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主上会特意向他解释缘故,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暖色。
可是又联想到遇刺那晚,自已因为护主不力导致主上受伤。
立刻懊恼的垂下头去,低声道:
“是属下无能。”
“那个刺客,是琼华阁的金字死土。”封谕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氤氲的雾气间飘着一缕悠然茶香,
“云海叛变,你以一敌二还能做到生擒刺客已是难得了。”
碧落宫的影卫只分为两种,由宫主直属的十三个云姓影卫,和其他无名无姓的普通影卫。
而琼华阁的死土则划分的更加详细。
通过离阁考验的死土都会按照身份等级赐金银铜铁四字。
最高阶的金字死土就像是碧落云影一样,经受过阁中最严苛的选拔,身手自然也是其他死土无法比拟的……
云铮闻言。
紧皱着眉头想了想当时的情形,顿时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属下与那人交手,总觉得他招式套路十分混乱。按照他的内力修为,不应该出现这样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
“最主要的是,他的银华也使用得不够纯熟……”
封谕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让琼华阁的死土半路出家去学明心教的武艺,若是不遇强敌尚且能蒙混过关。
但若是遇上云铮这样的高手。
巅峰对决只差毫厘,便由不得他保留余地。
届时再想强行隐瞒琼华阁的招式,就只能打乱套路东拼西凑,会被云铮生擒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主上,属下云翼。”
浑厚的嗓音突然在殿外响起,打断了封谕的思绪。
云铮原本站在封谕身旁。
突然想起如今自已身份尴尬,云影统领有事前来汇报,他还是主动回避的好。
便抬头望向封谕,低声请示道:
“主上……”
封谕点点头,随手放下茶盏,将身体向着椅背间靠去。
神色倦懒,漂亮的凤眸微微眯着。
视线中,云铮一个纵身跃上房梁,黛蓝色的身影闪了几闪,很快就消失在了寝殿角落的暗影中。
剑客的锦袍,影卫的动作……
封谕突然觉得,除去那个冷硬的银色面具之外,似乎还是黑色的夜行衣更衬云铮。
在他心里,只有那一抹夜的颜色,才能在光影交错间雕刻出他的冰冷与坚毅……
“进来吧。”
封谕靠坐在红木交椅间,面色微沉。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侧推开。
伴随着低沉的门轴声,云翼已经迈过门槛,快步掠到了封谕面前。
“主上。”
云翼知道封谕平日里最不耐烦听人废话,便直截了当的叩拜在地,压低嗓音回禀道,
“主上前段时间列出的那几个门派,属下都已经安排了妥帖的人手穿插进去。”
“还有之前就埋过暗桩的,也都分别取得了联系,只等主上吩咐。”
封谕闻言,并没有说话。
而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翡翠香炉上。
紫檀的香气,正在入夜的寝殿中静静弥散,令人心情沉静。
封谕上一世并不信佛,只是单纯喜欢着它温暖细腻的味道。
而这一世……
窗外那棵高耸入云的优昙树突然抽了新叶,纤细、圣洁的优昙婆罗花也在枝干上悄然绽放。
优昙花开三千年,圣人降世救苍生。
或许自已也是在这冥冥轮回之中,被那随花降世的佛陀所救吧?
封谕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回云翼身上,却并没有继续之前话题的意思。
而是满脸郑重的望着男人,冷声命令道:
“给本座去查一个人的行踪。”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找到他!!”
第21章 属下不会饮酒
涟瑜山巅,琼华阁。
江湖中仅次于碧落宫的杀手组织。
与碧落宫一样,多年前曾凭着贩卖人命起家。
琼华阁的死土闻名江湖,而一年才仅出一个的金字死土,更是凤毛麟角,重金难求。
琼华阁大小姐的院落中,不断传出阵阵瓷器碎落的巨大声响。
丫鬟侍卫们纷纷守在苏亦瑶的寝殿外,探头张望,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劝阻。
苏亦瑶将闺房内所有的东西砸得稀烂,名贵花草,古董瓷器,全都无一幸免。
直到累得再也抬不起胳膊,才缓缓跌坐在榻间,望着这满地狼藉痛哭起来。
几乎是孤注一掷的刺杀,失败了。
而舅舅作为最后的保障,也没能得手!
