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安眯着眼看来车,认出了温珣,卖力地挥挥手。
车辆靠边停下。
温珣:“你先坐着,不用下来,我去扶他。”
舒令秋乖巧点头,“好。”
许沐安被半推半走地塞进后座,他闭着眼,嘴里咕哝问:“死鬼,今天怎么不让我坐你的副驾驶?”
“别告诉我有妹妹坐……嗯?”
车里无端多了个人。
许沐安刚一睁眼便撞上舒令秋凌乱的视线。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酒精麻痹神经,他快要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妈的。
还真有妹妹。
温珣将他的脑袋掰偏,冷冷道:“躺好。”
“我马上送你回家。”
温珣没有说什么逾矩的话,用词妥当,并无异处。
可听上去,就是令人不寒而栗。
好像在威胁人。
他绕了个圈,回到座位。
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草。”
后座传来许沐安的脏话,随即便是一阵短促的笑。
温珣的车开得越发快了,比先前送她回工作室的每一次都要快。
许沐安拉着扶手坐了起来,下巴抵靠在主驾驶座肩,直勾勾地盯着她,笑意更深了。
他面向舒令秋打了声招呼:“嗨。”
“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妖媚得像只狐狸。
舒令秋曲眼,“嗨。”
汽车右转弯。
许沐安因为惯性而保持原先的动作,额头磕在座位上。
但他一点也不恼,捂着脑袋爬起来乐呵个不停。
舒令秋:“……?”
许沐安:“你和阿珣,今晚一起吃饭了?”
“嗯。”
“吃的什么,好吃吗?”
“螃蟹,好吃。”
许沐安是自来熟,问的问题都很亲近。
音乐已被关闭,温珣冷冷道:“不用理他,他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许沐安:“谁喝多了?我没醉。”
“我说你醉了?”
“我他妈!”许沐安卡了两秒,有些颓败了,“你这意思可不就是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像小学鸡斗嘴。
温煦下意识地望向舒令秋,舒令秋垂着脑袋,手指拧出两股发丝盘来盘去。
她听见了。
但正在假装没听见。
“……”
温珣烦躁地偏过脸,目光移向后视镜。
许沐安头晕,想吹风,车窗摁下来,下巴抵在窗沿。
温珣拉起车窗,他的下巴被磕撞,发出一阵闷哼。
“我靠。”
温珣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和谐,“没事的话你可以睡觉。”
“不睡,冷。”
“冷你还开窗?”
“就是因为开窗才冷啊。”
上一局被温珣怼到了许沐安绞尽脑汁也想扳回一城,脑筋簌簌转,认真给他分析:“因为晕,所以开窗,因为开窗,所以冷。”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ok?”
温珣不说话了。
许沐安胜券在握,美滋滋地跷起二郎腿躺下。
温珣打开空调。
车内温度上升得很快,室温应该有二十九度。
“……”他妈的。
逼他用绝招是吧?
许沐安扯扯领口,“好热啊,阿珣,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我只是手僵,捂一下就好。”
“你那手套借我带带呗。”
“……”
此话一出,温珣陷入良久的沉默。
窗外晚风愈发烈了,暄气初消,枯黄银杏叶卷入凌空,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从枝头来却不肯回枝上去,舞到车顶熠熠生辉。
圆月,深云,鼻息间满载熟果微涩的气味。
舒令秋并不知道他们的话题为何终止与此。
手套,手套怎么了?
难道他的手套镶了80克拉堪比冰糖大的纯钻所以从不示人咩?
