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在想什么?”
在想以后的你也会一样爱着现在的我吗。
后来那台钢琴,因为筒子楼太过狭窄,是温禧指挥人从阳台用起重机吊上钢琴,惹得周围的人都来围观侧目。
还多费了一番周折。
多开心的一段时间,从指缝中偷偷溜过。
-
“知道了,那时候是我胡闹。”
温禧回过劲,开始心疼她那时候花掉不知道多少钱,低声说,声音越来越小,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
当初怎么能把这么荒唐的事做得理所当然?
“我劝了,这不是没拦住温小姐花钱。”
时祺说起过往时好像玩笑,时祺一贯揶揄她,眼神促狭,让她恨不得立刻天崩地裂,平地上生出一条地缝,供她往此处栖身。
求求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她脸色白皙,一点薄红就尤为明显,像是纤细的弦被挑动,弹在手背上的那种红。
“早知道今天.....”
温禧轻声,话说到一半,见时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字又缩回去。
“早知道什么?”
他隐隐觉得好笑。唇线绷直,不想让温禧看出来。
早知道他转身回头继承家业,就该让他把那些钱都还回来。
温家与任家相距甚远,任家是贵胄之后,是几世积累下的家底与财富,温良明尚有资金无法周转破产的时候,但任家绝没有这种可能性。
“没事。”
被他看了许久,温禧就也不好意思往下说,只是暗自埋怨当时的时祺,给现在的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在想让我把以前那些钢琴还给你?”
他煞有介事地说。
鬼使神差般地,温禧忙不迭地点头,想起陆斯怡当初调侃她只爱钱的那件事。
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
她与时祺相处时已不设防,偶尔表露出自己的一点脾气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小满也是小财迷。”
时祺伸出手,指尖差一点就要戳到温禧的额角,他一本正经,却做着幼稚的举动,像当初非要去看她有没有发烧。
“我在萨尔茨堡那里买了一处房产,来放钢琴。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选几台自己喜欢的。”
他追人的心思昭然若揭,让她措手不及。
现在轮到他稀松平常的钞能力了。
温禧定了定神。
“小满,我先走了。”
时祺不想再继续刁难她,看她挖空玲珑心思去想一个周全的答案,于是礼貌地见好就收,给她留出足够安全思考的空间。
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奏效。
啊,就这么走了?
温禧劝自己坚定一点,不顾心上涌动的强烈失落。
理智告诫她到此为止,可心中那个十八岁的自己一直存在,不自觉地便会取而代之,为现在的她拍板做主。
她怔怔地看着时祺的背影。
“手册我带走了,我回头再看看,然后告诉你我喜欢的。”
“要记得,你还欠我一台钢琴。”时祺侧身回眸,伸出手,在冬日暖阳勾勒出的光影中举起长指,晃了晃。
他尝到放长线的甜头,明明可以收网,上钩,却控制着那点分寸,毫不吝惜,持续不断地将那些诱人的饵料沉入水中。
等她愿者上钩。
让她慢慢习惯有自己的生活应当也不错。
什么,明天还要再来?
好吧,毕竟是自己的老板。时祺开的工资,让温禧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有富余。她也的确看过时祺这几天的时间安排,确认他是百忙之中最后几天的剩余时间。
他接的活动少之又少,却还是架不住各种讲学的邀请雪片般纷至沓来。
温禧难以置信。
将时祺送走后,温禧才抽空去看自己的手机,却看到屏幕上有几个陆斯怡的未接来电与一连串的消息。
「陆斯怡:小喜,快看今天的新闻,那人渣出事了。」
「陆斯怡:还有,你上次让我查的东西,沈昀跟我说了,有眉目了,我整理下发你」
温禧看见信息立刻打开手机,翻到民生新闻的频道。
此时此刻,爆炸性的新闻标题连着红色的惊叹号,在一瞬间闯入温禧的眼帘。
民营企业家董富明因食品安全问题被举报,接受调查。
第45章 曝光
“更多相关的报道, 本电视台记者将持续跟进。”
随着电视里女记者沉稳干练的声音落下,温禧与陆斯怡对视一眼,心下将前因后果都捋顺了一遍。
“你看到了吧, 就是这么回事。”
南江突发食物中毒事件, 食客在富明餐饮旗下的餐厅就餐时口吐白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急性症状, 入院救治。
陆斯怡摊了摊手,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冷意,夸张地长叹一声:“小喜, 自作孽不可活啊。”
时祺前脚刚走没多久, 陆斯怡后脚就开着招摇的冰莓粉跑到店里来, 说要请温禧吃个晚饭。
