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好狠
苏澈在将军府不远处租了一处民宅,只想着隔几日能够远远地看容拾一眼便心满意足。
然而自从两人上次一别后,她竟然足不出户,他连偷偷望她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可他并不觉得气馁,因为跟以前相比,他现在离她已经近了很多。
他盼了又盼,阿奈终于寻了过来,他素来淡然的眉眼中有了期盼,还有了一丝紧张之色。
“阿奈姑娘,是将军让你来找我的么?”容拾早就说过,让他离将军府远一些,可他还是在发现她对江南似乎有着别样的眷恋时忍不住作了那些画试图打动她。
所以这一次阿奈特意找来,不是容拾喜欢那些画所以想要见他,便是她厌烦了他的纠缠想要赶他出京城。
他期盼着,是前一种可能。
阿奈点头,“将军要见你。”
苏澈有些急切地道,“我马上就跟你去将军府。”
阿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儿。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她又想不出来。
反正日后他但凡敢做出一丝对自家将军不利的举动来,她必然与他拼命。就算是容浚,她亦将如此对待。纵使她力量微薄,但她可以为自家将军倾尽全力。
到了将军府后,阿奈直接引着苏澈进了书房。容拾坐在书桌前,微微抬起了头,“阿奈,你先退下。”
阿奈不明就里,但自家将军既然如此吩咐,必然是有话想单独想要跟苏澈说,所以她乖巧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拉上了书房的门。
苏澈静静地看着容拾,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眸中泛着光芒宛若星辰。
容拾站起身来,指着书桌上他送来的那幅画,开门见山地问道,“苏澈,这是什么地方?”
苏澈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那幅画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这是草民的家。这些海棠树都是在草民很小的时候,草民的父亲和母亲一起种下的。它们长大后 ,一年开得比一年明艳。”
容拾有些惊讶,“是你的家?”既然是那是苏澈的家,那就不可能是她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的地方。可无论如何,那都是个好地方。
苏澈靠近了容拾几步,“原来将军喜欢海棠?”
容拾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矢口否认,“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故人,她很喜欢。”
“海棠花象征离愁,不少人用它来抒发思乡之情。当初草民的父母种下海棠便是为了寄托乡愁,将军的那位故人可也是如此?”
“算是吧。”容拾转移了话题,“苏澈,你的画,很好。”
“将军若是喜欢,以后草民每日都送一幅画过来,如何?”苏澈道,“不过将军若是有时间的话,还是亲自去一趟江南为好。毕竟再好的画作,也只能展现出江南风光的三四成。”
“江南当真有那么美?”
“当然。”苏澈娓娓道来,“除却草民已经画过的那些风景,江南还有烟雨朦胧的小桥流水,铺天盖地的十里桃花,如梦如幻的琼花玉树,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塘。不过草民最喜欢的是每年的四月,雨后枇杷俏,伸手摘下一颗,剥皮后咬上一口,柔软多汁,甘甜酸爽,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
他顿了顿,嘴角上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枇杷主人的竹条打在身上时实在是有些疼。”
闻言,容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第一次见苏澈时,只觉得他眉眼中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平静与淡然,以为他是一个儒雅稳重之人,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如此风趣的一面。
苏澈见容拾笑了,只觉得脑海里瞬间山花烂漫,而她的笑容,是其中最美的花朵。
她真的应该多笑笑,沾染这世间平凡却温馨的烟火气息,而不是随时都是淡漠如雪的模样。
“看来,江南的枇杷是真的很好吃。”
苏澈又近了容拾几分,“将军,等你以后去江南,草民带你去摘好多好多的枇杷,你一定会喜欢。”此刻,他离她只有一步之遥,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很长,微翘,宛若展翅的蝴蝶。
话音刚落,容拾目光陡然凛冽,拔出了桌上的长剑,径直架在了他的颈脖上,“苏澈,你从一开始进神射营到现在,究竟有何目的?”以前她不问,是因为觉得两人不会有太多交集,她不必为他花任何精力。可如今他轻轻松松就窥探到了她内心深处,她必须问个清楚。
冰凉剑刃贴在苏澈的肌肤上,只要容拾一用力便能割断他的喉咙。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意,依然笑得自然,“草民只有一个目的,图将军一生过得平安顺遂,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活得肆意潇洒。”
容拾看着他的双眸,只见一片清明,没有一丝假意。直觉告诉她,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可正因为这样,她心中愈发疑惑。
她放下了长剑,“为什么?”
