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山志身上,我一共发现了四处刀伤。”
法医低下头,将刀口分别指给齐昭海察看:“凶手第一刀切开了他的喉咙,让他失去抵抗能力,也没有办法喊叫。在胸口处的第二刀是致命伤,第三刀是短时间内又补了一刀。第四刀是死后伤,凶手在他颈部进行切割,最终把一整个头颅完整地砍了下来。”
凶手作案时是极冷静的。
这四刀里的每一刀,都各有作用。
“死后补刀?”宋冥眼角微挑,从这个细节中琢磨出背后的心理:“这种情况往往说明,凶手担心他没能死去。这种情况下,通常凶手跟死者是认识的,以至于凶手可以确认,只要死者能活下来,就能够在第一时间指认出他。”
顿时,齐昭海意识到其中的价值。他忙问:“凶手有补刀其他死者吗?”
“也有。”法医说:“我在李山志母亲的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补刀行为,甚至比李山志还要多补了几刀。但是,在孩子和妻子的身上,没有发现这种死后伤。”
这也意味着——
凶手认识乃至熟悉李山志和他的母亲,却独独与他的妻儿毫不相识。
难道早在李山志娶妻生子前,他们就有过来往?
第38章 供品头颅4
齐昭海越想, 越觉得此事颇有可能。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他便发信息给正在走访现场周边群众的简尧副队,告知他将调查的重点,锁定在李山志婚前的人际往来范围。
除了李山志以外的三具尸体, 都集中在客厅的沙发旁边, 彼此之间挨得很近。
法医于是走过去,口中继续说着李家这些人的死亡顺序:“第二个被杀的是李山志的母亲。她被捅了十一刀, 第一刀刺向心脏但刺偏了, 后面几刀也全都集中在心脏,最后四刀则是死后补刀。她和李山志死亡的间隔时间很短, 不足半小时。”
凶手想必是杀完李山志后,马上过来杀死了她。
宋冥的目光, 从那些深深的刀伤上逡巡过:“对李山志的母亲,凶手似乎有很大的不满。连续且高频的刀刺行为,是某种愤怒的宣泄。”
“李山志的妻子是第三个被杀的。”法医换了具尸体, 继续介绍死者的情况:“她的遇害时间, 大约在李山志母亲死亡后的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
她的尸体, 其实不需要法医帮忙指明,也极好辨认。
因为这具无头遗体即便浑身染血, 仍然拼命想把孩子护在身后的模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身上的抵抗伤不少,死前应该剧烈反抗过。”法医轻缓而小心地抬起尸身的手,用棉签从她指甲里擦取出些许殷红:“我在她指甲盖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些血液和皮肤组织,应该是属于凶手的。”
她反抗,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孩子。
虽说由于身为女性, 她的力量有限,这次竭尽全力的抗争,最终没有换回儿子的生命。但她的抵抗,还是为警方争取到了一项难得的关键线索。
齐昭海让人提取了这些组织,作为DNA提取的样品。
在确认凶手的身份的时候,这份DNA将会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但真正致命的就一刀。”在展示完那些骇目的伤口后,法医将众人的视线引导到她的颈部:“两人扭打中,凶手一刀刺在她的颈动脉上,一击毙命。她的孩子目睹了全程。”
动脉破裂,血雾喷溅。
只在那一瞬目间,大量的血迹直接喷在了天花板和对面的墙上,染就一片凄厉的红。只在墙上的血迹里,突兀地出现一块干净的墙面。这是由于凶手在李山志的妻子对面,因此挡下了部分血迹。
齐昭海目测了一下这块空白的尺寸,据此推算出,凶手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以上。
终于,法医走到了最后一个死者面前。
那小小的尸体身高甚至还不足一米,徒劳地蜷缩在血泊里,被野狗啃食得半骨半肉。五脏六腑从被咬破出一个大洞的肚子里滑出来,露在外面,看了令人禁不住眼眶发酸。但凡这尸体发现得再晚一些,他就该被犬类的尖牙利齿啃烂了。
“他们的儿子是最晚被杀害的。一刀正中左胸,导致心脏破裂,当即毙命。”法医语调沉重。
最晚死去的那个人,并非是最幸运的。
相反,可能是莫大的折磨。
只是想想那一晚上,这个孩子都遭遇了什么,樊甜恬就一阵心揪:“这个孩子,是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一个接着一个在他面前死去?”
