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院连一朵花都没有不自然地凋零。
银烛和轻罗在院子里谈论,“公主是不是又要回公主府来住了?”
轻罗:“也说不准,说不定明天又回王府了?”
银烛:“可是公主和顾大人是不是和好了?”
轻罗:“那就更说不准了。”
……
用完早膳,宁久微在院子里久违地和顾衔章下棋。
她托着下巴,手中的黑棋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棋奁,迟迟不落。
“公主要认输吗。”
“当然不。”
宁久微蹙了蹙眉,“你这棋风怎么和父王越来越像了。”
顾衔章也托腮注视着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轻罗过来禀报,
“长公主殿下,安禾公主来了。”
宁久微抬头,轻罗才说完,便见安禾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眼前了。
“你怎么来了。”宁久微问,“谁惹你了?”
安禾看到顾衔章,扬了扬眉,“顾大人也在,那最好了。”
顾衔章看向她,“安禾公主有何吩咐?”
安禾用力哼了声,“御史大人,本公主要检举小将军及上左二司指挥使林霁,流连声色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作风不良。”
第六十三章
“林霁怎么你了?”
宁久微抬眉, 十分好奇。
安禾在一旁坐下,秀眉轻蹙,“他如今有职位在身, 身为上左司指挥使,堂堂林将军的亲弟弟,却还同从前一样流连声色之地!本公主看不过去,要检举他。”
宁久微将手中棋子落下,同顾衔章相视一眼, “声色之地是哪里?”
“潇楼。”
安禾饮了一口银烛端过来的热茶, 愤愤道, “这几日更是放肆荒诞,时常连夜不归。”
宁久微了然。
“御史大人, 你说这是身为指挥使该有的作风吗?”
安禾看向顾衔章正色问。
顾大人随手下了一步棋, 颔首道,“安禾公主所言甚是。微臣定会彻查。”
他若有所思,“近来确也有参奏, 林小将军行事作风随性放诞。如今朝纲紧要, 若小将军真有私德不修之过,微臣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宁久微看了眼顾衔章,心照不宣地附和道, “嗯,安禾你放心, 林霁要是真那么荒唐, 顾大人一定会严肃处置。”
安禾看看她, 想了想迟疑道, “唔,其实, 也没有私德不修那么严重……”
宁久微一拍桌子,认真说,“怎么没有,身为堂堂上左司指挥使,日夜流连声色之地,像什么话?”
顾衔章点头,“长公主说的对。”
安禾有些犹豫,“本公主其实也只是道听途说的。”
宁久微:“无风不起浪。顾大人一定要严惩。”
顾衔章:“是。”
安禾坐不住了,“不是,林霁也没有那么荒唐,他虽然常去潇楼,但、但没有做什么荒唐的事。”
“你怎么知道。”
宁久微走了一步棋,不紧不慢道,“去那些地方的能是什么好男人,谁会不懂呢。”
“可是,林霁不是那样的人。”安禾拽拽她的袖子,“私德不修可是大过错,不能乱讲的。明宜你也知道,自陛下任命,林霁身在其位尽职尽责,不像以前那样了。”
宁久微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纨绔子弟哪有那么容易改好。我觉得安禾你说的很对,林霁实在是太过放肆荒诞了。你看林将军,怎么就无可指摘。”
“不是的,他和林将军又不一样,他本性是好的呀,他、他只是——”
说话间,轻罗恰好过来禀报:“长公主,林小将军来了。”
安禾顿住,回头看见林霁身姿挺拔,一身窄袖玄衣踏步而来。
“参见长公主。”
宁久微抬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林霁顾自掀袍坐下,看向安禾,“臣都私德不修了,再不到罪名就更重了。”
安禾轻飘飘扫他一眼。
“长公主殿下,臣在潇楼这些日子,基本摸清了那些所谓旧党派的行动目的,还有几个据点。顾大人没猜错,都是前首辅高执大人的追随者。也就是凌王的人。”
林霁说完,安禾眨了眨眼。
原来他在潇楼不是去玩的吗。
宁久微皱了皱眉,“凌王败落,首辅大人都被流放了,没想到上京城还有他们的势力。”
顾衔章冷笑了声,“高执大人毕竟当了半辈子首辅。”
林霁:“顾大人从前身为首辅大人亲手提拔,又是凌王的谋臣,可清楚这些势力?”