“因为将军之前救过草民一命,草民想回报将军的恩情。”苏澈言语中有些失落,“只不过将军之前在边关救的百姓无数,早就不记得草民了而已。”
他知她心中装着容浚,所以只说出了心中的感激,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爱慕之情。
他会等,等她从心底彻底放弃容浚。那时候,他会告诉她,他对当初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束着高马尾、挽着长弓,如天神一般降临、救了他的女将军一见钟情。
容拾双眼微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始终都未曾想起曾在边关见过一个六指之人。
苏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草民当年很自卑,觉得自己天生六指是不祥之人,故意藏了自己有异的那只手。”
原来如此。
容拾开了口,“我对此事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想不起当初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不过我既然身为大业的将军,那保家卫国、保护百姓便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你以后不必存报恩的心思。”
“好。”苏澈点头,“那草民存跟将军做至交好友的心思,如何?”
容拾没有片刻迟疑,直接拒绝,“我不需要朋友。”她这样的人,没有朋友,于她和别人,都好。
“将军,跟我做至交好友有很多好处的,你真的不再考……”
容拾打断了他的话,“苏澈,今日这幅农家海棠图我收了,但以后不要再送任何画来,否则只会像之前那些一样,被付之一炬。”
苏澈想着只要自己送的画能够让她看上一眼,哪怕最后都是被付之一炬也值得。不过他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而是行了礼,“草民今日已经叨扰将军许久,就先告退了。”她今日能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已经足够,至于其他事情,需要徐徐图之。
容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次日一大早,容拾早早地就准备出门去神射营,哪知道陈叔又捧了一个木匣子到她面前。不用多想,她便猜得出来又是苏澈送来的画。
她原本想吩咐陈叔直接把画烧了,可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木匣,展开了里面的那幅画。
只见画中雨后初晴,枇杷树亭亭如盖,果实金黄,诱人至极。
她忍不住想,这幅画倒是少了枇杷主人拿竹条揍人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微扬。
从住进这将军府后,陈叔从未见容拾笑过,一时间竟然愣住了,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为好。
容拾敛了嘴角的笑意,把那幅画扔到了陈叔的怀里,吩咐道,“烧了吧!”
陈叔一脸不解,还没来得及相问,容拾便大步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径直出城。
快到神射营时,她远远地就看见顾珏站在门口,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醉了酒一般,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骂着杨玉和。
她眉头紧锁,就杨玉和那脾气,能够任他叫骂却不冲出来揍他,此刻不知道究竟有多憋屈。
她是说过让他以后避着顾家,可对方如今欺上门来,她绝对不可能视而不见。
她可以因为对容浚绝对忠诚而受委屈,但她身边的人却不能。
容拾挥手扬鞭,疾驰到了顾珏面前。顾珏半醉半醒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上就狠狠地挨了一鞭,一时间疼得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容拾,你好狠。”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酒醒了?那就赶紧滚。否则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的鲜血脏了神射营的地盘。”
顾珏见她目光锋利如刀,只觉得她真是想杀了自己,背脊忍不住一凉。
他不敢久留,匆匆地离开了。反正顾丞相交代他来神射营闹杨玉和一场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拿自己性命去冒险?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等杨玉和入局,最后拖容拾入泥淖,把之前被他们两人害得失去的东西拿回来,一雪前耻!
第20章 她又算什么呢
容拾踏进刚神射营大门,杨玉和就迎了过来,眸中带着担忧之色,“将军,你之前不是让末将避着顾家人么,怎么自己反而出手抽了顾珏那厮一鞭?万一那厮回城后故意颠倒黑白煽风点火,到时候顾家人又针对你,那可如何是好?”若不是之前答应过她,他刚才早就冲出来把顾珏狠狠地揍一顿。他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也动了手。
“无妨。”容拾淡淡道,“你需要避顾家人,我不需要。”她已经成了顾清娢的眼中钉肉中刺,避无可避,多一桩事不多,少一桩也不少,其实都一样。
“可……”
容拾转移了话题,“我不在这些日子里,营里的将士训练得如何?”
“一切训练如常,几乎所有人都有进步。只不过天赋不同,刻苦的程度亦是不同,所以有一些士兵进步特别快,已经跟其他人拉开了很大的差距。末将正琢磨着把那些进步快的士兵单独挑选出来,进行更严格的训练,力求取得更大的成效。将军,你看如何?”
