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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铮漠然的张开双臂，将封谕挡在身后，护着他缓缓向后退去。
此刻的男人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半截长剑横在手中，多年来刀尖舔血沉淀下来的杀气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率先冲上来的敌人见到他，竟然都纷纷停下脚步，互相观望着。
仿佛都被他那过分强大的气场吓破了胆，踯躅着不敢上前。
第3章 血染祭月山
“……怕什么！给我上！！”
“他们现在都是废物！！”
男人原本骑在马上，手持缰绳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观望。
可是见到手下数千人竟被一个影卫吓得畏畏缩缩的样子，立刻气到暴跳如雷。
他咬牙切齿对着众人高声咆哮道：
“手刃封谕者，赏金万两！！”
不知是对封谕二人的状态放了心，还是对男人许下的高额赏金动了心。
之前那些不愿做出头鸟的手下们突然摇身一变，竟都成了争抢头功的勇土……
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上前来，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不断在茫茫山谷间响起。
冷风呼啸。
吹散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道。
云铮即使累到站立不稳，依然凶狠的挥着动手中断剑，在遍地残肢和血水中，与众人厮杀在一起。
他心里明白。
主上一身傲骨，就算是死也要化作天地尘埃，不愿尸身被他人染指。
所以在主上到达往生崖前。
他绝不能倒下！！
且战且退……
云铮击杀了一个又一个冲在最前方的敌人，震慑着数以万计蠢蠢欲动的对手。
他浑身是伤，眼神决绝，凶狠得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
横尸遍地，一条血路逶迤至山顶。
夕阳从天际悄然坠落。
在夜幕降临之前，封谕终于站在了陡峭的往生崖畔。
与他一步之遥。
便是万丈深渊……
封谕站定脚步，回头向着云铮望去。
男人依然挡在自已前方，手握断剑苦苦支撑着。
褴褛的黑衣下，是一条条重叠交错的伤口，犹如被鲜血浸泡过的身体早已变得血肉模糊。
他摇摇欲坠的立在祭月山顶，仿佛随时都能被这凛冽的寒风吹倒一般。
云铮感觉到了封谕的目光，侧了侧脸，冷若坚冰的面庞上努力扯开一抹笑容。
可是因为疼痛和僵冷，那抽搐的笑容变得奇怪无比。
只有封谕知道，他是在笑着。
是为他们二人各自的得偿所愿而笑着……
“主上……”
云铮用尽最后内力传音入密，“您知道往生崖的传说吗？”
“嗯。”
封谕的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知道，这简短平淡的对话便是两人最后的诀别……
“若能重新来过，请您找到我……”
云铮艰难的推开面前的敌人，晃了晃身体，倔强的没有倒下。
“云铮生生世世，都要做您的影卫！！”
“……”
时间静止。
封谕的心脏突然停跳了几拍。
一种酸涩的感觉骤然从心头涌起，却像一块硬结狠狠的卡在咽喉，吐不出，咽不下。
让他无法呼吸，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铮生生世世，都要做您的影卫！！
男人暗哑的嗓音不停的在耳边徘徊。
封谕仰了仰脸，温热的液体仍旧无法抑制的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是泪么？
封谕恍惚了一下。
那渗入口中的咸涩味道让他有些陌生……
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痛了。
封谕望着男人期待的目光，就连视线都渐渐开始模糊，整个世界变得一片腥红。
“我……”
封谕紧按着胸口，只觉得凄入肝脾，痛到连灵魂都像被人抽空了一样：
“……我答应你。”
他哽咽着颔首，目光潋滟悲凉。
却在下一刻看到云铮神色决绝的收回视线。
握紧断剑。
带着一如既往的狠厉向着眼前的敌人冲去……
“云铮——！！！”
红色的血雾弥漫在遍地霜华的祭月山巅。
封谕撕心裂肺的呐喊也在漫漫山谷间不断回旋。
他握紧双拳，用力咬着牙关。
几乎震破耳膜的心跳声中。
云铮的身体被无数利剑同时穿透。
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偶，被人用武器高高挑起，悬挂在半空中故意向他挑衅。
喷涌而出的鲜血融化了积雪，沿着山路缓缓流动。
