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没回复。
不习惯。
甚至突然想笑,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失望铺垫。
拿出手机,正要打个电话催促。
远远地,一个人影跑来,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停下。
竟然是尹郁离。
“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许弭哥有点事,要我来接你……”
尹郁离依然话唠,饶是程玄度心有怨气,也不好在笑成太阳花的女孩面前表现出来,简单寒暄后,才不经意地带出了那个在意的问题,“他在忙什么?”
昨晚还不顾时差,两三点熬着夜和她打电话,问一些无聊的问题,这会儿倒是忙了起来。
尹郁离摸了摸鼻子,心虚望天,“我也不清楚,就是这样通知我了,我的任务就是带你过去。”
“过去?”程玄度精准捕捉到这个字眼,“去哪里?”
话唠的尹郁离却暂时安静了下来,乖巧地垂着头。
大概,她真的不擅长掩饰表情。
指甲上快要被扣下来的水钻,无意间快要被咬破的唇,都在暴露着她的紧张。
程玄度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压下突然沸腾的紧张感,问:“许弭呢?”
前排的十三小心翼翼地回头,和后方的尹郁离对视,然后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
好像懂了什么。
他没回消息,也没空过来,两个人又是这种反应……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暗示出了错,一瞬间被带到了最糟糕的可能。
“告诉我,他人呢?”
尹郁离这才发觉不对,慌忙带出早就整理好的措辞,“别担心,我们就去找他。”
约等于没说。
程玄度看了眼窗外,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去濉园、俱乐部,是不太熟悉的方向。
考虑到那群人有欺瞒的前科,程玄度并不敢掉以轻心,脑内刮起了一场强风暴。
从未真正体验过感情的尹郁离并不知道有种情绪叫做牵挂,比担心更浓稠。
“他还好吗?”
这一句,几乎是颤抖着挤出来的。
某一瞬间,还懊恼下飞机后,为什么要抱怨他没有来接她回家。
假使……
假使他真出了意外,她也要……
恶俗的桥段还没来得及播完,车子停下。
却不符合脑补的任何场景。
竟是……
Artemis旗下的衍生品牌,Selene。
程开阳还曾给她递过邀请。
是……主打婚纱的品牌。
前路豁然开朗。
她并非迟钝,看到那如梦似幻的一排排白纱,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好啦,我的任务完成。剩下的,就交给你走完啦。”
一路陪伴而来的尹郁离匆匆放手,语气里是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被留在原地的程玄度一时竟失了方寸。
直至视线里,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人正缓步向她走来,手捧一束淡蓝的飞燕草。
时间好似突然暂停。
甚至,忘了走向他。
可那个人,从来都不会让她等候太久。
从她站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步履的节奏。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得衣服,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要更加规整、庄重,像是怀揣着希望,等候许久的,新郎。
盛满资料的托特包从肩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声响。
她想,她的模样一定是傻到了极致。
眼睛里,一定蒸腾着她讨厌的眼泪。
多过分啊。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明白了,那隔着大洋,他一次次不厌其烦的询问和试探。
原来,是在铺垫这些。
在她以为,早就磨灭了热情,一切归于更平静更长久的时候,突然,掉落了更大的惊喜。
再也忍不住了。
轻轻上前,热烈地投入怀抱。
许弭用一只手揽着腰,似乎也很触动,但难得矜持地保留着形象,一只手往后方撤着,“好了,当心你的飞燕草。”
倒不是担心一束花。只要她喜欢,她可以拥有更多。
只是……今天的花束,已被赋予了更特殊的意义。
“哭了?是喜欢,还是感动了?”他笑着调侃。分明已是老夫老妻,但热恋的感觉,似乎永不过时。
“才没有,”程玄度吸吸鼻子,脸却埋得更深了。
许弭无可奈何,好好哄着,才把人哄去更衣室。
该如何形容那一瞬间的心跳呢?
