始想她了。
*
顾陵离开后的第五天,杨茗雪亲自到姜府来接姜嬛。
因为只是小住几日,一切从简,姜嬛只带了锦葵一个丫头和一些随身用的物品,林家兄弟护送姜嬛到杨府后,因不便留在杨府,便都回去了。
姜家虽然富庶,但毕竟是百姓之家,家里规矩少,但杨家就不一样了,杨县令听闻又是个治下很严谨的人,因此府内的气氛对比杨家便显得沉闷些。
姜嬛到杨府好几回,倒也不是没见识过杨家肃穆的家风,但今日,好像更过了些。
一路走来,侍卫比平日里增加了不少,那些仆人们行色匆匆,眼皮子不敢抬,气也不敢大喘一声,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
姜嬛低声地在杨茗雪耳边道:“你这的人手好像多了起来,大家脸上又那么严肃,像有大事要发生似的。”
杨茗雪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哪有什么大事,这些人一惯都是这样的脸面。许是最近衙门事多,他们怕我爹发火时殃及到他们,才做出这般模样。”
姜嬛听杨茗雪说得轻松,便也没再往心里去。况且按常理,杨府若有大事要发生,在这节骨眼,杨茗雪也不可能有兴致拉着她到杨府来,让她指点舞蹈。
杨茗雪一路与她说说笑笑,待上了凤仙花盛开的长廊,好巧不巧正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杨家三小姐杨艳雪。
杨艳雪是杨家二姨娘所生,比杨茗雪小一岁,素来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此时她珠钗满头,穿着身秋香橘色的牡丹宝莲纹长裙,腰间还坠着一连串红色的珍珠绶带,这打扮不可谓不招摇。
“姐姐。”杨艳雪见着了杨茗雪身旁的姜嬛,眼睛一晲,笑得很是勉强地向杨茗雪打了声招呼。
杨茗雪与这位庶出的妹妹一直不太和睦,只冷冷回了一句“嗯”。
“姐姐何必自降身份,与商户的女儿来往。”杨艳雪目光冷扫过姜嬛,阴阳怪气地道。
“怎么,你嫉妒,便是你想,我们嬛嬛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也不会与你这花里胡哨的瘌□□来往。”杨茗雪为护姜嬛,立即反唇相讥。
“你说我是花里胡哨的癞□□?”杨艳雪自知自己姿色不如二人,但也有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自信的。如今杨茗雪把姜嬛比做“天仙”,又把她说成“花里胡哨的癞□□”,于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你这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一张嘴还张得那么大,不像癞□□,又像什么。”杨茗雪冷笑道。
杨艳雪一直觉得自己哪都美,就是嘴巴不是时下人欣赏的丁香小口,杨茗雪这话,简直是在戳她的心窝。
她正待发怒,杨茗雪又冷言道:“回你屋里待着,少出来丢人现眼,不然,我到娘面前说你搬弄是非,丢了杨家的脸面,有你好果子吃。”
杨茗雪口中的娘是杨县令的嫡妻杨夫人,杨茗雪的生母。
杨艳雪自是有几分怕这位主母,被杨茗雪这么一吓,不敢再多嘴,恨恨地回屋去了。
“我这妹妹向来不是个东西,她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杨茗雪拉着姜嬛的手安慰道。
姜嬛没想到刚进了杨府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特别是听到杨茗雪说杨艳雪是“花里胡哨的癞□□”时,委实差点笑出来。
她向来是不爱计较的,便与杨茗雪相视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嬛嬛如此大度,又如此貌美多才,若是我亲妹妹便好了。”
“我与姐姐如今不也亲如姐妹。”
杨茗雪朱唇一掀,粲然而笑。二人携着手走到了长廊尽头,杨茗雪似是才想起了什么,慢慢开口:“适才我到你那去,怎不见顾陵?”