有钱人原来不也光光抢公章这样智斗的啊。
沉默一路持续到目的地。
许沐安的家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别墅里,外面还有石狮喷泉和列队的保安。
温珣打了通电话,一个管家打扮的老男人很快出现在门口。
老男人扛起许沐安便走,体力比外表看起来要强许多。
两拨人马,背道而驰。
一面还停留于方才,靠在管家肩上,不断呢喃:“手套……手套……阿珣,手套……”
管家没听清:“少爷,什么手套……”
“手套你都不知道?那可是……”
一面开往工作室。
温珣送她上楼去。
舒令秋开门入户,换去拖鞋。
门口的人仍停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很诡异。
先是温遇冬的漠不关心,后是温珣异常频频。
人就像一块魔方,都是多面性的,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面具。
可面具之下又是如何样貌,舒令秋感觉,已快要琢磨不透。
她不想再拐弯抹角下去了。
舒令秋转身,直白地问:“二叔,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温珣默了几秒,“许沐安今晚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嗯哼?我应该把什么放在心上吗?”
那手套不会真价值连城吧??
有权有势的二叔这样再三叮嘱,难道,难道怕她惦记他手套?
温珣看向她的目光顿了一顿。
反应过来后,有觉得很是可笑。
也是。
一双手套而已,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无聊的想法被抛进心池,漩涡流转,顺着下水道消失,可她的一个“什么”却渐渐硬化膨大,堵在漏口,肮脏的情绪郁郁挤压。
他放在心上了。
他真不该抱有希望的。
温珣勾起唇角,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什么也没有。”
“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的,晚安,二叔。”舒令秋举起手,轻轻摇晃。
温珣转过身,背对着她。
他往电梯间走去,每走一步,路上便被深深拖出几道阴暗的痕迹。
高大的背影竖在那儿,仿佛很有力量感,宽大的棘突却在微不可闻地下陷。
他在等待一条罅隙有光的裂缝,然后,迫不及待地遁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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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她收到一条打款短信。
有企业往她的账户里打了不小的钱款,对公账户名字是Cardenas的中文译名。
舒令秋渐渐苏醒,她立刻坐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翻出工作微信。
肖玉支在拆包裹,裁纸刀停在空中,她微微一笑:“早,秋姐。”
“Cardenas给你寄了包裹,现在要拆吗?”
Cardenas?
听到这个名字,舒令秋又扬起头来。
她想了想,“不拆,我先问问。”
“好。”
舒令秋翻开手机,这才看到Cardenas发来的道歉信息。
【尊敬的舒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司管理不当给您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已更换相关人员与您对接。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特意给您准备了些小礼物和抚慰金,再次,抱歉!】
舒令秋僵在原地。
她没想到Cardenas这么快就会道歉。
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忽然道歉。
大品牌都有些傲气,对于他们这种如流水一般的小博主来说更是趾高气扬,合同保障了双方的利益,却没保障相处之间的平等,舒令秋并没有将此事爆料到网上去,她想不通Cardenas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这件事,只有四个人知道。
肖玉支,对接人员,她,再一个就是温珣。
前两个不必说,不会是。
按照排除法,只有可能是温珣。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这高速的处理方式不禁令舒令秋联想起了之前的微--博事件。
难道,也是温珣做的吗?
屏幕里私信一栏又新增信息,句号先生又发来一条【早安】的问候。
舒令秋扫了眼,没回,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不好直接问温珣,便先从另一个人问起。
【舒令秋】:微--博那件事,到底是你做的吗?
她的语气很平和,像在戳棉花糖。
第10章
温遇冬困得睁不开眼。
他今天心情不好,昨日连夜飞回南宜陪舒令秋,今天没睡两个小时就开工。
台词没背好,林导又偏偏要他用原音,头太晕了,忘词了,林导更是直接当着全剧组的面骂他。
他躺在化妆台前的椅子上,将就休息。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后,温遇冬回复。
【温遇冬】:什么事?
【舒令秋】:黑评。
【温遇冬】:我没去操作,你也知道的这件事嘉姐才是专家,我告诉嘉姐了,她应该帮你处理了。
【舒令秋】:那你帮我问问嘉姐,是不是她做的。
【温遇冬】:?
【温遇冬】:现在?
【舒令秋】:对,现在。
温遇冬顿了顿,手指悬在屏幕上。
他抬头望向绿色工作人员帐篷,指腹敲敲,又回过头来继续聊。
【温遇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没发生的话谁做的不重要吧,反正事情也已经解决了,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吗?