法医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不就是在折磨他吗?!”樊甜恬身材娇小但脾气火爆,一听这话,她立刻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呸!真不是人!为什么要折磨一个话还说不清楚的孩子?”
樊甜恬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恨不得当即把凶手拽出来,再抡起拳头,往他脸上狠狠来几拳。
宋冥抬眸,看了眼气愤得咬牙切齿的樊甜恬,而后平静地启唇:“我反倒认为,凶手是不忍心杀害这个孩子的。法医,这孩子遇害的时间,距离他母亲死的时候,应当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吧?”
“对,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法医回答。
樊甜恬刚在疑惑,宋冥是怎么看出来的,便见宋冥看向李山志的妻子血色斑驳的衣裙,在上面寻到了几个与刀口鲜血混在一起,极容易被忽略的小血手印。
这些手印,就是宋冥得出这个结论的缘由:
“那孩子想必趴在母亲的尸体上哭了很久,凶手也给足了他哭泣的时间。会保护孩子的家人都死去了,他随时可以杀害这孩子。但是他犹豫不决,才把这个孩子放到了最后才杀害。”
宋冥蹲下来,仔细观察创口的状况:“精准迅速的一刀毙命,是心狠手辣,也是一种尽可能减少死前受罪的仁慈。”
这或许,是凶手对这个孩子特殊的优待。
倘若杀人的凶残程度,能够反映出行凶者对李家人的看法。那么,他对每个死者的憎恨程度,都是不同的。
他最憎恨李山志的母亲,最同情这个无辜的幼孩。
宋冥凝神思索。
是什么导致了这样浓烈的恨意?一个暴戾嗜血的凶手,又是为什么会对这个亲人都被屠杀殆尽的孩童,产生怜悯的情绪?
这个孩子身上,有哪一点触动到了他吗?
.
要解答这个疑问,就必须对凶手有更加充分的了解。
因此,宋冥值得暂且将这个疑问按下,转而询问起其他的问题:“凶手是从哪里进来的?我想,应该不是从正门口吧。”
“对,是从后窗。”齐昭海对于这个猜测结果,显然不感到意外:
“怎么猜到的?”
宋冥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李山志案发时就站在门口,如果凶手从门口进来,应该会和他第一个遇到。凶手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挟持人质,两人搏斗起来,李山志身上不可能没有抵抗伤。”
如此一来,便和李山志尸身上的状况不符了。
齐昭海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的队员在后窗发现了半个鞋印,凶手可能是从后窗进来的。我带你去看看。”
他领着宋冥往屋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平房一楼的窗前。
屋后的那扇窗子位置不算很高,推窗望出去,就是成片的农田。如果在其他季节看出去,也许能觑见郁郁葱葱的一片绿,然而在这萧瑟的冬季,田野也在寒冷里沉寂。
只剩下灰蒙蒙的土黄,裹着荒芜的气息。
一来到窗前,宋冥就仔细查看了窗户的每一寸表面——后窗的玻璃没有破损和裂痕,锁窗的插销也没有损坏……
凶手暴力进入窗内的可能性,应当可以排除。
由于李家人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随时关窗锁窗的习惯。更可能的情况,是凶手找寻到了这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于是直接从翻窗进屋。
以宋冥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瞧见窗框上的半个鞋印。看形状,这个鞋印像是前脚掌的部分,应当是凶手翻窗时不慎留下的。
但,宋冥不想急于下定论。
鉴于凶手的诡计多端,这脚印究竟是真是伪,还有待考证。
要是能找到一个人,来重演当时凶手翻窗的过程,应当就能够知道,这鞋印是否在凶手爬窗时的轨迹上了。不过,这个人去哪里找?
