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愕道:“世子?现在这个天气...有这么热吗?”
“热,让你的人倒些冰水过来,或者殿下赶紧说完赶紧走。”他心烦意燥。
最后微安让人准备了一大壶冰水。
“殿下的意思是...刺杀你的人是太子,他已经被一些人利用上了?”
“嗯,其实本王也只是猜测。”微安点点头,“虽然杀手全都自戕了,但在那种情况下,能那么熟练在城外神机营附近布局如此精细的,除了曾担任过神机营坐司官的太子,能如此熟悉地形外,没有别人了。”
“世子能否猜出,会给太子提供帮助,而又有能力的,会是谁?”
·
微安在府里休养不能外出的期间,萧柔决定帮他打理好王府上上下下的一切,不让他分神。
到了月末查账的时候,她惯例要亲自去查了才比较放心,于是,同微安说一声再出府。
微安笑着应好,还说她这些时日一直待在王府,也挺闷的,派了些人跟着保护她,还给了一大袋银子,嘱咐下属看见她沿途有喜欢的东西,都帮她买回来。
萧柔说:“我只喜欢钱,你干脆把钱给我得了,还买什么东西呀。”
“好。”他宠溺道,转头命人搬了几箱金元宝到她屋里。
今日街上人来车往,因为要查账的商铺都挨得较近,从一间铺子出来,基本绕过一个街巷就抵达第二家商号了,所以她嘱车夫把车子栓好在第一家铺子门前,就一路靠走的了。
她很久没有出来京城街道了,从崔府出来为了躲崔燕恒,好长一段时日连门都不能出,而现在,她感觉上回跟他说开了之后,他好像也比较能接受,没有再继续缠着她,况且微安也派了一队高手跟着她,出来逛逛应该不碍事。
这会儿心里想着要防备崔燕恒,结果就真的遇上崔燕恒了。
街道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显眼的崔世子。
他今日换了一身雪色的常服,衬得面如冠玉,非常打眼。
萧柔下意识低下头要转身,却突然被身旁一个乞丐叫住。
“姑娘...可不可以...行行好施舍我几个钱?”这乞丐长得还挺清秀,看起来气质像读书人那一挂,应该是新近出来乞讨的,讨钱时明显脸上带有羞色,声音越说越小。
萧柔没有说话,径直掏钱给他。
“不...这也太多了,哦,不是...我是想说,如果姑娘你这些钱确实不急要的,刘某想当作找姑娘借的,日后定当加利息偿还...”
她没见过有人乞讨都如此有骨气,一时愣了愣。
见她愣住,小乞丐又慌了,“其...其实我是准备明年恩客上京赴考的书生,可是,去年家乡遭受灾害,父母弟兄一夜之间遭洪水卷席,只剩下我,还有一个病中的妹妹,她...她就在破庙里,我们...几天没有吃东西,所...所以才...”
周遭的来往的人听见,纷纷解下钱囊相助这位小书生,萧柔也把钱袋推给他:“你先拿钱去给你妹妹治病,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这...这...”小书生心慌地不知该接下还是不接,这时萧柔看见崔燕恒朝这边走来了,慌忙扔下钱袋转身就跑,躲进小巷子。
崔燕恒很快过来了,并且看见了小书生手上的樱草纹钱袋。
他停了下来,问那小书生:“钱袋谁给的?”
“这...这...”小书生慌张失措,“不...不是讨来的...是...是一位好心的姑娘出手相助,借...借的...”
“我没问你这些。”崔燕恒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眉头,“若要让你选,你当乞丐还是当一位能自力更生的人?”
“我...我不是乞丐,我...我只是一时遇到困难,如果能找到可干的活,自是不会腆着脸来这街上寻求帮助。”
“那好,我给你一份工作,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吗?”
小书生眼睛放光:“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做违背我意志和原则的事,都可以!”
