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海胸中“咯噔”一响:“第三个受害者的尸体?”
“不,是另一个女生的。”简尧语气沉重。
哪怕尸身早已泡发臃肿,他也能够依稀辨认出这死者的面容。这张脸,他刚刚过来之前,才在凶手王淑良的档案里看到过。
这个躺在浴缸里的女尸,不是别人。
正是凶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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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齐昭海第一时间赶到了王淑良家。
他救人心切,一进门,便迈开大步,火急火燎地径直往屋里走:“简尧呢?有没有找到第三个受害者?”
简副队无可奈何地摇头。
“你们确定,已经把这里都搜遍了吗?”齐昭海犹不肯死心。
“就差掘地三尺了。”简尧苦笑道。
他和樊甜恬带人在这间屋子里搜索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忙活到现在,天已经快亮了。黎明前灰蒙蒙的云层,透出一分薄而寒凉的鸦青色。
东方即将泛白,齐昭海的心却仿佛永坠极夜。
他低头瞟了眼手表。赤铁石英的表盘上,指针无情地移动着。难言的焦灼,随着每分每秒的推移化作熊熊烈焰,炙烤着他。
算算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一个小时。
他们别说抓住凶手了,还连第三个受害者的影子都没见到。
要是截至今天下午五点,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她就会跟之前那些年幼的死者一样,被开膛破肚,挖去脏腑。
血淋淋的,像屠刀下宰杀肢解的羔羊。
这是齐昭海最不愿看见的。
况且,现在凶手王淑良已经被惊动了。他们无法保证,王淑良的作案时间会不会提前。
如果那样,留给警方营救的时间就更少了。
“凶手的那个男性同伙,也没下落吗?”齐昭海神色烦躁地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听到风声,于是赶在我们到来之前,跟那个男性同伙一起,把第三个受害者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点很奇怪。”简尧如实向他汇报:
“根据侦查结果,这间屋子应该就是凶手杀人分尸的地点。但我们既没在屋里发现男人生活过的痕迹,王淑良的邻居们也说,这么多年来,从没见她家里来过男人。”
“哦?”齐昭海眉眼一凝。
车子里没有这个人的痕迹,屋子里居然也没有。
“难道,他们只约在外头见面?”齐昭海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这么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吧?”
“不,他从来没有消失。”
两人正困惑间,宋冥缓缓踱进门来,语气清冷而不容置疑:“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
第26章 食心傀儡8
“不存在?这怎么可能?”齐昭海挑起断眉, 诧异地嗤道。
宋冥面色不改,连唇边的角度都不曾淡过,仿佛他的疑问早已在意料之中。
“我花了将近半个晚上,研究了监控画面里所有人的微表情。结果, 一无所获。”宋冥很轻地耸了下肩:“拐走儿童, 是凶手最需要人帮忙控制局面的环节。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个男性同伙在三次发生于不同时间、地点的拐骗中, 接连缺席。”
“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 他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大的侦查方向有误,再怎样细致缜密的推理, 最终也只能落入一无所获的困境。
齐昭海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近倾听。他站在原地看着宋冥,表情如同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那你怎么解释, 那些把死者的肋骨剁成段的刀痕?你该不会是要说,那样大的力度,不是强壮的成年男性砍出来的吧?”
“是成年男性砍的没错, 但这个人, 并非凶手同伙。”
宋冥缓声说道:“我在来的路上发现, 距离这里不到五百米就有一个菜市场,那里有很多猪肉贩子。由于砍骨剁肉是体力活, 他们普遍比常人更具有力量……”
“你想要说什么?”齐昭海打断了她。
那瞬间,宋冥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觉得今日的齐昭海仿佛陌生了稍许。
然而,她依然迅速敛起神情:“猪身上的一些器官与人的极为相似,不易辨别。而且在南方的菜市场里,肉摊帮人剁骨是很正常的, 凶手只需要在买肉的时候,把她从受害者体内取下的肋骨交给肉贩子, 谎称是猪肉,让他帮忙剁开就好了。”
齐昭海往上抬了抬眼睑,却没说话,似乎觉得这有些匪夷所思。
他的肢体语言里,满是迟疑。
“这个点,菜市场应该开了。”宋冥隔着窗户,望了眼隐隐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齐队长大可以现在就叫人去验证一番,看我说得究竟对不对。”
齐昭海将信将疑地叫来石延,把验证的任务交给了他。
没过多久,石延就从菜市场上拨回电话。他艰难地往上拔高着声调,力求盖过菜市场上吵吵攘攘的背景音:“我找到那个卖猪肉的了!宋冥还真神了,说得全对!”