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陆斯怡还打听到,董富明原本当日正打算召开集团记者会,维持岌岌可危的体面, 却被突如其来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暗访视频乱了阵脚。
透过暗访视频,记者揭露了富明餐饮默许国内明令禁止的添加剂在食物中的使用, 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调查记者的暗访并非天衣无缝, 是因为精准把控时间点, 爆在此刻飙升的关注度上。
在发布会现场,有人拿着暗访视频当场质问, 董富明灰头土脸,那张肥腻的脸在镜头前惊慌失措,直播也被草率切断。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陆斯怡在一旁长舒一口气, 揪开薯片的包装袋, 坐在沙发上。
她热衷于食用膨化食品,习惯拉温禧下水, 往她手心也递去青柠味的薯片:“他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应该谁也救不了他。”
“是啊,真要感谢那位勇敢的匿名记者。”
温禧点了点头。
富明餐饮经营时不是没遇到过食品安全问题,但他们早就有了一套熟悉完备的处理流程。
倘若是分店,通常会将责任归咎给加盟商,总店就自发请辞说管控不严,做出官方保证,对违规门店承诺加强培训,增加食品安全检查的频次。
或是更直接点,寻几个由头开除两三名基层员工,就可蒙混过关,草率了结。
但这次董富明是难辞其咎。
这次食物中毒之事来势汹汹,矛尖精确,已造成有两人死亡,另有多人住院,对群众的生命安全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以往在广告中宣扬的健康食品彻底变成了自打脸的骗局。大厦将倾,不乏有落井下石之徒,董富明的发迹史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在食物中毒事件之后,才将黑幕掀开一角天光。
更多企业的违法信息纷至沓来。例如曝光通过劣质油制作商品,培训的员工素质低下,掉落地上的食材又重新捡起来放到锅里烹炸。
食品安全从无小事。
人心惶惶,南江所有的市民都忧心忡忡。
如此种种,食客发难,口诛笔伐,董富明奋斗半生的基业毁于一旦。
树倒猢狲散,温禧只觉得他罪有应得。
那次骚扰虽然没给她留下太多的阴影,但却像是古怪的整蛊玩具,偶尔会在她心头突然蹦出来,变成具像化的恐怖形象。
当初第二天温禧在陆斯怡的陪伴下,到警局做笔录,她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本身是个非常不利的选择。
董富明极有可能是因为心虚,也有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并未大张旗鼓地追究温禧在绝境下的反击。
一般这样的案件都会不了了之,温禧在报警之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填写报案回执时,在看见温禧身上没有出现实质性的伤口后,接案的民警也面露难色地落笔。
预想中的结局。
唯一的惊喜是,当初将那个调律工具箱遗失在董富明家之后,她原以为工具箱就这样宣告失踪,却没想到
――某一天又安然无恙地回到她的店门口。
温禧调律有自己的习惯,从市面上购买了常规的调律工具后,也做了一点趁手的改装。回家后她想起那套无端遭殃的工具,不免有些遗憾。
只好再费些心力从头做起。
但令她意外的是,却有人提前替她考虑妥帖,替她将遗落的那套工具取回来邮寄,让她签收。
他们默契没有去问彼此,但都心知肚明那个可能的答案。
她受惊后对万物警觉,和邮递员面面相觑,迟迟不敢签收,邮递员挠挠头,疑惑地问:“温禧小姐,这个包裹不是你给自己寄的吗?“
之后她报案无果,又起诉。立案之前按惯例是调解,董富明拒绝出席,只派了律师。
双方商量调解,但温禧却不愿意,她在乎的不是能从董富明那里获得多少赔偿,只是想讨个公道。
电视新闻连续多天聚焦食品安全的重点新闻,食物中毒案的新进展被滚动播放,很快又由省里牵头出了调查组,彻底调查这些甜蜜的毒药。
两个月之后一锤定音,董家资不抵债,短视频博主的视频里,拍到将那台客厅里的施坦威搬出来的那一幕。
当初温禧经手的那台崭新的钢琴,连缘角都有了磕碰的画面。
她凝神看,仿佛能听见器具的悲鸣。
“别心疼,小喜,”陆斯怡一时喜极,又豪情万丈:“如果你喜欢的话,到时候等到法拍的时候,我帮你买下来。”
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能算是事。
“是是是,就数我们鹿鹿最有钱。”
陆家做通讯起家,后来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电子企业。,最近陆斯怡与沈昀到处飞,温禧有时候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喝上你的喜酒了,鹿鹿。”
温禧对她做出星星眼,状似期待。
陆斯怡笑得一脸娇羞,温禧故意在空气中大力嗅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嗅到恋爱的酸臭味。
“你怎么样?还在给你的大钢琴家打工?”
