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韫的脸颊飞速地爬上一抹红霞。
她从偏下的视角,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
“你不是瘦了吗?”
她小声嘟囔了句。
“瘦了,我也抱得动你。”
江叙嘴角噙着笑,就像是他所说得那样,轻轻松松就公主抱着颜韫几步走到了窗户边。
“你先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站着的。”
颜韫的手有些局促地环着他的脖颈。
大概是刚从纯情的高中时期过来,一下子到了不穿内里衣物的成年人尺度。
颜韫表示车太快了,她还是个孩子。
她对于两人亲密动作的局促不适落入了江叙的眼中。
他眸中潮汐逐渐聚拢,尽管心中万千情绪翻滚,□□的情绪疯涨,他抱着她的动作始终是轻柔的。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静静地看着她,颜韫读不懂他眼眸中的那抹神色。
“颜颜,你知道吗?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那么这束光便是有罪的。”
他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坐在了办公桌前的老板椅上,放在她腿腕处的手便空置了下来,于是便顺着小腿慢慢沿路而上。
冰凉的指尖慢慢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摸索,细细划着她的脖颈,微妙的窒息感让颜韫想到他方才念诗的模样。
阴郁变态。
“江叙……”
“嘘,别说话。”
他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不安,继续说道,“但是,如果这束光永远也不离开黑暗,那对我来说,她就是救赎。”
所以,你可以成为我的救赎,永远也不要离开吗?
他是骄傲的,永远应该是骄傲的,他怎么可以走下神坛用如此卑微的语气去祈求别人,祈求别人不要离开他,祈求别人成为他的救赎。
哪怕那个人是她,哪怕她永远也不会离开。
也不可以的。
颜韫低垂的眼眸颤抖了下,犹豫许久还是看向江叙的脸。
“……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救赎……”
他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她方才说的话里暗含的拒绝仿佛是一把剜心刀,不容拒绝地插入了他的胸膛,剖开皮肉残忍地将他凌迟。
颜韫心口一颤,连忙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解释的话并没有说全,身体却在下一刻腾空了起来。
办公桌上不重要的文件连带着摆件被一股带着怒气的力量拂落到了地上。
等颜韫回过神,她已经被江叙欺身压在了办公桌上。
她看着他眼中逐渐凝聚的情绪,执着、慌乱和悲伤。
原来如果不加掩饰的话,江叙的眼睛里是可以看出这么多情绪的。
颜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江叙,你是不是生病了。”
江叙沉默了,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却也不会令她受伤。
江叙向来伪装的很好,包括他一直会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也一直瞒颜韫瞒得很好,他以为他可以一直瞒下去的,作为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基因改造的正常人一样。
却不曾想今夜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容他控制。
“我……不是。”神经病。
艰涩地语气,苍白的解释。
“为什么你生病了,都没有人发现呢?”
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恐惧不同,几乎是含着哭腔在说着。
“陆一鸣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他也没发现吗,不……别说他了,我明明是你的女朋友,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也没有发现不是吗?”
江叙看着面前女子温柔似水的眼睛,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对颜韫来说,发现江叙生病,是有迹可循的。
她回到过去的时候因为脑肿瘤手术,术后需要多次到柳医生那里复诊。神经内科和心理科是在医院的同一栋大楼,她曾在那里见过江叙走出许远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颜韫知道他是因为幼时父亲造成的心理创伤才去的医院。
那现在呢,还是那个同样的原因吗?
她知道,很可能不是。
“是我,对吗?”
颜韫心头涌出无数复杂的情绪,最终哑着嗓子问道,“是我,让你觉得不安了么?”
