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警局时。
她成为警方怀疑的首选。她们之间还曾发生过一点摩擦与矛盾,警方按照程序询问所有她接触过的对象,
温禧准备将隋玉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温禧思前想后,认为那本故事书就是隋玉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
于是她提出了这个想法,口齿清晰地说这是最后隋玉留给她的东西,也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书在这里。”
在场的警员眼中都一亮。
这本童话书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甚至还没确认就着急地开始翻阅。警员太年轻,脸上的表情也显露得太过明显。
然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之后,大家一无所获,表情上也明显地透露出烦躁与失望。
那本故事书被取走保管。
“我们走吧。”
岑池虽然做好心理准备,却依然千头万绪,开始抓住在自己手里的这份亲子鉴定上。
“我再需要借温小姐一些时间。”
时祺经过等候室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头深埋在两掌之中。
意料之外,他看见倒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匆匆回国的楚槐序,见到温禧时情绪激动。
现在倒是所有人都聚齐了。
一语成谶是什么感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时祺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明白,但他一听到就立刻反应过来。
亲缘关系的相似度意味着什么,就意味着那个受害者有可能是温禧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在她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第83章 爸爸
温禧整理思绪, 便很快也会意到这一层含义。
“温小姐,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确认过隋玉的死与温禧没有关系, 再加上她主动提供的证物, 岑池鹰隼般的眼也和缓许多。温禧的手依然被时祺回握着,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十指过渡到她的身上。
“没事的, 不用担心。”
她贪恋地渴求一点他身体上的温度,回攥得更紧了。
为求结果准确无误,温禧配合警方, 重新按照相关的流程采集血样, 与陈年旧案保存下严奕的样本进行对比。
隋玉的死亡带来的冲击太大, 她调整了很久心情,现在又重新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在极端情况下, 人是有韧性的。
在等候室里,楚槐序看见她时在瞬间热泪盈眶, 想攥着她的手, 却又觉得失态, 不亚于首次见到她时动容的模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喃喃自语, 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果真故人之女,有故人之姿。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更多安慰这位前辈的话。
楚槐序因为警方的临时通知,购买了最早的班机回国, 甚至额发上都急白了几根,
“你在这边陪她,我就放心了。”楚槐序转眼看见旁边站着的时祺, 对她叮嘱:“她父亲的消息不好接受,
“我知道。”
时祺点点头。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是严奕的亲生女儿。
关于他的信息很少,当初分尸案让整个南江都人心惶惶,生活在南江的普通百姓都感觉朝不保夕,纷纷担心自己就有可能是下一个被随机杀害的对象。
楚槐序在音乐节的影响力也是有的,能与他合作的,自然是业内是有名的调律师。但他回国的这一趟却无人知晓,甚至连好搭档楚槐序都不知道他具体的行踪。
这很糟糕,线索到这里就全断了。
当初案发的时候,警方担心舆论会持续发酵,所以刻意在信息流通上屏蔽了一些相关的谣言与猜想,而且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死者的信息。
当时的网络并不普及,就算偶然被市民得知,相关的信息也只是口耳相传,最后变成了可怖的都市传说。
换句话说,他究竟是生是死,只有亲近的人知道。
温禧初次听到严奕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在宴席之上。她回家之后上网搜查,却发现网络上直接查无此人,调律师的职业本身就在镁光灯之后,不见天日。陆斯怡帮她费尽心思地搜集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那些破碎的资料佐证了楚槐序当初宴席后说的那些话,严奕本身也习惯低调,有些国外的采访,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好搭档带到台前,这才为他留下了外国媒体上的只言片语。
在他的见证下,温禧只是看到严奕作为调律师光辉又短暂的一生,最后在极绚烂时凋落,整个人像是糖落进沸腾的水里,销声匿迹了一般。
他最后的活动轨迹停在京北,尸体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南江。
无论是情杀还是仇杀,警方都认认真真地调查了一遍,甚至连尸体的身份确认起来,都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有进展。隋夜招认的信息都很准确,所以他杀人的事情毋庸置疑。
她虽说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亲,但血缘关系却依旧是很奇妙的。最后他的照片成为卷宗里一张陌生的照片,在时过境迁的十余年之后被她看见。
九十年代的像素很差,影像也是黑白的。薄薄几页的卷宗,翻起来像一片脆弱的蝴蝶翅膀,就能将一个人短暂薄弱的一生就收录在其中了。
照片上的人像还是当初调律证书上的证件照,年轻人一头长发,很有艺术家的气质,穿着白衬衫,露出干净的牙齿。
楚槐序没有说错,自己与他长得真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天涯海角,相似的人比比皆是。看过照片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再怀疑,温禧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们的眼睛太像了,无论是眼睛的形状还是神色。温禧感觉自己的脑海里的信息已经远远超过可以负荷的范围,短时间内她也很难能察觉到悲伤的情绪。
她看见岑池的嘴张张合合,每一次都吐露出让她机械接受的信息。他们见惯了生死,说起话来客观冷酷,只知道如何能更加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未经过润色的语言甚至听起来有点残忍,没有一点相关的感情色彩。
她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她呆怔的模样被时祺看在眼里,好像心如刀割。
“小满,如果你想哭,可以哭出来。”
时祺甚至比她听的更加全神贯注,捕捉任何可能会让她不适的细节,准备随时打断岑池的话。
他宽厚的手掌缓慢地贴上温禧的脊背,时祺的眼睛里流露出疼惜的神色,只有他意识到不对劲。
她与这个人一点交集都没有,为什么要感到悲伤呢?