旁边讨价还价的杂音太吵。
所以得到答案后,齐昭海立刻皱着眉头挂断了通话。
才蒙蒙亮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雨。腊冬的雨势不大,细雨接连不断地吹落在窗玻璃上,晕染开透明而湿漉的哀伤。
案情分明有所突破,齐昭海脸上却不见喜色。
甚至比先前还低落压抑。
宋冥禁不住询问一旁的樊甜恬:“你们队长今天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昨晚熬夜导致内分泌不佳,诱发抑郁?”
除了睡眠不足所致,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闻言,樊甜恬抿起唇“噗嗤”一笑:“宋小姐放心,我们队长肯定不是刻意针对你。凶手跑了,受害者没救成,他当然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冥轻声说:“我们好歹也算是合作过一个案子了。他之前在遇到类似的情况时,对我的言语攻击性没那么强,办案的干劲也会更足一些。”
樊甜恬的眼眸滴溜溜转悠了一圈。
忽然,她笑着悄悄掩住嘴,神秘兮兮地把身子往前探。
“嘛,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直到凑近宋冥的耳廓,她才小小声地开口,仿佛告诉宋冥的,是什么不可泄露的惊天大秘密:
“因为——今天是他爱情的忌日。”
“嗯?”宋冥不解其意。
樊甜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看:“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说,这是他前女友甩了他的日子。”
听说过结婚纪念日、恋爱纪念日,就没有听说过分手被甩还有纪念日。宋冥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以年为单位循环的周期性悲伤?
但,宋冥还是礼貌性地配合她道:“前女友?看来有故事?”
樊甜恬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我上次无意间看到,齐队长手机屏保是一张照片,你绝对猜不到那是什么——是美得要命的一整树蓝花楹。我敢保证,这花铁定跟他前女友有点关系,就像很多言情小说里的深情男主一样,睹物思人……”
宋冥禁不住想到,齐昭海昨晚急转直下的情感变化。
大抵是忆起他前女友了吧。
就连两人初见时,齐昭海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不知来处的怨怼,或许也是因为将她错认成了别人。
窗缝没有合严,一丝雨飘进房内,落在宋冥脸颊。
冰凉凉的,直往她肌肤里钻。
听着耳边樊甜恬心绪激动的八卦,宋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她和齐昭海只是普普通通的合作关系,她只负责在破案上提供心理学方面的帮助即可。
了解齐昭海的情感生活,怪没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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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凶手王淑良囚禁受害者的房间。”
简尧指着走廊最尽头的主卧,向齐昭海介绍道:“这里本来是凶手女儿的卧室。她把主卧让给了女儿,自己住的则是次卧。”
齐昭海甫一推门,地面上铺设的轨道结构便闯进眼帘。
那绝非常见的玩具轨道。
它庞大而复杂,造型格外曲折盘旋,蜿蜒有如金属锻造的长蛇骸骨。在这些机械轨道的衬托下,这间次卧里的所有家具都仿佛缩小了,变得亳不起眼。
“这是做什么用的?”齐昭海皱着眉头询问。
“我们怀疑,房间里的轨道装置和这东西,可能有关。”简尧伸手,虚指着墙上粘贴的日程安排表:“时间快到了。”
闹钟的指针缓缓移动。
转眼间,指向了7点10分。
表格上开始“学习”的时间,悄然来到。在那一瞬间,齐昭海确信自己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咔哒”声。像极了巨兽从深眠里醒转前,发出的危险呓语。
电源接通,隐藏在暗处的齿轮缓缓转动,相互咬合。
整个次卧“活”了过来。
原本位于门边的那张扶手椅,动了。
还没等齐昭海他们反应过来,带滑轮的四个椅脚便严丝合缝地嵌进钢轨里,被沿着轨道迅速推动,直至稳妥地卡死在书桌正前方。
桌椅之间的距离,正好能够容下一人坐着学习。
而这把椅子上,则密密麻麻地缠满绑缚用的骇人绳索,随时预备勒进皮肉,将人牢牢固定——这是为桌前的“学习者”准备的。
也是为受害者准备的。
顷刻间,齐昭海想通了之间的关窍。他缓慢地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受害者自打被抓来后,就一直被捆绑在这张椅子上,被迫按照这张严格到分钟的时间表生活?这凶手是控制狂吧。”
设了这么大一个机关,就是为了操控别人。
简直不可理喻。
“其实,还不止。”简副队微笑着,用一种有别于他以往温和态度的声线,嘲讽道:
“在这个房间里面,我们还发现了很多‘辅助学习’的物品。枕头旁边的音箱,在睡眠时间段里,会在小孩的耳边循环播放英语单词和英语课文。还有那个床,在睡眠时间结束的五点半,床板会突然整个往下坍塌,从根本上杜绝赖床的可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器物或许真的对提升成绩有用。
但,对于另一些不适用这些方式的孩子……在无休止的噪音折磨中失眠,又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中,被跌下床的惊恐活生生吓醒。
这岂不是一种酷刑?