“没有。”
江叙心中柔软异常。
她这么好,是他骗到手的全世界,贫瘠荒芜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朵玫瑰,占据了整个天空的色彩,她怎么会令他不安呢。
“是你让我太过安心了,你好像会一直站在我身边,永远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出现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颜颜,我把你当成了我可以独占的全世界,我不能想象有一天我会失去你。”
他俯在她的耳边深情地说道。
两个人的气息相互交缠着,他沉溺于这种气味侵袭的过程,比结果更令他心动。
因为太害怕失去,才会不安。
颜韫心口酸涩,不禁捏紧了他胸前睡衣的衣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话音带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情绪的,你从前……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所说的之前,比这个世界他们的相识要更早,在说着他们高中的时候。
江叙明白。
这么害怕失去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江叙的视线随着他的思绪转移到了被他拂到地面的东西上。
颜韫也随着他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木头雕成的卡通手办,刻的是江叙的模样。
是高中的时候,颜韫给他雕的。
她认得自己的手艺。
“从前没见你摆出来过。”颜韫低语道。
江叙低沉地嗯了声,解释:“你没有高中时期的记忆,若是我摆出来的话,就没办法与你解释了。”
她攥紧他衣襟的力道渐松,语气有些低落道:“其实还有一块的。”放在了图书馆,没能亲自给他,这是她一直以来觉得很遗憾的事情。
哪怕她后来回头去找,也没再看到了。
“我知道。”
嗯?
颜韫抬头。
江叙轻轻拨开她面上的碎发,眼角蕴着淡淡的笑:“密码H00.243.567,我找到了你的木雕。”
又觉得有些遗憾:“只可惜不是在生日那天找到的。”
颜韫:“那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大概是你坠海后的一个礼拜。”
江叙的神色变了几分,他不太想回忆那一段时光,那段时光是灰色的,是他完全浑浑噩噩度过的一段时间。
起初他以为是从玻璃岛回来的缘故,玻璃岛里有太多他想尘封的回忆了,许是住的那两天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情绪收到了影响。
后来,他会突然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教室里,明明旁边是没有人的空座位,却觉得那里应该坐了一个皱着眉埋头写数学题的少女。她会盯着他不让他离开晚自习的教室,不许他打架。
可他根本没有同桌。
泡咖啡的时候,会下意识拿出两个杯子,然后熟练地泡了两杯咖啡。
一杯纯黑咖啡,另外一杯加了三分之二的牛奶。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杯加奶咖啡,明明他最讨厌额外加东西的咖啡了。
是他要泡给谁喝吗?
他时不时脚步会不听使唤,在一座空置的别墅前站立许久,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停下。
会留下一只小黑猫,会给它取煤球这个名字。
会去鹿角山民宿,专门点爆辣的酸菜鱼。
……
很多不是他的习惯,身体却下意识地去做了,仿佛身边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慢慢改变了他,以至哪怕记忆不再,身体和心都以及记住了。
他忘记了一个人。
他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资源试图找到那个人,可是这一切仿佛是他的臆想,那个朦胧记忆中的女子从未在他身旁出现过。
直到,他在图书馆的失物招领处见到了无人问津的女孩木雕。
所有朦胧的印象全部都具象了。
他看到了颜韫的脸,于是所有的记忆全部回笼,但是他却再也找不回他的小女孩了。
“我曾去找过你,和我处于同一个时间流里的你。”
江叙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颜韫有些怅然:“可你最终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记忆承载着一切感情。
他带着满腔的情意去了市一中,看到的女孩是纯然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他如梦初醒,此时的颜韫不记得他,也根本不认识他。
江叙站在原地远远地驻足许久,少女也曾回头看过他。
只是,他却像阴沟里的老鼠第一次看见阳光一样,逃跑似的躲了起来。
他不觉得自己会被阳光热爱。
所以,他要变成光,至少是她眼里的光。
第44章 医院
听着江叙用低沉的话语在她耳边诉说着两人的从前。
她忽然想起从前看到过一句话,叫做爱与被爱要同时发生才具有意义。那她和江叙之间,大抵真是受上天眷顾了。
她在大学时被温柔儒雅的江叙学长吸引。
无论是阴差阳错还是人为因素,她有幸回到高中时期,认识了那时高傲冷漠满身是刺的江叙,那时的江叙又被她吸引。
他们萌生的爱意明明不是同时发生的,却意外地在交错的时间线里逐渐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扪心自问,如果大学时期的江叙是凭着本来冷漠的性子与她相处的,颜韫不仅不会爱上他,甚至还会对他敬而远之。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虚伪却完美的江叙
还是撕破面具后真实却偏执的江叙,
早就像蛋清和蛋黄一样混合在了一起。
她因为前者爱上了后者。
而他则因为后来的她而爱上最初的她。
就是没办法分清的事情了。
也是,感情本就是复杂多变的人类情感,想要区分和计算的明晰清楚,
那是理科公式,就不是爱了。
颜韫感慨万千:“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未来,我们会过得很幸福就可以了。”
他听到这句话,细细地看她。
她亦看着他俊美的脸,拿头蹭了蹭他的胸膛,丝绸睡袍的衣襟早就不堪她的折磨,衣带渐宽,露出轮廓分明的胸腹肌肉。
江叙慢慢眯起了眼睛,长睫毛在光下扫出一片阴影。
颜韫心态调整得很快,二十八岁的成年女性,美色当前,怎能不心生摇曳。
她伸手搂住江叙的腰,把他拉得更近了些,压低声线慢悠悠地说:“我觉得……办公桌上,有点……冰。”
被吻的艳红靡丽的唇瓣开合着。
话里的暗示,一时间让江叙眼神暗了下去。
他没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难不成,是没懂她的意思?