“那好,你现在就去崔府报道,说是崔世子让你来。”
小书生千恩万谢。
崔燕恒走后,路过许多路上的乞丐,有的是断了腿脚求路人赏一口吃的,有的是病弱妇孺,灾后被家人抛弃,路过此处走不下去,无可奈何来乞讨。
一般心善之人,有几个银两阔绰的,随意施舍了便是了,可崔世子竟然逐个走到他们跟前,问他们灾祸发生情况,然后也是问梗小书生同样的问题。
要选择当乞丐,还是想自力更生。
大多数人都选择自力更生,然后他就给那些人提供一个能自力更生的机会。
萧柔起先只是想躲在小巷子等他过去了再走,后来慢慢的,看见他的行为后,有些好奇,就一路跟了过去。
后来她看见青墨拿了小札本过来,世子同他道:“那你记好了,刘姓书生,家中优渥,水灾后与幼妹相依为命,个性温良敏感,自尊心重,可却可以为了病中的妹妹,抛下自尊乞讨。”
“张姓大娘,一生遭婆家打压,任劳任怨,本该有恨,可大水来临,婆家人却为了襁褓中的孙儿,选择了保护她而丧命,之后她又为了救婆家人,落了一身伤残,可笑,可悲至极。”
“曹姓大爷,水灾中选择了抛弃家中一对瘫痪已久的双生儿子,但在此之前他愿意为了这双儿子遭族人打压、驱赶至绝境,如今苟延残喘的理由竟是这双儿子死前希望父亲好好活着。”
崔燕恒一边念,青墨就一边帮他记,他在念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一些疑惑或者嘲讽,但过后就会迷惘,然后接过本子去反反复复推敲,行为怪得很。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遇到不会的问题亲自实地查证的学童。
萧柔只跟了一小会,就不想再跟下去,打算转身走的时候,路边一个哭泣的小姑娘挡了她的路。
小姑娘是从人流涌动处被挤出来的,孤身一人,很有可能是跟家人走失。
“小妹妹,好了,别哭,你告诉我是怎么了?”
萧柔低声问,想赶紧离开,但又不能扔下个走失的孤女。
孰料哭泣声吸引了身后人的注意,崔燕恒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近她们。
她感觉他的脚步声就在耳边,却并不抬头去看他,而崔燕恒也似乎也没打算跟她纠缠,只是看着她怎么也哄不定的小姑娘,道:“哭是最没用的了,你要这么哭下去的话,谁也帮不了你,这位姐姐也会走,你真的打算在这哭到死吗?”
小姑娘一听,明显哭声收敛了,渐渐地,就忍住泪,止了下来。
见她不哭了,萧柔开始问她爹娘的事,可她一听见“爹娘”,就又开始伤心,才要哭,看见对面那位长得好看的大哥哥朝她投来不赞许的目光,立马不敢哭。
“爹爹在...在糖葫芦摊子前...不见的。”
崔燕恒立马往糖葫芦摊子前挤,萧柔见状,抱起小姑娘,也跟了过去。
卖糖葫芦摊子的老板说不曾见过这个小姑娘跟家人来买过,然后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又说,是她爹让她站在人潮这边等,他过去给她买的。
但是,糖葫芦老板又摇头否认有这么个男人来买过。
“今日我开摊不久,多是小孩跟妇女前来买,有男子,但没有这小姑娘形容的,都是十几岁未婚男子给小情人买的。”
“老板,那刚刚这里除了你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还有没有别的呢?”萧柔又问。
崔燕恒大概猜出了什么,转而去问小姑娘:“你家中有几兄弟姐妹?”
小姑娘怯怯地回答:“原来有三个姐姐...一...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可后来...后来三个姐姐不见了,娘说姐姐去别人家里吃饭去了,现在只剩下...哥哥、弟弟和我。”
小姑娘才刚哭完,现下说话有些气喘。
萧柔帮她把了把脉,“是不足之症。”
“她爹娘大概是养不活他们,所以故意把她丢掉的,那三个姐姐应该卖到别人家里当童养媳了,而她,大概是因为身子孱弱,所以故意丢弃在这。”崔燕恒就这么当着小姑娘的面实话说出来,萧柔吓了一跳。
可这小姑娘听完,反而抿紧唇一言不吭了。
见她这样,崔燕恒纳罕道:“不难过了吗?”
小姑娘忍着一汪眼泪,但是没哭,“难过,但是大哥哥不是说哭是最没用的吗?”
“恨不恨你爹娘?”崔燕恒又问。
小姑娘摇摇头,“家里没饭吃,奶奶都饿了几天,爹爹和娘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把我扔下。”
崔燕恒讽刺道:“那他们为何不抛弃你哥哥和弟弟,却选择抛弃你和几个姐姐呢?不就是自私,觉得你们对他们不够重要?若是真一视同仁爱自己孩子,就该把最势弱在世间最难生存的女孩留在家中,把男孩送走,而不是把扔出去就更难活下来的女孩抛弃。”
“所以,真的不恨吗?”