程玄度按着心口,几乎要说不出话。
理想照进现实,美梦骤然成真,吾之所求,心之所向,皆有了归途。
在得知联姻消息后,她曾掩着期许,为自己设计了一套婚纱。
画完又笑自己痴傻,对商业联姻竟有了期待。
那张设计图终究没有好好存放。
后来想起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只能安慰自己,反正……
也没机会用上。
可如今,图纸竟变成了实体。
和她期待的,幻想过的,几乎完全重叠。
“那次,寻礼在你那儿闹,我帮你捡地上的画稿,无意看到了书桌缝隙里的图。”
他一边说着,动作很慢地收拢着她的长发,比过去更温柔虔诚,语气却不算温和。
“只是那时有点私心……”
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许弭有些难为情地低低笑了声。这次没用发簪,而是从捧花里取了一枝被打理过的花枝,插入了发间。只差头纱,他用手捧着,却没有盖上。
“那时候在想,如果这是你期待的婚纱,我不想让你穿上它,和别人站在一起。”
心口堆积许久的情绪,在彼此碰撞,生出了一只巨大的蝴蝶,冲破了封闭的心口,瞄准了一早就拟定好的方向,精准降落。
他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思索着特意订制的几套珠宝究竟哪款更合适搭配。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她做决定。她的眼光自然不会出错,从选男人方面就看得出来。
惦记着礼服,程玄度并不敢大幅度转身,垂着头,遮掩着混乱心绪。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可在这样的场合下,一粒火花还是不受控的从耳尖一路蔓延向下。
忍不住催促他,“许弭。”
身后的人轻轻哼了声,“放心,我没那么坏。”
他以为,她是不满,是在怪他幼稚。
再开口,更多了几分认真。
“我知道,是你喜欢的,所以……”
“我犹豫了。”
头纱被放在了一侧,只是试穿而已,他实在不敢给她盖上。
如今已经让他心动难忍,生怕越是完整,越是……想把婚期提前,放弃所谓的试穿,就这样一条路走下去。
可是不行。
“新闻里说,婚礼对女人很重要。婚纱,钻石,捧花,祝福等等,不仅仅是被浪漫渲染过头的仪式感。”
“于是,我又想……”
“那个你最重要的场合,即便不是我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是你喜欢的。所以,我一直想把设计图还给你。”
肩上多了点沉重感,裸露在外的肌肤,被一双略带粗糙的大手覆盖。
程玄度忍不住轻颤,却被人更坚定的拥住。
“之前,在濉园,我带你去换的礼服,是我母亲的。”
“只是那时,嫁得太仓促。她的作品,她一次都没有穿过。”
他淡淡说着往事,在心底埋藏许久的伤口,在彼时,以另一种方式被带了出来,
那年他才十岁,看到肖玉卿把那条婚纱丢了出去。
照顾他的刘姨偷偷收了起来,赶在魏识理来接许弭回琅\小筑时,交给了魏识理带走。
许弭记得,一向爱讲冷笑话的小姨,抱着那条婚纱,哭了很久。
起初,只当是睹物思人。
后来才明白,是哭不恰当的时间,哭错付的真心,哭曾经跃跃欲试,但从未看到希望的……期待。
于是,后来,他也习惯了将爱意掩藏。
却不知道,那些年不是他掩藏的有多好。
而是……
他从未真正触碰到感情,也从未付出过。
原来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是想占有,又不愿只是占有。
“我们,会不一样的。”
程玄度抬起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是因为母亲过去的悲剧吗,所以,才想要给她更完整的仪式。
所以,才会在那时,同意了低调进行。
感情这种东西,似乎容不得一次次回溯。
因为,沉溺在爱里的人,会一次次发现,过去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那就,结婚吧。”
她小声描绘着曾幻想过的画面,“找一个晴天,风也温柔的那种。最好是在空旷的地方,我不爱海边,也不喜欢古堡。我们就在露天的场地,可以光着脚,在草坪奔跑。”
“到时候,就找舒一小离和桃溪做伴娘,福年说她已经做了好几次,担心嫁不出去,就不考虑她了。度止珩和桃溪互相冷了这么久,婚礼见面一定会很热闹。”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身后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只是,在她兴致最上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扣住她的肩膀,把人转了过来。
“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许弭正色道。
他太认真,以至于程玄度真的停下来思索,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还需要其他礼服吗?”
“还是……也要有一个仪式?我挽着父亲的胳膊,走过花路,到你面前……宣誓?”