颜韫有点懵。
要不,再明示一下。
“抱我……我想去……”没等她将真正的目的地说出来,颜韫就被江叙拦腰一把抱起,几个跨步便从黑木办公桌前转移到不远处柔软的床。
颜韫学着江叙的样子,含住他有些冰冷的唇,舌尖试探地舔了下。
江叙忍不住抽了一口气,握住她纤腰的手紧了几分,嘴里呢喃着,
“颜颜……”
“嗯?”颜韫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无辜。像柔软的羽毛拂过心间,激起酥麻的痒意。
他眼中甚至露出了点猩红色的凶意。
少女眼中狡黠光芒更盛。
竟是觉得自己在捕兽一事上颇有天赋,只消下了诱饵再稍加迷惑,那猎物便立刻被迷得五迷津道,自动跳进陷阱里了。
殊不知,她捕猎的可不是寻常小兽,而是心思深沉的丛林王者。她也不是猎人,而是王者娇养待宰的小猎物。
所有的妥协,不过是逗她开心的情趣。
事毕。
颜韫觉得,她算是连肉渣都不剩下了,精疲力竭后被他抱在怀里安抚,嘴里忍不住低低骂他大色狼,大闷骚。
总算开荤吃到肉的男人,一场欢.爱后嗓音沙哑得很,笑起来在耳边听起来格外性感,他一笑,她便遭不住,埋在他怀里不想说话了。
安静了一会儿,江叙就感觉到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心中爱怜万分,帮她小心掖好被角,轻轻吻了吻她闭着的睡眼。
真好,他又拥有了全世界。
*
二十八岁的江叙是个完美的男人,包括但不限于拥有米其林五星级大厨的手艺。
但是,米其林五星级大厨做的小米粥再好吃那也是……粥啊。
连吃一个礼拜的颜韫觉得,自己嘴巴都快淡得失去味觉了。
“我想吃糖醋排骨。”
颜韫盯着那个穿着围裙的居家贤夫,试图和他讲道理。
“人怎么可以不吃肉呢!”
江叙脱下围裙洗了手后走到餐厅,揉了揉她的发顶,万般无奈地哄着:“粥里我放了肉末的。”
颜韫不服,把粥推到他面前:“你看看,就那么一点点肉末,这怎么能算肉呢!”
江叙又把粥推回她面前。
“你睡了两年了,之前一直打着营养吊针,一下子转换饮食你的胃受不了,我们再喝两天粥,乖啊,下次给你做好吃的。”
下次,每次都说下次。
没想到她睡了两年,江叙已经不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二十八岁贴心学长了。
哦,已经三十岁且会忽悠她的
――腹黑老男人了。
碗被推出,又退回。
两人极限拉扯两轮。
最终还是颜韫满脸怨念地端起了粥,她小口小口磨洋工似的喝着,边喝边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个陪着她一起喝粥的男人。
“明天,我想去医院。”
她忽然说道。
江叙拿汤匙的手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可以做一个全身体检,看看身体情况。”
他明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自己要去看病,而是想让他去。
却偏偏不顺着她的话说。
颜韫只得继续明示:“那你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吗?”
虽然不清楚他工作上的事情,但是自从她醒来的这些天,颜韫几乎没见过他出过门,始终待在她身边都快寸步不离了。
这种状态很不对劲。
江叙自己又何尝不知呢,自己确实不对劲。
那种失而复得怀揣宝物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直笼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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