无数兵刃从云铮的后背穿透出来，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反射着冷冷寒光。
万剑穿心，该是怎样的痛苦？？
可那个男人……
竟还能无意识的拼命张开双臂，想要继续阻挡一切试图靠近山崖的人……
指甲嵌入掌心。
血泪在心尖滚动。
封谕转过头，望着远方阴郁的天空。
竟感觉到一种透彻心骨的冷……
不远处，那对男女似乎察觉到了封谕的意图，匆匆对视了一眼，连忙指挥着众人向封谕包围过来。
封谕却凄然一笑。
毫不犹豫的转过头，纵身跃入了脚下的万丈深渊……
“云铮，我会记得的。”
划过脸颊的泪水，像冰冷的利刃。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下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除了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
除了衣袍贴着身体的猎猎作响。
只是那么一刹那，整个人便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环绕在周围的。
只有静谧和黑暗……
……
好热。
全身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着一般。
眼前，男人结实的脊背挂满了伤痕。
蜜色的肌肤上。
细细密密的汗水汇聚在一起，沿着轮廓分明的肌肉划落下来。
低沉粗重的喘息传入耳中。
周围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男人衣衫尽褪，墨发凌乱，紧绷着身体跪伏在自已身前。
燥热……
疯狂……
浊浪翻滚。
从不曾有过的异样感觉从小腹升起，又流窜至四肢百骸。
是谁？！
封谕狠狠抓起男人的长发，强迫他转过脸来。
却在下一刻瞳孔微震！
惊得他愣在了这炽热如火的黑暗之间。
第4章 我，回来了
“主上……主上醒了……”
“钟殿主！！”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不知从何处传入耳中，缥缥缈缈的，驱散了他的梦魇。
黑暗的尽头隐隐出现一道微光。
下一刻。
刚刚还遥不可及的光点突然幻化成耀眼的亮白，径直向他扑面而来……
……
黑暗褪去。
初晨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棱，柔柔的投射在封谕身旁。
碧落宫，扶光殿。
华美的金丝流苏依然垂落在红木镂刻的拔步软榻旁。
封谕睁开双眼。
一张苍老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主上！！”
毒殿殿主钟忘葶满脸惶恐的跪伏在地上，看了看从身旁掉落的药碗，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主……主上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了。”
他缩回覆在封谕腕脉上的手指。
天气不热，额头却渗着薄汗。
很显然。
他是在紧张着或是畏惧着什么。
封谕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漠然的重新闭上双眼，放任自已陷入到沉思中去。
这个人，曾在碧落宫效力多年，自已也一直对他信任有加。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自从苏亦瑶嫁入碧落宫后，在他身上便突然生出许多疑点，值得仔细推敲。
不过现在更让他在意的，却是自已当前的处境！
跳下往生崖的人可能再入轮回……
如此荒诞不经的传说竟真的在自已身上应验了么？！
封谕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眉心微微蹙起。
即使当初自已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选择了跳下往生崖，可时至今日，仍然还会觉得难以置信……
现在究竟何年何月？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封谕默了默。
在他完全掌握当下状况之前，一切多余的言语和行为都是冒然。
钟忘葶见封谕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只当他此刻身上乏力不愿多言。
便匆匆收拾好药箱，对着守在一旁的丫鬟微雨低声嘱咐道：
“我会再开一副调理的方子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切记不要让主上太过操劳，还应多多休息才是。”
“是。”
微雨向着钟忘葶福了福身，便和他一起退出了内殿。
寝殿大门随着二人远去的脚步声紧紧关起。
封谕偏过头，透过床榻间层层叠叠的软烟罗帐向外殿望去。