舒令秋的执拗他很难懂。
从小到大,这个女孩都有股犟劲,身边的人有目共睹,大家也这样一直认为。譬如这件小事,明明可以冷处理,黑粉的无理谩骂就当做是一场风,吹过就算了。他身边不也有这种咬定不放的黑粉吗?她不早就见识过了吗?
更何况已经处理了,也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温遇冬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舒令秋不再回复了。
温遇冬知道她这是又生气了。
温遇冬的脸皱在一起,化妆师小心翼翼地描着眼线,生怕他进一步发怒。
他唇线绷直,盯着手机,迅速打下好几行字。
一旁的谢江月透过镜子看他。
她轻笑一声,“又吵架了?”
“……”
温遇冬没理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直往外走。
副导演喊他:“阿冬,你要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抽根烟,半个小时后回来。”
谢江月听罢,也跟着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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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不是温遇冬做的。
舒令秋有种预感,往往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
她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通讯录列表的人名,一时陷入了沉思。
温遇冬说的对,事情已经解决了,何必要去追究是谁做的。
可是他搞错了一个重点。
当时黑评事件发生,她问过他,是不是他处理的。
他说是的。
舒令秋也因此以为他把自己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她仰躺在床上,乌发散开,铺在头顶,细碎如流的光从对面大厦外映来,像漂亮的开屏孔雀。
她睡不着,也不想睡。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要命。
真的要命。
舒令秋打开音乐播放器,放了首中文歌。
兴致上来,顺便分享至朋友圈。
歌名叫,我是一只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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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酵了好几天,他们都没再联系彼此。
《江山玉碎》本就是古偶,温遇冬戏份重,一天比一天忙。
他们在网上不咸不淡地聊着,跟打卡似的,问候两遍“早安”、“晚安”就各做各的事儿,装作那天的不悦从未发生。
他也在生气。
舒令秋能清晰地感受到。
Cardenas的稿子已经交了,对接人员很友善也很专业,精准指出不合理之处,舒令秋改起来也特别方便。
如今已经正式在网上投放,舒令秋一打开微博,开屏便是自己的画。
这种成就感,是之前很少拥有的。
门口铃响,有客揿铃。
肖玉支看了眼监控器画面,音量提高,“秋姐,是许总和温总。”
许沐安和温珣?
他们今天怎么突然造访?
舒令秋收起笑意,手上沾了颜料,胸前也还挂着围裙。
她举高手,犹豫两秒,最后径直去开门。
他们两人站在门口格外打眼,同样颀长挺拔的身姿,不过一个偏冷,一个偏热。
许沐安的脸上时刻都挂着微笑,桃花眼弯弯的,皮肤雪白,颇有些矜贵慵懒。
而温珣敛着一身冷戾,宛如幽深的黎明。
他们身高差不多,许沐安的比例略逊一筹。
许沐安隔着玻璃门,亲切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嗨。”
“嗨。”
舒令秋把门打开。
二人一一进入。
肖玉支泡好了咖啡,清理好杯子推至茶几。
许沐安拾起其中一杯,抿了口,“这么香?”
“什么牌子的?”
舒令秋:“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都这么香。”许沐安笑笑,“眼光很好哦,舒小姐。”
温珣搭腿靠着,没有作出评价。
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肖玉支主动端起咖啡,“温总,您不试试吗?”
许沐安挑眉,“他试什么?他□□不耐受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都沉默了。
温珣掠过众人,拾起杯耳,淡抿。
大家静得只剩呼吸声。
“偶尔喝些没关系。”温珣平和地说。
他的小臂渐渐伸直,袖口向上退了一截,舒令秋忽然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很浅的疤痕。
疤痕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至少不是新伤。
她有些意外,意外温珣□□不耐受。
可先前她为他泡咖啡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主动拒绝。
许沐安勾唇笑了下。
他仰头喝咖啡,给了温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又是拉他拜访新邻居,又是喝咖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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