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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阮青盈【完结】

时间:2024-03-02 14:41:46  作者:阮青盈【完结】
  “只是本来是我的家事,不小心将你牵扯进来了。”
  他努力到此处,就是为了可以有拒绝的权利。
  平心而论,时祺在此处演奏,便是对牛弹琴,只有温禧一人是他的听众。
  那种牵丝木偶的感觉让人厌烦,被人操纵,举步维艰。
  “任家的情况很复杂,今天你也看到了。”
  时祺今天明明可以临时救场,但他却头也不回地隐匿在人群中。
  不值得。
  “你早就知道任慕要派人来给我送礼,所以故意选在这个场合,是不是?”
  整个任家,亲情凉薄,只有任慕是真心实意对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子侄好。
  “你可以不必来的。”
  只是为了她的高调亮相,让温禧这个名字成为被器重的贵女,也为杜绝那些贵女昭然若揭的心思。
  他煞费苦心。
  “跟你一样,这种虚伪的场合。”时祺垂首,细碎的刘海下,眼中有比黑夜更浓稠的墨色:“我还是不喜欢。”
  “但因为我。”
  “不全是因为你。”
  “时祺,以后不想弹就不要弹,不想来也不要来,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温禧安慰时祺说。
  有谁得罪时祺,她必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但如果是她自己呢?
  十九岁的生日宴,她邀请时祺到宴会上演奏,曾给他留下许多不好的印象吧。
  她与温良明关系不睦,往年大操大办的生日宴,今年就做了个姐妹趴,将小型生日宴放在自己在南江的别墅举办,邀请了同龄人来参加。
  但任凭这样,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还是一呼百应,仍是有人想方设法地弄一张请柬。
  “你这次可不能再放我鸽子了,”宴会开始前,温禧与他约法三章。
  “遵命,公主殿下。”
  他与温禧说好,不社交,只弹琴。
  虽然要求古怪,但温禧依然点头。
  等到宴会开始,他不说话,穿着黑西装,沉默地与钢琴为伴,甘愿做暖场时最漂亮的背景板。
  果真,最令人关注的是时祺。
  邻居家的姐姐王微这次也来,乌发红唇,身着抹胸玫瑰色裙,冲她挤眉弄眼:“喂,那个弹钢琴的男生长的不错,就是上次你说要我们见的那位?”
  “是我的人。”
  王微做经济公司,旗下男模无数。温禧听见别人夸奖时祺的姿容,有些骄傲。
  这句“我的人”,听在别人的耳边却意味深长。
  “我们小公主开窍了,现在也懂得挑男人了。”
  王微又开口,听着这句话越来越不对,
  “上次我还投了个赛车手,要不要有空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赛车手?
  温禧摇摇头,想讲明自己不感兴趣。
  谁知道却换来王微爽然的一阵笑。
  “人嘛,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王微揽过温禧的肩,在她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几句话瞬间就让温禧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没有......”
  她着急辩白,却好像欲盖弥彰。
  但她明显曲解了温禧的意思,将她的满脸通红当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色。
  那些千金一个比一个观察力敏锐,看见温禧困窘,以为她为情所困,很快有更多姐妹循声加入了这场讨论。
  “你当初打赌追到他,花了几天?”
  有人压低声线,八卦他们如何相识相知。
  “长得好看是好看,但人真无趣。”
  有人划开手机屏幕,津津有味地分享驭男之道。
  “要不换换口味,我这里认识可多小奶狗排着队等温小姐垂青呢。”
  有人分享链接,燕瘦环肥,将自己感兴趣的男生推荐给她。
  “等你玩腻了,把他推荐给我呗。”
  有人急不可耐地想做下家。
  “我是认认真真跟他在一起的。”
  听见讨论的风向渐渐转歪,温禧的好脾气终于按耐不住。
  “小禧别着急,大家说着玩罢了。既然是你亲自请的,那我们肯定不敢怠慢温小姐的心中所爱。”
  她们却好像听见一个玩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唯有王微出声安抚她的情绪。
  温禧被说得心发沉,侧眼去看近处的时祺,余光中少年身姿挺拔,下颌锋利得好似雕像,落手抬指,纯粹的心都在钢琴上,只好暗自祈祷他没有听到那些过火的只言片语。
  殊不知少年耳力极好,一字一句都落在耳间,早已心乱如麻。
  后来酒过三巡,名媛微醺后就跑到钢琴边敲敲琴盖,引起时祺关注,想让他弹几首脍炙人口的口水歌。
  时祺硬声拒绝:“我不弹流行歌曲。”
  她们碰了一鼻子灰,便跑去跟温禧告状。
  “温禧,他脾气好大噢。”
  “这么小气。我们温禧请他来弹钢琴,那是她愿意抬举你,这样就以为是大艺术家了,也得听听我们温小姐的话啊。”
  她们说话时利齿深深,仿佛恶鬼一般,靠吸食穷人家的皮肉过活,最懂如何伤人。
  他好像一件稀罕的艺术品,被温禧收集来,兴高采烈地摆在橱窗里,那些富家千金们勾肩搭背,路过时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他,接着评头论足。
  有钱人家的女儿逢场作戏而已,在豪门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好聚好散,到时候相看两厌就再换一个。新鲜感就是他存在的最大价值。
  “时祺,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温禧也跟过去,他只抬头看她一眼,立刻垂下目光,似乎只有坐在钢琴边才能安心。
  怎么办,他好像生气了。
  她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是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就像当初他站在门口看到那样。
  她们习以为常。
  时祺在乌烟瘴气的氛围当中,感觉自己的心绪也不知不觉地被搅乱。
  她也会有厌倦他的那一天吗?