宁久微也看向他。
顾衔章轻轻勾唇,漫不经心地掀目道,“你觉得他们敢信我吗。”
林霁看着棋盘,拣了颗黑棋落下,“也是。”
宁久微也轻轻颔首,“若我是凌王,即便与顾大人同谋,也不敢向他袒露全部。毕竟像顾大人这种谋臣,太过危险了,随时都可能反过来咬你七寸。”
顾衔章望向她,抬了抬眉,目光缱绻地柔声道,“若为长公主殿下,微臣自是甘拜裙下臣,永不背叛。”
宁久微轻哼,敛着眼尾瞧他,“是吗。”
林霁手搭在棋盘上敲了两下,“这里还有外人,长公主和顾大人可否待会儿再调情?”
安禾靠在圈椅上晃了晃腿,伸过去轻踢了踢林霁的靴子,“你还查到什么了?”
林霁看向她,“昨晚夜审了一名被活捉的死士,虽然没问出什么。但据情报,被流放的首辅大人,如今很可能就在京城。”
安禾:“你的意思是,被替换了?”
林霁点头。
安禾沉吟道,“那么,看来旧党一派煽动百姓,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火烧舆情,就是为了动摇新帝之位,欲让世人认为新帝与宁王府才是谋逆上位。凌王虽败,心仍未死。”
林霁笑了笑,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她,“安禾公主果真是冰雪聪明。”
安禾踢他一下,别过脸去。
宁久微抚着额,神色淡淡,“首辅大人不愧是,败了父王和顾上卿,辅佐一朝帝王上位的权臣。”
“公主殿下不必忧心。”顾衔章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宁久微看他一眼,将手抽回来。
“那现在本公子的罪过也可以洗清了罢?”林霁说着,扯了下安禾公主的袖子。
安禾斜他一眼,“洗清什么?你虽是为了正事,流连声色也不是假的呀。”
林霁:“我什么时候流连了?”
安禾:“你枕丝丝姑娘的腿也不是假的呀。”
顾衔章闻言,低声问公主,“丝丝姑娘是谁。”
宁久微手背遮挡住半张脸,小声说,“青月潇楼的头牌,很是貌美。”
不过不是一般的头牌。应该说,潇楼的每个姑娘都不是一般的姑娘。
安禾提起丝丝姑娘,林霁也对峙道,“那公主这些日子为何与那个状元郎走那么近。”
“状元郎?”宁久微有些意外,“是当初皇伯伯为你准备的驸马人选之一吗,你怎么又和他勾搭上了?”
果真是孽缘。
“什么叫勾搭!”安禾辩解,“这、你也说了是当初父皇为我准备的驸马人选,本公主接近接近怎么了。”
林霁:“听闻公主夸赞状元郎样貌,眉宇之间与顾大人有几分相似,很合公主心意。”
宁久微叹了口气。
安禾努努唇,坦然承认,“是啊。”
“公主很喜欢他?想让他做驸马吗?”林霁问。
“我——”
“公主就那么喜欢顾大人这样的样貌?”
安禾被他问的逆反,“与你何干。林小将军,你放肆。”
“你去枕你丝丝姑娘的腿。竟敢管本公主的事,真是不想活了。”她站起来哼唧两句,甩袖离开。
林霁跟着站起来,朝宁久微行了个礼。
“长公主,臣告退。”
他两步赶上安禾,拽住她的袖子。
“我以后不枕了还不行吗。”
“走开。”
……
两个人的声音和身影消失在折枝院外。
宁久微望着他们的背影,津津有味地乐了声。
“公主。”轻罗随后递来一封信,“刘居士的信。”
宁久微接过,打开看。
刘照泠时不时就会送来一封信,倒不是别的,都是些写给她的溢美之词。
宁久微看完信,扬起唇笑。
尽管从小到大都听遍了,但赞美之词又岂会嫌多。
顾衔章看公主甜甜的笑,不甚爽快。
“刘居士写的什么?”