“你既有此想法,那就立刻着手去办这件事。我身体刚恢复,不宜费神,所以以后神射营的诸多事务你自己拿主意便可。”或许有一日,容浚会愿意给她自由,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再待在京城,而是会四处游历,好好地看一看大业秀美的山河。因此,她开始有意放权给杨玉和。
杨玉和不疑有它,只当她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于是拍了拍胸脯,“将军你放心,这段时间末将一定管好神射营的大小事务,绝对不出半分岔子。你只管好生调养,尽快把身体养得跟从前一样好,营里那些王八羔子个个都盼着再睹你在靶场上的风采呢。”
容拾点头,“你办事,我从来都放心。”她相信就算以后没有她,但只要有杨玉和,神射营依然能成为容浚手中最锋利的剑,为大业披荆斩棘。
杨玉和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不见阿奈姑娘?”
“昨夜她不小心崴了脚,暂时不良于行,所以今日没有跟着过来。”
杨玉和一脸担忧,“严重不严重?”
“倒也不太严重,只需要休养两日便可。”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军调养身体,还是阿奈姑娘贴身照顾最合适,幸好她伤得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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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谨言被被安置在琉璃殿后,整颗心惶恐不安。她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或者说错了什么,以至于容浚会那般粗暴地对待自己。
她带着家族的希望,满怀期许地进了宫,最后却成了待宰的羔羊,只剩无尽的惧意。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可怕。她只有蜷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盖里才稍微觉得心安。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门被人推开,她吓得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根本不敢探头看来的人究竟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一道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陈小姐,看你现在这般害怕的样子,是打算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殿里过一辈子吗?”
陈谨言之前跟顾清娢接触过几次,所以听出来了是她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是来看臣女的笑话?”
“看你笑话?本宫为何要看你笑话?”顾清娢浅笑,“古来有哪一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今日就算不是你入宫,明日也会是其他人入宫,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岂会没有容人之量?不过既然要容人,本宫更希望一起伺候陛下的是像你这样端庄贤淑的名门贵女,而不是什么猫啊狗啊都可以。”
“所以本宫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而是来帮你的。”
陈谨言垂眸,深知顾清娢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自己。她之所以这般提议,一定是自己有利用价值。
这天下人人皆知容浚为了得到顾清娢不惜弑父杀兄,可见是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只要她说一句话,或许就能让自己逃离现在的困境。
纵使是被利用,此刻的陈谨言也心甘情愿。
顾清娢见她沉默不语,缓缓道,“陈家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显贵高门,但也是京中难得的清流世家,按理说陛下就算不喜欢你,但也不该如此薄待你。只可惜,你的父亲非要弹劾容拾。”
闻言,陈谨言猛地抬头,“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错或者说错了什么,甚至以为是顾清娢不喜,所以容浚才那般待自己,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容拾。
“咦,难道你父亲没有告诉你,陛下是在他弹劾容拾之后才决定纳你入宫的么?”顾清娢似笑非笑,“陈小姐,陛下早不纳你晚不纳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你入宫,你说是为了什么?”
容浚自然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为容拾出一口气,陈谨言的眸色彻底暗沉。
“你入宫后若遭受的所有屈辱和痛楚,通通都来自容拾。”顾清娢声音愈发柔和,似乎带着丝丝蛊惑,“你想不想把所有的不平都讨回来?”
陈谨言犹豫了一下,旋即点头,“自然是想的。”
顾清娢伸手扶起了她,嘴角含笑,“那就不要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而是先好好地睡一觉,等着本宫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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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浚批阅完奏折后,正犹豫要不要去一趟华阳殿。毕竟顾清娢是他的皇后,宫中多了一个陈谨言,他总该亲自知会她一声。没成想,她却来了亲自勤政殿。
不过一日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下眼睑一片乌青,似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容浚心中生了一丝怜惜,握住了她的手,“身子又不舒服了?”
顾清娢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
“那就是心里不舒坦了?”容浚开门见山地问道,“孤让陈谨言入宫,你不喜欢?”
“是,也不是。”顾清娢抬眸看着他,双眸里眸氤氲了一层水雾,“陛下是九五至尊,三宫六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臣妾是皇后,母仪天下大度容人是臣妾的本分,所以对于陈家女入宫一事本不该有任何不喜。可是阿浚……”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起来,“我从小就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恨不得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所以当得知陈谨言入宫的时候,我的确很难过,以致于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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