“嘶,她为什么要强制受害者学习?就算她们的学习成绩提高了,凶手也不可能……”齐昭海猛地打了个激灵:“等等,凶手设置这个机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可能,被要求这么生活的,不止是那些受害者。
而是住在这里的,凶手的女儿。
简尧的话,印证了齐昭海的推测:“时间是三年前,王淑良从学校离职以后。我们找到了铺设这些机关轨道的工匠,他对凶手王淑良印象很深。机关设置时,王淑良告诉他,做这机关,目的是帮她叛逆的女儿提升成绩。”
凶手自以为是,认为只要强制女儿遵循她制定的规则行事,一切就不会出错。
但事实并非如此。
简尧低声叹息:“我们跟她女儿的班主任聊过,发现她女儿之所以会叛逆厌学,除了青春叛逆期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长期以来对女儿病态的控制和逼迫。”
在操控下失控的事情,又用更严厉的操控来控制。
长此以往,成为恶性循环。
在女儿死后,凶手又将这套变/态方法,延续到了受害者身上。
齐昭海不由得想起那些抛尸现场。女孩们身着华裙,眼底却不见生机。她们在压力下被摧残,在控制中被异化。最终由血肉之躯,变成一个个被精心装扮的傀儡,时刻预备着被推上舞台,粉墨登场。
而这些曲折的轨道和椅子上的绳索,正是掌握在操纵者指间的傀儡丝。
牵扯着她们,驱使着她们。
使女孩们动弹不得,连最后一丝自由都被压榨殆尽。
整个卧室已经被喷洒过鲁米诺试剂,齐昭海拉上窗帘,阻隔住阳光的入侵。
霎那间,荧荧蓝光亮起。
地毯一样铺卷开来,覆盖满整个主卧。
凶手在给死者注射过量肌松剂,致人死亡以后,应该就是在这间主卧及其附带的卫生间里,将她们开膛取心的。卫生间下水道口多,容易冲刷清洗。
恰在此刻,一点暗红的光闪进他视野里。
齐昭海顿时昂首。
那红光正好位于书桌对面,隐匿在衣柜最顶端的罅隙里。犹如一只攀满血丝的眼球,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蓝光笼罩的房间。
一红一蓝,分外诡异。
遽然间,齐昭海脊柱窜起一阵凉意。他拉过凳子,单腿踩了上去,一把将那点红光给掐灭在掌心。
那赫然是一枚针孔摄像头。
精巧而隐蔽。
“该死。”齐昭海忍不住攥紧五指,啐骂道:“我们居然现在才发现。”
这也就意味着——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踏入凶手的注视范围内了。
第27章 食心傀儡9
阴暗逼仄的室内, 凶手王淑良放下手机。
液晶屏幕散发出的幽冷光线,将她唇角弯起的弧度,勾勒得愈发诡异分明。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真是可惜。”话虽这般说, 王淑良却并未流露出任何惋惜的神色。她只是得意地微笑着, 将手机关机,而后一气呵成地将其拆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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