平日里,顾陵都是像影子一般跟在姜嬛身后的。
“顾陵到沈州办事了。”
“去沈州做什么?可是又去抓逃犯。”杨茗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因他是杨县令的女儿,顾陵这些年暗地里为县衙抓捕逃犯的事,她也知道一二。
她爹惜才,一直想让他投身县衙当个捕头,可顾陵都拒接了。
姜嬛没想到杨茗雪如此记挂顾陵,微微一笑:“不是抓捕逃犯,是替布庄运送货物到沈州。”
杨茗雪被她这么一说,也觉自己刚才反应太过了,脸微微一红道:“有件事,其实姐姐一直想问问妹妹。”
“姐姐请说。”
杨茗雪嗫嚅了一下唇,小心翼翼道:“你别怪姐姐唐突,姐姐只是好奇,你与顾陵自幼相识,又朝夕相处的,难道就不曾对他动过心,有过男女之情?”
第6章
姜嬛没想到杨茗雪会有此一问。她这十六年来,过的都是单纯快乐的姜家大小姐生活,没有人告诉她何谓男女之情,更没有人会问她是否对顾陵有男女之情。
她对顾陵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每回见他不高兴,还会去哄他。在姜府的所有下人中,她也就只对他如此上心。
可这就是男女之情吗?
姜嬛不解道:“姐姐说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样的?”
“你想不想嫁给顾陵,与他做夫妻?”杨茗雪认真地问。
姜嬛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又在说笑了,他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对他有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嫁他。”
她爹和她娘感情甚笃,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做人要专情,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人。那她自然只能对她未来的夫君有男女之情。
嫁给顾陵,与顾陵做夫妻,那是她从未想过的事。她总觉得她还小,还不到考虑婚姻的时候。
杨茗雪听到她这么说,唇角一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倚春园。这园子原不是杨茗雪的住所。杨茗雪跟她爹说春来园中景致甚好,且倚春园院子宽敞,正适合练舞,杨县令便同意她到这住了。
姜嬛入了园子,映目满是鲜妍馨香,灿如粉霞的桃花,有莺鸟于花海间追逐啭鸣,倒不负“倚春”二字。
杨茗雪安排姜嬛住在她隔壁的房间。
姜嬛进了屋子后,见四处已收拾妥当,知道杨茗雪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想她如此盛情,接下去的几日定要好好指点她跳好白纻舞。
*
杨艳雪在杨茗雪面前吃了憋,气呼呼地回到屋子后,举手便把桌面上的花瓶摔到地上,打个粉碎。
那花瓶里本蓄着水,上边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玉兰,被她这一摔,莫说水洒了一地,飞溅的碎片割得那花苞都烂了。
丫鬟见她生气,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狼藉,一边安慰道:“三小姐消消气。”
“都是杨家的女儿,就因我是庶出,便要处处低杨茗雪一等吗?”杨艳雪因为太过激动,不仅声音颤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那丫鬟把东西收拾好了,洗干净手后,见杨艳雪还在暗暗落泪,静静地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茶道:“老爷最近加派了人手,又让大家把四周都打扫了好几遍,三小姐可知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秦王不日便要抵达临城,会在咱们府上落脚嘛!”杨艳雪擦了擦泪道。
秦王萧晟是宋贵妃之子,在皇室排行第二,排行第一的皇子为皇后所出,但这位皇子福薄,未足岁便夭折了,这二皇子便相当于长子了。
虽年岁最长,但因不是皇后所出,并未被封为储君,被封为储君的是小萧晟两岁的三皇子萧昱。
这萧昱太子是皇后所出,听闻幼时便十分聪敏,为人仁厚通博,很得帝后喜爱,朝中大臣对这位小太子也是赞誉一片。
但不知为何,建元十三年,皇帝忽下令命刚满十岁的萧昱太子入宏安寺为社稷万民祈福。
这一祈福,萧昱太子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确切消息。
皇室态度暧昧,不禁引人浮想联翩,民间多的是萧昱太子已亡失的流言。
太子若真薨了,如今炙手可热的秦王无疑会成为新的储君。