第77章
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眼眶又渐渐变红,萧柔却立马喝止道:“不!错了,不是这样的!”
萧柔说完, 生恼地瞪了崔燕恒一眼, 又柔声同怀里的小姑娘道:“现在还不确定你爹爹真是把你抛弃,说不定是去给你买糖葫芦的时候, 被什么事羁绊了呢?”
“你以为说这样的谎话安抚她有用?”他又在泼她冷水,“日后她还是会知道真相,还不如早早知道了, 免得心存希望, 过得糊里糊涂的,反倒还被人骗!”
“那也不是你这么说话的!就不能换柔和点的方式吗?”
小姑娘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 “哥...哥哥姐姐, 你们不要再为我吵了...”
萧柔本不欲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这么冰冷的事实, 但他非得要说, 她也没法了,只得对快要哭出来的孩子道:“是, 这个哥哥或许说得是事实,你爹爹骗了你, 把你扔下了。但是, ”
“正如哭是没用的一样, 恨同样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好的事情。”
“你爹娘把你扔下是他们做得不对, 你不想原谅可以从此不原谅他们,他们把你扔弃那一刻, 就不该奢望得到你的原谅了。但是,你若把自己的目光,关注在恨上面...”
“你这里,会很难受,是不是?”萧柔指着她小小的心脏处。
小姑娘红着眼点点头,“是呀,这里很难过,很痛的。”
“所以,”萧柔笑了,“做错事的是他们,凭什么要没做错事的人承担痛苦呢?”
“嗯!”小姑娘含着鼻音,用力点点头。
“不要去恨他们,而是要去无视他们,往后你得努力地为自己而活,你把自己活好了,高高兴兴的,该难受的就是他们了,当然,这时候他们难受不难受的,也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只要关注自己就好。”
“嗯!姐姐说得对!那我也不要难受了,我过好自己,他们也过他们的,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哥哥,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小姑娘擦干眼泪,扯了扯旁边崔燕恒的衣袖。
崔燕恒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反应,“嗯,是...”
“姐姐,那我要怎样才能活好自己呢?”
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慧的,萧柔想了想,“你没处可去的话,不若跟着我,我以后教你做生意,你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并且走好了,那就活好了。”
“好...那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过好自己!”
崔燕恒望着小孩儿坚定的眼神,这一刻感觉她被萧柔传染了,变得更像她的孩子。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眼帘来,思考和她之间的事,也开始深思自己,她连爱恨都可以想得这样通透,反倒像执迷不悟的由始至终是他一样,他是不是...也该找到自己要走的路,把自己活好?
“萧柔,”他望着她,怔神片刻,随后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赵微安?”
萧柔诧异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好。”他哑涩道,随后转身。
当天夜里崔燕恒一袭黑衣出现在靖王府。
微安一直没歇息,坐在书房等他。
“世子找本王这么急,有何要事?”微安泡好了茶,示意他过来坐下聊。
“不必,我说几句就走。”
崔燕恒始终站着,“我记得殿下之前说过,不走是因为还要留下来替李首辅正名,是吗?”
“可现在看来,殿下收集再多的证据,只要天道不公,李首辅以及那些被牺牲的人,仍然难有洗雪冤屈的一天。”
“唯一的办法只有...改天换地。”
微安的手握了起来。
“怎么,殿下是不敢,还是觉得这样做有违人伦?”
“讲究这些道德啊、良心方面,我不如殿下,但是若讲手段、讲狠辣,殿下却远不如我。”
“可实情就是,如果你没办法冲破虚假的人伦道德,就没办法帮那些真正为国为民的能臣伸张,也会让更多的黎民百姓陷入更水深火热的劫难中。你要记住,如今边关战事频繁,是因为圣上好战好功,南北水难不断,是因为朝廷治理无方,而这一条条一状状,都是为一人所造成。”
“殿下是要当虚情假意,表面讲仁义道德的‘孝子’,还是当一国明君,让天下百姓有所归依,就看殿下了。”
微安犹豫了好久,他知道陛下如今终日只关注战争,朝中大臣怎么劝谏都不肯听,灾区难民越来越多,近日还直接涌进京城来,又被一些管辖的人把人驱赶出去,免得被圣上知道遭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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