封谕没死。
还活得好好的……
自已却损失了一个金字死土!
一个早在两年前就被她送到明心教,作为自已最后希望的死土……
竟然被封谕用“极乐”活活折磨至死……
希望破灭了,担心被封谕查到真相的恐惧却油然而生。
苏亦瑶紧按着胸口,听着自已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竟然紧张到坐立难安。
封谕接任碧落宫主后,因为冷血残忍,手段狠毒,在江湖中早已声名狼藉。
即使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自已……
一想到若是被男人知道了真相,也是阵阵脊背发凉……
自从发现父亲有意向封谕旧约重提,她便计划了这场刺杀。
费尽心思得来的银华可以祸水东引,栽赃到明心教上。
而她的死土又足够忠诚,绝不会出卖自已……
每一处细节,她都反反复复思索了许久,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
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安。
隐隐约约,却如芒在背。
就像是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窥视自已的双眼。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到了苏重山的五十大寿。
而那个时候,自已也将成为一枚联姻的棋子。一块被亲生父亲踩在脚下,只为给他人铺平道路的垫脚石。
苏亦瑶面色森冷。
恨意从潋滟的杏眼中骤然而生。
自从当年苏重山宠妾灭妻,逼得母亲跳河后续弦另娶。
自已这个徒有其名的琼华阁大小姐就成了养在华美庭院中的一根孤草。
封谕心悦自已,她并不是不知道。
两人在幼年时也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愉快时光。
但那时候的封谕还只是前任宫主的八个义子之一,人美心冷,性格孤僻,并不被父亲看好。
便强行断了二人的来往。
即使前宫主有意为他们定下娃娃亲,父亲也只是含糊其辞应付了事。
谁料多年以后,封谕出手惊人。
在继任者试炼中不顾规则杀掉了所有对手,甚至包括前任宫主的两个亲子……
然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夺得了碧落宫。
轰动了整个江湖。
父亲一方面畏惧他的势力,一方面又想借封谕之手扶持妾生子苏亦珑。
竟完全不顾自已与大师兄之间的多年感情,准备在五十大寿那天旧约重提,甚至还用师兄的性命要挟自已嫁给封谕……
苏亦瑶知道,封谕是不会拒绝的。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不在乎手段如何。
所以,只有让他死!!
她有着会用银华的金字死土。
有着埋藏了十几年的暗线云海。
还有身为毒殿殿主,被封谕信任有加的舅舅。
如此得天独厚。
却依然没能得手……
每每想到被囚禁在地牢里,终日承受着鞭刑却告诉自已不要妥协的司城忻。
想到他在被父亲强行带走时,还亲吻着自已的发丝说他不后悔的样子……
苏亦瑶突然紧紧抱住头。
痛苦得几欲发狂!!
梦里,司城忻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父亲那些残忍的酷刑正当着自已的面一样一样的加诸在他身上。
“啊——!!!”
苏亦瑶声嘶力竭的惨叫着,眼底绽开丝丝血色,近乎崩溃的情绪下,整个身体都在抖得不能自已。
不行,她一定要救他!
即使要她弑父杀弟也好,手刃亲夫也罢……
她都一定要救他!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
明月初升,流云似纱。
扶光殿内烛光轻舞,悄然映照着两个相对而坐却又默默无言的身影。
窗旁的红木方桌上,暖炉温酒,熏熏醉人。几样精致菜肴摆在中间,单单看着就觉得香气扑面,让人垂涎欲滴。
封谕挽着长袖,不紧不慢的给云铮布菜。
原本小巧的玉碗在他的授意下换成了一个青花白瓷的大海碗。
这下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将菜摞得冒尖,随便甩手就能装下一大碗。
云铮眼巴巴的看着封谕动作。
虽然这些天渐渐习惯了被主上强行扣在身边用饭。
但是这饭量……
他却始终没有习惯!!
“吃完。”
封谕如常的将整碗饭菜推到云铮面前。
想了想。
又将手中玉箸放下,取过炉架上的银质酒壶,询问道:
“天凉,喝杯酒暖暖?”