宁久微大方地给他看,“本公主总算知道为什么许多画本子都爱写才子佳人,这文人哄骗起人来,真真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吾心恰似月亭亭,夜夜照花窗,欲去又依依……”
顾衔章目光扫过信中字句,随手折起扔到一边,冷哼道,“尽是些酸词。”
看也看不下去。
宁久微嗔他一眼,示意银烛将信纸捡起来,不以为然,“可是本公主很受用。何况是刘居士这般风流才子所写,千金难求呢。”
顾衔章剥开一个橘子喂过去,“公主喜欢,我也可以写。”
“你写成何体统。”
宁久微下意识张嘴咬住递到嘴边的橘子,反应过来才垂眸盯着眼前那只修长分明的手。
她顺着这只手看过去,注视着那张俊美从容的脸。
沉默片刻,宁久微开口道,“顾大人,你在喂本公主吃东西吗?”
顾衔章抬眼,伸手再喂过去一个,“嗯。”
宁久微眯起眼睛,勾唇道,“心甘情愿吗?本公主这回可没有命令你,强迫你。”
从前他惹她生气的事情里,就有一次是因为他不肯喂她吃橘子。
他嗓音低缓,“心甘情愿,微臣知错。”
公主殿下托着腮,随口道,“本公主想吃石榴。”
顾衔章放下橘子,拿过一个饱满的石榴,用旁边的小刀划开果皮。
宁久微看着他的动作,慢悠悠道,“每一颗都要剥出来,一颗也不许破哦。”
“是。”
顾衔章低眉剥着石榴,将一颗颗红润的果肉盛进小玉盘里。
宁久微挑了挑眉,这样子的顾大人还真不大习惯。
她伸出手,顾衔章看到她的动作,配合地凑过去一些。
公主殿下摸了摸顾大人的脸,“乖。”
他眼尾轻勾,宁久微歪头看了看他,“这样也不生气吗。”
顾衔章握住她的手腕,“微臣是驸马,公主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宁久微懒懒地靠进软椅中,啧了两声,“顾大人,你变了哦。”
她轻叹,故意道,“本公主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一身反骨。”
……
*
新春后,北契王携公主抵达上京。
迎族王那日,是许久未见的盛大场面。皇城沉寂太久,让人都快忘记了它本身的恢宏。
宁王爷归京后仍隐于王府,北契王来京,陛下才终于将他请出王府。
第六十四章
为迎北契王的宫宴持续了三日。
北契是重要建交国, 与大郢友谊深厚,因此这这几日的夜宴宁王爷也均有出席。
北契王对宁王爷素来钦佩有加,对此番重视亦深感荣幸。
舞曲清雅, 陛下那方在宴上交谈。宁久微与安禾相邻而坐,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算太无趣。
今夜兰华公主献舞,飞扬婉兮,夺目美矣。
宁久微也从头到尾认真欣赏。
“兰华公主舞姿美不胜收。”
兰华笑着行了北契礼,“多谢陛下赞美。陛下, 这可是兰华特意为来到大郢, 为陛下苦练苦学的舞。学了很久呢。”
“你这丫头,哪有这么作客的。这是在邀功还是在撒娇?”北契王笑着训道。
“那怎么了, 陛下都说美不胜收, 陛下觉得好那就一定是真的好。”
兰华一看便也是自幼在无数宠爱之中成长的公主,张扬灵动,眉宇之间尽是美丽的灵气。
声音清脆, 说话落落大方, 纯真直白。
“陛下,来大郢之前,我不知大郢如今原来是这般年轻俊美的新帝即位。若非陛下是陛下, 我真想与陛下成婚。”
“兰华,不得胡言。”北契王出声训斥, 却仍是笑着的, 对公主的言行满是纵容。
宁彻执着酒杯, 随之一笑, 沉稳星目之间带着深邃的柔和,“无妨, 朕亦觉得兰华公主十分率真可爱。”
兰华轻笑,“我很喜欢陛下,只可惜,我不想做妃子。”
宁彻:“公主若是有意,能在大郢带回去一位驸马也是好事。”
“这个父王也和我提过呢。”兰华说,“只不过,我听闻大郢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唔,这不是好文明。”
北契王适时制止,“好了兰华,不许再胡言乱语了。回来坐下。”
“陛下都不介意,父王干嘛总是不让我讲话。”
“你。”
北契王笑声爽朗,“陛下,我这女儿自小被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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