  每每思绪转圜,想到此处,他的注意力就涣散,连手指都不自觉地弹快几拍,将好好一首钢琴曲弹得乱七八糟。
  好像有细细密密的针,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在三言两语的撩拨下,时祺发现自己从未相信过她会爱上自己这个事实。
  只有在音乐中才能麻痹自己。
  细密的刘海下那双眼盛满自嘲,他好像默认了那些豪门小姐嘴里的鬼话,相信她总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
  他竟然害怕被她丢弃。
  -
  曲终人散,温禧将相识的姐妹一一送走,等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别墅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答应她在宴会上为她弹琴,就恪尽职守,认认真真弹了一晚上的钢琴,期间没有一首曲子重复。
  “不用再弹了。”
  琴音戛然而止。
  “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时祺脸上的表情却很难看。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征询,话中却带了些不悦的锐气。
  别墅灯火通明,时祺还站在钢琴旁。
  看见她明眸皓齿,穿鹅黄色的公主裙,跟姐妹拉拉扯扯,也喝了几杯红酒,此刻白皙的脸上涌出红晕,我见犹怜。
  他的心潮忽然回溯到温禧在失乐园胡闹的那一刻。
  想着她以后也会睨着眼,在俊秀的男孩的胸口塞下百元大钞,突然气血上涌。
  这句话脱口而出。
  “你不开心吗,时祺?”
  温禧察觉到了他微妙的情绪。
  她自然而然地就联想起了那些话。
  “你别听她们胡说,她们一直都这样的。” 温禧正欲开口解释,想说的话突然被堵在口中,是他以指封缄,好像伸手将一只信封粘好,不让她再继续下去。
  她收声,那只食指却并未离开,暧昧地压过唇珠。
  “你不用解释,我不关心。”
  少年冷声,好像这个话题是心中禁忌。
  “我管不了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玩玩而已吧。”
  他气极,眼中是层层堆叠的冷漠,她好不容易融化的冰,又重新凝固在他眼眶:“我既有时间,又有闲心,让你给我一个机会,就是为了好好陪你。”
  “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
  在说话时,时祺想了很多,林林总总,想起母亲无从着落的医药费,想起雨夜的那个碎落的王冠,想起尘封的身份与秘密,又再次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罢了,他认命了。
  不是的,不是玩玩而已。
  “公主,早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年的喉结在滚动,艰难地开口,像是非要证明什么。
  从前时祺的早熟与懂事让她觉得心疼,她最讨厌听骄傲的少年自我贬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苦恼地咬着唇。
  不是一个世界又怎么样?
  他明明已经答应好好在一起,现在又感觉在不经意间弄巧成拙。
  说不出口,那她就用行动来证明吧。
  想清楚后,温禧踮起脚,极快地在他唇边一啄,又迅速地撤离。
  “这样会开心一点吗?”
  时祺的脸上不曾动容,耳尖却泛红,被善于观察的她捕捉到眼底。
  她毫无章法,去磕少年的薄唇,想与他唇齿相依。
  很快就被他反客为主。
  少年连吻都像从泥泞的土地里捡起来的一般的野稗,野蛮狂狷,却生机勃勃。
  在吻的间隙,温禧努力呼吸,没有忘记再强调一下。
  “但当初是你请求我给你一个机会和我在一起,你现在不能反悔。”
  为求平衡,时祺的两只手臂压在琴键上,强势地激起一阵琴音,将狭窄的方寸空间留给她。
  她身体的本能不想被压制,想挣扎,却一头撞在时祺胸膛,少年肌肉坚实,胸膛坚硬,温禧吃疼,感觉还不如在琴盖上撞一下。
  关键时。
  “温小姐?”