原来这就是她的父亲吗?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在自己三岁的时候离世的。她童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无法提取出任何有效的片段。
在她咿呀学语的时候,他用慈爱的眼神看过自己吗?陪自己说过睡前故事,经不住撒娇,哄自己入睡过吗?当她蹒跚学步时摔倒,他也会着急地飞奔过来扶起她吗?他比她更擅长调律,如果当初有他的指导下,自己是不是会事半功倍,成功时他也会夸自己做得很棒吗?
温禧注视着自己延展的双手,看见明亮的灯光照在指尖的缝隙里,将空间丰盈。
原来她的这份天赋,原来来自于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不知道如果她在他的陪伴下长大,会长成什么模样。
原来她不应该姓温,应该姓严。严禧这个名字,多念几遍,好像也挺好听的,就是还有点不太习惯。
“小满。”
时祺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出言将她的思绪唤回来,说案件时最忌联想,容易陷入难以自拔的情感漩涡。
“我没事。”
她弯起眼,什么表情看在他人眼里都像是强颜欢笑。
说完案件最基本的信息,坐在对面的岑池,在欲图继续往下说细节时,决定先给她打好预防针。
“温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一般人可能很难接受。如果你不想听,可以......”
“告诉我吧,把所有跟严奕这个人相关的信息都告诉我,我想知道。”
女子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他,像平静无波的湖泊,丝毫不打退堂鼓,能让岑池感觉到那份平静下潜藏的坚定。他恍然有一种错觉,感觉她脆弱的外表之下,实则是蓄满能量。
他或许低估了她,她没有这么简单就被这件事都击垮。
于是温禧听见他继续剖析案件的细节。她又听见岑池说起她的母亲,说那人的生死还有待考证。九十年代的人口失踪很多,很多女子都被拐卖卖进深山,有的现在都无法勾销,警方根本查办不过来。
多一个名字或是少一个名字,都成了纸上谈兵。
甚至就连严奕的尸体被发现也纯是个偶然。拾荒老人来到废旧的仓库,看见被遗弃的钢琴,以为自己能大发一笔,翻开琴盖,却发现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眼神不好,味觉也因为常年在垃圾中翻找而失灵,初看以为是猪脚,高兴了一阵,以为自己发了,直到翻来倒去摸到人的毛发,才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
无主的仓库在城郊,他死去多时,皮肉被锐利的琴弦搅乱,每一根亲手拧紧的弦都成为最后一刻夺命的凶器。
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有预谋地让一位天才调律师死在倾注毕生心血的钢琴琴体当中。让他的生命终结在热爱的起点。
“我想看看照片。”
她在此刻忍住涌上喉间的酸楚。
警员迟疑了片刻,直到看见岑池点头。
分尸案的血腥程度鲜少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当年现场的情状很惨烈,夏夜的残肢臭气熏天,经受过严苛训练的警察都吐得昏天黑地,普通人就更不用说,就算看到照片,都会感觉难以忍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因为当时留下的是黑白照片,所以那份直接目睹血海的冲击感已经被削弱不少。
她一张一张地翻,对血过敏,却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再强悍的联想力,也无法把这些散乱的残肢与朝气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现时温禧听完所有的细节,想起了当初在乐器市场看见的那台旧钢琴。那时她产生的第一反应。
可是照理说,她不可能也不应该会目睹那一幕的。
“当初那台钢琴是不是放在顺青路的乐器市场?”