程玄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和程戊的感情已经很淡了。这两年发生了很多变故,苏女士终于挣脱了牢笼,和程戊和平离婚。原来,她早已和Leo走在了一起。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利益的联合,到后来也是。
苏女士和Leo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去送了他们,过去那几年的怨恨和不甘,突然变成了很莫名的东西,猜不透,看不清。交织着,压在了心口。
苏女士最后只说,要她幸福,千万不要走她的老路。
她用了将近三十年为自己镀金,争取自由,以求飞到更广阔的天空,可到了很晚才明白,得失似乎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标准。
“玄度,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婚姻也和我们的不一样。”
“许弭,他会很爱你。”
她似乎明白了。
他想要的,和期待的,是那句――
“许弭,我爱你。”
“我很愿意,也很期待,嫁给你。
第66章 婚礼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会儿要那么狠了吧?”◎
热热闹闹的。
是和当初冒雨领证不同的热闹。
没有太复杂的形式, 婚礼几乎和程玄度期待的完全重叠。不,似乎……
还多了一点惊喜
伴娘尹郁离调整着礼服,因为恐高, 小脸煞白,“我不明白, 你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啊?!哪有人结婚不宣誓, 非要相拥蹦极?”
万一出意外了呢?
这一场见证可能就变成了下一场见证了吧。
“是谁的想法?”不同于尹郁离,舒一总能找到重点,“虽然闻所未闻这种见证方法,但……如果带入的是那两人, 好像也不意外。”
福年和桃溪连连附和。
程玄度眯着眼,感受风穿过长发时的温柔。
果然是一个温和的日子,风是暖的。许弭在另一边, 被度止珩为首的几人团团围住,在讨论着和她们这边类似的话题。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恰好回头,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
恍惚间, 她已在他的眸光中生根发芽。
来不及说太多,她只能远远用眼神回应。
那人却没个正形, 漫不经心地做着口型。
身后桃溪正在帮忙调整头纱, 动作有点大, 不小心失误, 遮住了视线。
她没看出许弭说得什么, 但又实在好奇, 于是, 傻乎乎地, 丢弃了一时的形象, 像条搁浅的鱼,张着嘴追问。
而许弭,大概是恶劣过了头,抿着唇。笑着看她,偏不愿再重复一遍。
就这么对视着。
“嫂子!”十三终于看不下去了,“许哥是夸你,真好看。”
十三是个大嗓门,这句直白的公开,伴娘伴郎团快要炸开锅。
从头围观的温倪有些莫名其妙,抓了抓头发,“是不是翻译偷工减料啊,总觉得许弭说了更多。”
“笨蛋,”尹郁离这会倒来了聪明劲儿,“我猜,许弭哥说得一定是,‘我老婆真好看’,那个传话的,赶带上那三个字吗?”
那边起着哄,远处的饼干也配合地“汪汪”几声。
魏识理及时出现,“该开始了吧,反正都已经娶回家了,还要欣赏多久呢?”
家属来得并不多。
程开阳有带着符妤观礼,但两人之间界线分明,明眼看得出来,不过是过场而已。
苏女士在前一天发了视频过来,能看出她过得很惬意,眉眼里没了尖锐,温和地念着日常,在最后,还拉着Leo送出祝福。
长辈只来了祝青玉和魏识理。
但已经足够了。
神圣的时刻,总是被拉得漫长。
不同于以往的新娘,她连高跟鞋都没穿,光着脚,在最恰当的时间,向前奔去。
撞了个满怀。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神父证词。
他们用,只属于他们的方式,弥补了过去的遗憾,也为那不断拉扯的关系,正式画下了一个圆。
晴空,和风。
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天气。
可时间却给一切赋予了特殊的灵魂,紧紧拥着怀中人的许弭心想,大概,他今生也忘不了这一天。
他终于,找到了他缺失的肋骨,融合了破碎的灵魂。
彻底,变得圆满。
他会用余生去爱她,守护她,就像生命,就像触碰自己的灵魂。
直到……世界尽头、
怀中的程玄度紧闭着双眼。身上穿得是另一套礼服――
当初许弭借给她的,魏知书的旧款。
调整了尺寸,又做了设计。保持了旧时的婉约,新增了几分亮眼的大胆。
只是刚穿上时,曾被许弭狠狠拒绝。
程玄度那会儿还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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