  她忘记今晚还请了仆从来收拾,猝然听见疑窦丛生一声问。
  时祺立刻反应,熟练地将她拽入琴底,温禧感觉天旋地转。他的动作仓促,却依然思虑周全,没忘记将自己的手垫在温禧的额角,以防她被撞到。
  “你先回去吧。”
  她细软的声音从口中漫溢而出,都不似平日清晰。
  仆从看见空荡荡的大厅传来小姐的声音,不疑有他,看了几眼,便遵从温禧的话离去。
  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少男少女躁动不安的心相依相偎,她的脸烧得滚烫,清晰地觉察到身体的变化,好像湿润的荇草。
  “真的想好了吗?”
  他的语气诱哄。
  “公主,你要再这样我可出不去了。”
  那些吻又攻城略池而来,旋即在她的白净的长颈上拥兵自重。
  是他卑鄙无耻,也是他故意使坏,想在她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时祺的长手长脚放在钢琴下有些拮据,难以伸展,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吻得愈发狠了,借着微弱的光,他睁眼,看见温禧眼里的森森水汽,迷蒙又沉醉。
  眼为心窗,他透过这扇窗,窥见她的本意。
  她是情动,是因他而无可抑制地情动,终于让他卸下心防。
  天边月不是施舍盼顾,而是掌中之物。
  温禧的理智涣散,在半梦半醒间游移,听见耳畔悬浮的那句喟叹,好像尘埃落定。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56章 金丝雀
  “为你演奏, 是我心甘情愿。”
  时祺心有灵犀,知道她想到什么。
  他低声沉缓,语调温柔, 似是在解释当年的事。
  他可以只为温禧一人破例。
  “再说, 我不是已经获得我想要的了?”
  他在琴底下做的事多少有些荒唐,乃至两人行随意动, 差点失控,现在温禧的脸像熟透的红润番茄,胜过一大半的对白。
  她尽力不去回忆后来发生的事。
  “现在想听, 也随时就可以听到。”
  时祺再给她承诺, 却对上一双饱含歉疚的眼。
  十九岁的少女思虑问题不够周全, 放任闲言碎语如利剑刺穿心爱之人。
  她现在对少年的那份自卑理解得更深,因为她也如是。
  倘若是她,当初在宴会上的反应只会比时祺更激烈。时祺靠近一步, 尚且就要往后退三步,若她被夹枪带棒地羞辱一番, 只怕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真奇妙, 他们都曾有觉得配不上彼此的时刻。
  “回去吧, 我们离开太久了。”时祺将她没说完的话接过来。
  “舞会要开始了。”
  他的手虚揽着温禧的肩,助她越过人群, 重新走到视线的焦点。
  围观的人群见她回来,关注点自然少不了她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名媛混在人群中,悄声编排她小门小户,尝到一点甜头就招摇过市, 一点都不低调。
  任君昊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被父亲训斥一顿,也失了斗志, 忙着善后事宜。看见温禧回来,只忿忿不平地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凭何得到家主的优待。
  人眼像放大镜,随时准备指摘温禧的错处。
  接下来是舞会。
  温禧就算家道中落,从前也是富养长大,她跳舞颇有天赋,经常在舞会上艳冠群芳。
  虽然生疏,但她踏上舞池,那些记忆就像溯游的鱼,很快回到躯体之上。
  只是时祺,他比自己看起来更像老手。
  “耳濡目染学的。”
  他见温禧眼生疑惑,勾唇一笑。
  在国外闲暇时,时祺也将礼仪学到完美,跻身上流,该有的宴会与应酬一样都不会少。
  音乐之间都是相通的,他对节奏与旋律敏感,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会跳舞这项社交基本技能。
  “华尔兹就是圆舞曲,三四拍的节奏,三步一循环,最关键的是旋转。”
  他弯下腰,在温禧耳畔解她的困惑。
  话音未落,旋转时温禧华丽的裙摆起弧,裙尾上的粉蔷薇随波轻颤,绽放出万世芳华,惹人惊艳。
  两人舞步默契,动作连贯,优美柔和,又极其登对。
  她分出心力看他的舞伴,看见他游刃有余,一尘不染的衬衫领口与西装,为骨血里的优雅矜贵锦上添花,宛如天人之姿。
  那些年少时的莽撞都消失不见,又是一个完美的圆弧,是起也是终,温禧想起那个连刀叉都会拿反的野犬少年,有恍若隔世之感。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
  “小满,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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