温禧脱口而出。
“是的。”岑池的眼神中流露出片刻的差异,旋即立刻镇定情绪:“你怎么知道?”
当年办案的流程都不规范,案件久查不下,就被搁置,证物也流向市场,他们多方打听,现在已经找回那台钢琴。
就在二手乐器城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店铺,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储藏室里,被布盖着,上面堆满了杂物,这么多年仍是无主之物。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第84章 身世
“我们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案件的任何细节。”
听温禧短暂地描述她脑海中的画面, 岑池下意识地皱眉。他在办案遇到疑难时养成皱眉的习惯,眉心的沟壑很深,拧成一个川。
他不相信任何怪力乱神, 也不相信因为父女的血缘关系导致的心有灵犀。温禧有印象, 要么就是她在现场,要么就是她曾在什么地方道听途说过这件事。
她在现场的猜测太过惊悚恐怖。心理创伤是难以磨灭的, 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真的有人会丧尽天良,当着一个三岁小孩的面杀人分尸吗?
“你还有其他相关的记忆吗?”
想到这,他又多往下追问了一句。
“抱歉, 其他的事情我实在记不起来。”
温禧姣好的面容如平静, 她一双水润的杏子眼, 沉静如秋水。
岑池想找她作为突破口的计划正在逐渐崩塌,三岁之前的记忆淹没在浩如烟海的人生中。她连亲生父亲的面貌都很陌生,更遑论记得严奕曾给独生女儿留过什么信物。
他八年前就调查过她, 但那时候只是为了配合一起经侦科的案件,矛头指向的是温良明。
岑池的思路像网朝外铺开, 温禧是温良明的养女, 她单纯的模样对温良明的事知之甚少,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名义上的父亲骗得团团转。他狡兔三窟,提前通过财产转移离开祖国, 甚至在国籍上都早作准备,给他们调查案件造成了很大的难题。让他们必须找到确切的证据后才能对他实施抓捕工作。
这是后话。当年他看见她,只觉得温禧并非温良明亲生,却享受着他商业版图下源源不断生产的财富, 是只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也是他们接近温良明的突破口。
查到这里,岑池感觉没有什么疑点, 再加上温良明收养她,是办理过正规的收养手续的,材料完备,手续齐全。
直到现在重新着手思考可能遗漏的症结,岑池恍然发现,这个女孩的童年轨迹就像是一个谜,正如大家不知道严奕何时悄无声息地死亡一般,也没人知道温禧究竟从何处来,又去往何方。
她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来到温良明身边,成为她的养女。
于是他寻到那年的旧报纸,发现温禧在被收养之前能查询到的个人地址,是一所福利院。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岑池,额角也在这个时候沁出冷汗。
一所臭名昭著的福利院。
“时祺,你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他已经默许纵容曾经的徒弟兼手下从家跟到警局,现在又面对面与他坐着,现在是时候要公事公办。
岑池面容严肃,对时祺下最后通牒。
时祺好似没有听见。
“怕什么,人就在这里,师傅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他忍无可忍。
最后是温禧开口打破僵持。
“说了这么久,”她温声,对身边的时祺说:“我渴了,你能帮我去饮水机那里倒杯水吗?”
“小满。”
他轻声念她的小名,看见温禧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她轻微地摇头复又点头,暗示他自己没事,让他放心。
于是时祺起身,朝远处走,步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温禧的心上。
“1103,刚刚听到所有跟案件相关的细节,你都要保密。”
他们曾经是配合默契的上下级。
”知道了。”
她已成年,也不再是需要父母监护的未成年人,可以在人生中独当一面。
“温小姐,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他试探性地从档案袋里取出照片,摊在温禧面前。
福利院现在已经年久失修,无法正常运转,但前去调查的同事还是尽职尽责拍下了一张照片。这座建筑在富西的郊区,富西多山地,建筑就掩映在常绿阔叶林当中。公路未修,碎石土路,两个小时的车程,有得天独厚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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