事实上,因萧昱太子迟迟没有消息,朝中已有不少大臣默认秦王萧晟为太子。
她爹为了自己的前程,千辛万苦打听到秦王会微服来到临城,岂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加派人手,打扫庭院,准备各式山珍海味,丝竹舞乐都是小事,最让杨艳雪一想起来就嫉妒得发疯的是,她爹打算在秦王面前举荐杨茗雪。
若能得秦王青睐,杨茗雪便可飞上枝头做凤凰,她爹也能循着这层关系,在仕途上更进一层。
因此杨茗雪才日以继夜的苦练白纻舞,因为跳得不满意,才把在闺阁中有“舞仙”之名的姜嬛拉到倚春园做陪练指导。
“爹太偏心了,同样是女儿,他只想把我许配给八品知事的儿子,却给杨茗雪找个位高权重的秦王,想让她做王妃,当皇后。”杨艳雪说着,狠握住了拳,涂满蔻丹的指甲尖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三小姐可以为自己争取,左右,你和那知事儿子的婚事也还没订下,不如博一把。”丫鬟看着不甘心的杨艳雪鼓励道。
“怎么博?爹都提前叮嘱我,到时乖乖待在园子里,不许搅了杨茗雪的好事。”
丫鬟凑近她,在她耳边道:“秦王不一定看得上二小姐,指不定就喜欢三小姐这样的,到时,我们想个办法在秦王面前露露脸……”
*
姜嬛在倚春园一连待了三天,这三天她每日监督指导杨茗雪练舞。
可杨茗雪的长进不过差强人意。
最让姜嬛意外的,杨县令似乎非常关心杨茗雪的舞练得如何。
一日午后,她与杨茗雪在园中折花品茶,杨县令恰巧来了,见杨茗雪没有认真练舞,反而在偷懒,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杨茗雪见他爹不高兴,立即起身让乐师奏乐,卖力地表演了一通,杨县令脸上的表情才柔和了许多。
杨县令又特意对姜嬛道:“姜姑娘,常听我家茗儿说你的舞跳得好,比之令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白纻舞更是城中无人能敌。这几日,你可得多费心指点指点她。”
姜嬛的母亲陈氏年轻时,也是临城有名的美人,又长袖善舞,姜嬛的一身舞艺便传承于陈氏。
杨县令都开了尊口,姜嬛不敢不用心,但杨茗雪就是兴致乏乏。
姜嬛问起杨茗雪,杨县令为何如此关心她白纻舞跳得如何的时,杨茗雪更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了老半天,一句话也说出去。
姜嬛见杨茗雪不说,想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便不再追问。
她本打算在杨家只住三日便回去,但因杨茗雪挽留,姜嬛便又给家里传了信,再住上两日。
到了第五日,新做的舞衣到了,前一日还魂不守舍,有些郁郁寡欢的杨茗雪忽然开心了起来。
她拉着姜嬛一起去看新舞衣。姜嬛原本以为那只是杨茗雪的新舞衣,不曾想,杨茗雪还命人给她也做了一套。
白纻舞的舞衣素来有飘逸袖长的特点,这两件舞衣又是精工细作,质地轻柔,全身虽以白色为底,但却在衣身上洒落银丝,衣摆处也绣上了精致的玉兰花和白茶花。
可以想象,穿上这舞衣,举手扬袖,折腰转身间,便能见到银丝粼粼,好似星光摇曳的醉人盛景。
“妹妹喜欢吗?”杨茗雪拿起舞衣,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道,“喜欢的话,便与姐姐一同换上,姐姐都等不及想看妹妹穿上新舞衣后的样子。”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姜嬛感激地说着,唤过锦葵,和杨茗雪一块走进内室换舞衣。
待她换好了舞衣,走出来时,杨茗雪却已在厅里喝着茶。
姜嬛见她依旧穿着原来的衣服,并没有换上新舞衣,奇怪地唤了一声:“姐姐。”
杨茗雪有些懊恼地道:“不知那裁缝怎么一回事,我那件舞衣腰身紧了些,穿上去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让丫鬟带着舞衣去找那裁缝改了。”
姜嬛听到她这么说,颇是失落,原本她是想换上新舞衣,和杨茗雪一块跳舞的。
“妹妹这新舞衣穿着可合身?”杨茗雪又问她。
“挺好的。”
杨茗雪走过来,踱步打量了姜嬛一周,啧啧赞道:“果真是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姐姐别尽夸我,妹妹本来是想与姐姐一同穿新舞衣的,如今姐姐没穿,妹妹也不想一个人穿,我这就去换掉。”姜嬛说着就要往回走。
杨茗雪拉住了她的手,假装伤心地道:“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换掉?姐姐眼下只想看妹妹穿着新舞衣跳白纻舞的样子,妹妹若去换了,那姐姐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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