云铮刚要下跪回话,猛然想起主上之前吩咐过,吃饭时不许随便下跪。
否则,就要再多罚一碗饭……
于是急忙把离开一半的身体硬生生的挪了回来。
暗自庆幸的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敛眸回答道:
“回主上,属下不会饮酒。”
影卫们确实极少饮酒。
不仅仅是因为需要随时听候命令。
还因为酒后散发出来的味道极易暴露行踪。
封谕了然浅笑。
独自将面前的银杯斟满,小酌了一口。
都说酒入愁肠似剑。
但是看着眼前人英俊的侧脸,这浅浅一口,却仿佛化作了春意点点。
封谕半眯了眼,望着云铮。
烛光下,那波光潋滟的凤眸里漾着一丝暖意:
“之前饮过酒吗?”
云铮想了想,认真答道:
“回主上,饮过的。”
“那为何不会?”封谕唇角一扬,言语中带着几分探究。
“唯一的那次,酒后无状……所以……”
云铮的神色突然黯了黯,似是有些惭愧的垂头道,
“所以……首领就禁了属下的酒……云铮并非故意隐瞒主上。”
酒后无状?
是胡言乱语?还是寻衅闹事?
封谕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影卫,突然觉得又好奇又好笑。
他倒是很想看一看。
这个面无表情的木头疙瘩,究竟能怎样个酒后无状法??
云铮面色微窘,不安的捻了捻手指。
封谕本想直接将他灌醉。
忽然见他这般模样,终于还是压下了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重新拾起玉箸,又给他的碗里填了一块酱牛肉,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无妨,用饭吧。”
自从将云铮带在身边。
不知为何,封谕竟再没有受过梦魇之苦。
甚至用膳时看着云铮吃得香甜,自已也能跟着多吃上几口……
封谕再次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铮。
此刻的男人。
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但是气色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影殿殿主严戚墨是个顽固守旧的老头。
从上任宫主时起,他就将自已关在影殿那座沉重巨大的铁门后面,年复一年的为碧落宫训练影卫。
他一边用最冷酷的手段泯灭影卫身上所有人性,只为了能打造出更加强大和忠诚的杀人利器。
而另一边,却又对自已亲手培养出来的影卫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无心无情,无念无欲,不配拥有做人的权力。
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封谕也受了他极深的影响。
同样只把这些冰冷呆板的影卫当成一件专属于自已的工具。
只在意称手与否,并不关心是死是活。
所以上一世。
即使云铮曾经身为云姓影卫之一,也从未得到过自已半分关注。
现在回想起来……
记忆中最清晰的,竟是云铮深夜在门外摔落昏厥的那次……
第22章 一石三鸟之计
“主上……”
“影卫云铮失职昏厥,惊扰了主上和夫人,此刻已在殿外听候处置……”
记忆中,那个冬日的午夜很冷。
殿外落着薄雪,还刮着仿佛可以刺透骨髓的寒风。
云翼低沉的嗓音突然从殿外传来,在这幽深的夜色中染着几丝清冷……
寝殿内。
封谕身披一件厚实的貂绒大氅,正面色不虞的穿过珠帘屏风,来到了外殿的主位之上。
转过身,周围漫开一片彻骨寒意。
他看了一眼殿门方向,带着几分薄怒道:“带进来吧。”
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云翼首先迈进了寝殿。
随后,两个黑布覆面的普通影卫架着已然双腿无力,全身都在颤抖的云铮跟了进来。
“主上……”
云铮被丢在寝殿正中,因为跪立不稳,整个人狠狠跌倒在地面上。
他挣扎着唤了一声封谕,嗓音却暗哑的厉害,甚至随着牙关战栗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封谕目色冰冷,眉心紧锁的向云铮看去。
或许是刚刚被冷水泼醒的缘故。
男人面色惨白,全身都已经湿透,被殿门外的寒风一吹,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的发着抖。
云铮挣扎着撑起身体,想要给封谕行礼。
却因为无法抑制的痛苦又狠狠摔回地面。
“主上恕罪……”
他眼中布满血丝,伏在地面上急促的*息着。
那半截银色面具下,薄唇因为强忍着疼痛早已咬得鲜血淋漓。
封谕看得出来。
他正在拼命忍耐着痛苦。
忍耐到颈侧和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起,每一块肌肉仿佛都紧绷到了极限。
碧落宫的影卫,对于疼痛的忍受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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