让他意外的是。
金丝串珠制成的华贵屏风外，竟乌泱泱的跪了满地的人。
一个挨着一个。
人数虽多，却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安静得不可思议。
“唔……”
封谕突然闷哼了一声。
胸口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身上直冒冷汗。
原本是想从人群中找到云铮的身影。
可没想到只是轻微移了移身体，就牵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低头向自已身上看去。
柔软的丝绸寝衣随意的披在肩侧，衣襟敞开，露出一段紧缠在胸前的白色绑布。
那中间，还晕着几点殷红。
这是……胸口受伤？！
难道现在是四年前遇刺的时候？！
封谕愣了愣。
那么此刻，苏亦瑶就还未嫁入碧落宫，他与那五大门派也还相安无事。
最主要的是……
他心中挂念着的那个人，应该早已成为了自已的影卫，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主上……”
影卫首领云翼穿过屏风，躬身走进了内殿，双手捧着一杯热茶送到封谕手中，
“主上昏迷了整晚，先润润嗓子吧。”
封谕随手接了。
又挑眉看了一眼屏风之外。
此刻的外殿跪了那么多人，显然是在等着自已醒后发落。
他轻啜了一口香茗，却故意没有多言。而是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云翼，漫不经心道：
“说说吧。”
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摄人的威压便从周身缓缓弥散。
“是。”
云翼膝行着向后退了两步，跪直身体回禀道，
“昨夜混进碧落宫的刺客已被擒获，此刻正关押在刑殿暗牢里。”
“扶光殿死亡人数共二十三人，包括主上的贴身丫鬟轻雪，还有两名杂役，二十名侍卫。”
男人顿了顿，突然面带愧疚的低下头，
“属下失察……昨夜负责值守扶光殿的影卫云海，可以确认是刺客在碧落宫里的内应，已经服毒自尽。”
“负责轮值碧落宫的巡查影卫云铮也有失职之责，现下正在殿外听候主上处置。”
云铮……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封谕仍能感觉到心里就像扎满了尖锐的芒刺，细细密密的疼着。
他端着茶盏的手臂僵了僵。
记忆中，往生崖顶的风刀霜剑仿佛还带着凛凛寒意深藏在他的骨髓之中。
“请您找到我……”
“云铮生生世世，都要做您的影卫。”
封谕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男人浑身是伤的站在祭月山顶。
逆着光。
用这世间最冷硬的语气向他诉说着最撼动人心的请求。
他透过半开的木窗向着祭月山顶的方向望去。
眼底染着窗前和煦的阳光。
云铮。
你的话……我都记得。
值得庆幸的是，我仅仅回到了四年之前。
不需要等待，不需要寻找，你此刻就在碧落宫里，就在我的身边……
“主上……”
云翼见封谕许久没有开口，似乎微微有些失神，只得硬着头皮轻唤了一声。
封谕闻言，回过神来。
将白玉茶盏放在榻边的矮桌上，抬眸看了看云翼，继续问道：
“本座的伤，钟忘葶怎么说。”
“钟殿主说，主上的伤势颇重，所以过程才会比较凶险，日后还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云翼老老实实将钟忘葶的话复述了一遍。
谁知封谕却似乎并不满意。
用那双幽潭般的黑眸静静凝视着云翼，然后一字一顿的反问道：
“你认为如何？”
封谕审视的目光从云翼脸上掠过，就像是覆着寒霜的利刃，刺得他一阵脊背发凉。
云翼稍愣了一下。
望着封谕不明来由的冷峻神色，心里有些忐忑。
直过了许久，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
“主上昨夜服了钟殿主送来的伤药后突然昏厥，整夜全身冰冷，呓语不断。”
“属下也曾问过原因，但钟殿主坚称是因为主上受伤过重导致正气不足，从而使寒毒反噬所至……所以……”
“那云殇呢。”
封谕淡淡的冷哼了一声。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影卫云殇也同样通晓医术，为何会看不出异样？？
“钟殿主遣云殇去药库为他寻找一味珍稀药材做药引，当时殿内只留了属下随身伺候。”
云翼似乎突然明白了封谕的用意。
可是回想起昨夜的状况，却是越想越心惊。
毒殿掌管碧落宫所有的医毒之术，而毒殿殿主更是历任宫主的御用医者。
若是这掌管医术之人生了二心，主上日后……只怕性命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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