宋冥思索间微微转头,瞟了齐昭海一眼。
还未待她开口,齐昭海却已心领神会。齐昭海起身往院子里走去,绕到窗户外面:“我来试试。”
只见他从外头推开只虚掩着的窗户,手扶着窗一发力,整个人便瞬间腾空,伸出的长腿很轻松就踩到了窗框上。和窗框接触的,恰好是齐昭海前脚掌的部分。
与凶手留下的鞋印高度相似。
宋冥不自觉地上前了稍许,想再看得更清晰一些。可偏生与此同时,齐昭海居然好巧不巧地选择了从窗框上一跃而下。
两人猝不及防,险些相撞。
鼻尖擦过鼻尖,发丝拂过发丝。
那一瞬间太过短暂迅速,宋冥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见齐昭海的人影随着阳光一起越进窗来,英挺的俊脸在视线中放大。泼洒的光芒炽烈而刺目,竟将冬日的风都晒出了热气。
滚烫,躁动。
又充满不安定的因子。
异性的荷尔蒙覆盖下来,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笼罩了她。
有那么一刹那,宋冥下意识鼻息微屏,眉心内收,全身的感官仿佛都被调动起来,聚焦在正前方,聚焦在被齐昭海的鼻息所触及到的鼻尖上。
意外的是,宋冥并没有对此觉得反感。
仿佛她的嗅觉系统,已经对这个气息非常熟悉,从大脑皮层的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这个判断的依据从何而来呢?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并不熟识的人,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宋冥调动理性,试图对这一反应进行自我剖析,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
她怔忪片刻,迅速压抑下这份古怪的情绪,转而近前察看。
为了在保护证据的同时,印证它的真实性,齐昭海是在后窗靠边一点的位置做试验的。他指出方才翻窗时,与窗框接触的位置:“刚才我的脚就踩在这里。”
和凶手留下的原鞋印,几乎位于同一水平线上。
宋冥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掠到耳后:“鞋印是真的可能性很大。”
齐昭海当即叫了人来拓下鞋印。哪怕只有前脚掌的部分,也可以据此推测鞋印整体的码数,并根据这个尺码反推凶手的高度。而推出的结果,则能够对齐昭海之前由血迹遮挡部分心算出的身高,加以验证。
可谓是双重保障。
如此,得出更精确的凶手身高数据,就不在话下了。
第39章 供品头颅5
“现在,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宋冥大致明确凶手进屋的路线后,举目瞟了眼院子外耸立的围墙:“凶手是怎么进到院子里的?”
已知翻墙进院是不可能了,因为——
厚而高的院墙顶上,密密麻麻地嵌满了碎裂的酒瓶玻璃。这些玻璃碎片或浅棕或深绿, 一条条锋利的棱交错纵横, 毫不费力地切割开照耀其上的阳光,使之仅剩下七零八落的几点寒芒。
间或闪动着, 刺目得厉害。
别说是无处下脚, 就算是千方百计从这堆碎玻璃里找到安全的缝隙,只要一时不慎, 也会被扎得千疮百孔。
“这是这里的人们最经常用的防小偷的方法。”齐昭海指着那些玻璃,说:“这种方法做起来简单, 酒瓶找起来也方便,而且防贼的效果很好。谁要是想翻墙进来,就得先这些碎玻璃上下手。但我刚刚看过, 这些玻璃的尖角都是完好的, 没被人挫平过。”
也就是说, 凶手不是从墙外翻进来的。
要是真从这里翻进来,又不破坏这道障碍, 那恐怕要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了。
可是……
假如不通过翻墙,凶手又能怎么进院呢?
院内的龙眼树枝干虬结,枝柯敲打在窗棂上,在宋冥眼前摇晃着树影。
宋冥望着那晃动的疏影,似乎得到了些启发:“凶手有没有可能爬树?倘若有树枝刚好从外面伸进院子里,是不是意味着, 凶手可以通过攀爬那条枝干,来从上方绕开墙顶上玻璃碎片的阻碍, 从而实现进入院中的目的?”
但齐昭海带她在院子里走了一整圈,也没看到一根伸进来的树枝。
看来这个法子也行不通。
“学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凶手趁人开门的时候,偷偷跟了进来?”齐昭海贴墙站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弄着从砖缝里抽条的细长草茎。
然而很快,他自己否决掉了这个情况。
昨夜,李家一家人都没有离开屋里,院子里能藏人的地方又屈指可数。就算凶手是跟着进院子,而后找地方藏起来,他被这一家人提前发现的概率也很高。
一时间,案情陷入僵局。
正当宋冥站在弥散着血液腥臭的农家小院里,思索着破局的其他可能性时,外出走访的简尧副队回来了。
简尧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
他们还未近前,宋冥便隐约猜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这对夫妻是李山志的邻居。”简尧介绍道:“他们说,他们在昨天夜间,听到李家的院子里发出了异常的声音。你们能够描述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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