陆斯怡转身,赖在温禧的身上,好像小树袋熊,转而问起她的近况。
“你说最近时祺一直在你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感觉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够安全,他如果在的话,至少可以让我少担心你一些。”
陆斯怡托腮。
是,他一直在她身边,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说起时祺,温禧就感觉束手无策。
当天晚上她便做梦,梦见自己置身在神秘的欧洲古堡,长而深的走廊上,烛火摇曳,玻璃柜里各色钢琴琳琅满目,让她走马观花都不知从何开始。
好像名不虚传的钢琴博物馆。
温禧还没来得及陶醉,耳后机械的电子音就开始说话。
“玩家还有五秒钟为NPC挑选出满意的钢琴。”
五、四、三、二、一。
秒表无情地倒计时。
她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变成指间攥不住的扬沙,一星半点地流逝。
“请玩家接受失败的惩罚。”
宣判。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身着燕尾服的时祺,端方优雅,眼神促狭。
温禧忽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一寸一寸靠近。
救命。
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惩罚。
持续数日,他一大早就来到温禧的店里,守株待兔,丝毫不关注会不会遇到路人的侧目。
那束香槟玫瑰她找了个玻璃瓶盛好,他每周又换新的花束来拜访温禧,不知道地,还以为她何时招聘了一位调律工作室的门面。
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已经多次打听时祺的名字,温禧不厌其烦。
时祺俯下身来看每台钢琴,温禧趁他不注意,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又飞快地打字:“是啊,我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今天连早饭都没吃。”
她的手机没装防窥膜,寥寥几语就被时祺一个眼神扫尽。
“小满,跟我一起去吃个早饭吧。”
温禧才反应过来亡羊补牢,用手去遮掩手机的屏幕。
“免得某些人抱怨被资本家奴役,连早饭都吃不上。”
时祺意有所指。
她玉润般的耳尖就变得通红,慌忙转身避开目光,去辟另一个话题。
“我知道旁边有家早餐店,味道还不错。”
“行啊,那我们一起去。”
天朗气清,风铃摇曳,目送他们并肩而行。
温禧从时祺身上看不见太多贵公子的习气。她年少时也见过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金汤匙作派,将米其林主厨从巴黎坐专机到中国,就为了准备家宴中的一道菜。
这是一家很小的铺面,木桌木椅,适合匆匆上班买食果腹的白领。
温禧有时懒得做早餐,就也会来这里买上一份。
时祺就自然地停在蒸笼前。
“老板,来一屉素包,再来两个鸡蛋,一碗豆浆。”
“好嘞。“
温禧将温热的包子攥在手心,轻咬一口,还来不及咽,却先被叫住。
“温禧。”
一个雄浑的男音在身后叫他。
她闻声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仔细在回忆中搜寻了很久,才顺利捕捉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祺也跟着她一起回头。
“刚刚在后面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感觉很像你们,诶,没想到真的是你。”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穿了件格子衬衫。
吴荻。
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发际线增高。
“没想到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啊。”看见俊男靓女,吴荻直球地感叹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这个媒人。”
温禧的目光与他短兵相接,又突然瞥开。
他们当初分手分得惨烈却迅速,有些身边人甚至都没探听到消息,时祺就迅速去了国外,杳无音讯。
“没有,其实我们……”
她那句解释的话又吞了进去。
察觉到他们周遭微妙的氛围,又看见双方都不愿意去讲说来话长的故事,吴荻停顿了一下,没有追问。
寒暄两句以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说起生活的近况。
“你呢,现在还在继续创作吗?”
“年纪大了,哪还有什么戏剧梦,再做梦也是得吃饭的。”
想起自己的梦想,吴荻像是有遗憾,又有叹惋,那些梦想在校园时熊熊燃烧,还剩下些零碎的火星。
底下那一堆无用的柴禾,被时间的冷水泡了,现在复燃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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