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后,穆九黎拉着傅安和消食一会子,便让她自己小憩。
他则返回养心殿,提笔亲手写下了处置宁妃的圣旨,并让赵寅去长春宫颁旨。
于是当傅安和午憩睡醒后,立春立时就将这个消息说与她听。
傅安和挑了挑眉。
她原以为穆九黎要等延禧宫东、西配殿收拾好以后,才会下圣旨呢。
仔细一琢磨,便想通了原委。
外头人都等着看宁妃,不是,宁答应的下场呢,尤其是韩家跟洛家。
横竖早晚都要处置的,早处置比晚处置好。
不然别个还以为他顾念表兄妹之情,舍不得处置宁答应呢。
立春却说道:“早下圣旨也好,如此徐昭仪跟郑美人也好有时间收拾行礼。”
傅安和:“……”
竟是她没有想到的角度,但她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是住了好几年的地儿,若是后日突然被通知搬走,而且是即刻就搬,她们哪来得及收拾东西?
这会子颁旨,后日午后才迁走,时间充裕得很,她们就不必火急火燎收拾行李了。
傅安和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想必皇上就是想到了这茬,这才赶着回去写圣旨的。”
*
宁妃被贬为宁答应,并被永久幽禁于长春宫的消息,随着圣旨的颁布,很快传遍东西六宫。
众妃嫔虽惊讶,但也没有太惊讶。
毕竟方家全家入狱的消息,宫内宫外早就传遍了。
大家猜测着,就算宁答应有江太后护着,只怕也会受些处罚,否则难堵外头的悠悠众口。
韩家跟洛家也不依。
但没想到皇上竟然将宁答应的位份一撸到底,而且还要将她永久幽禁长春宫。
俞昭仪楠楠道:“皇上竟然处罚宁答应处罚得如此重,竟是半点表兄妹的情分都不顾。”
孟嫔拿指头戳了她眉心一指头,说道:“你这家伙,不跟探案有关的事情,你压根就不肯动脑子!
但凡你肯动动脑子,就该明白皇上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不然为了给韩家跟洛家个交待,也为了平息外头的谣言,宁答应怎么也得‘羞愧自尽’。”
俞昭仪拧眉思索了一番,然后重重点头:“孟姐姐你说得对。”
然后又兴冲冲道:“听闻贵妃娘娘正帮忙收拾徐昭仪跟郑美人的新住处呢,咱们过去瞧瞧,看能不能搭把手?”
孟嫔正有此意,点头道:“走吧。”
她俩摩拳擦掌来到景仁宫,却发现傅安和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小厨房里,看季大厨跺肉馅呢。
两人上前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起身后,俞昭仪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笑问道:“贵妃娘娘这是要做甚吃食?莫不是要煮肉丸汤喝?”
说着夸张地吸溜了下嘴,嘿嘿笑着对孟嫔道:“肉丸汤可美味了,孟姐姐,要不咱们晚膳也喝肉丸汤?”
孟嫔笑道:“行啊,你出买肉的银子,我自然不会反对。”
俞昭仪大手一挥,豪爽道:“不就是一点猪肉嘛,不值什么,我出银子就我出银子。”
傅安和故意等她们这边计定后,这才笑眯眯开口道:“不是要煮肉丸汤,这是跺的饺子馅,准备包荠菜饺子用的。”
荠菜算是春天的时蔬,傅安和现代时就爱吃这一口,每年春日都会从菜市场买一筐子回来。
包饺子,做荠菜丸子,或者干脆凉拌,都极其美味。
年后她原想着这事来着,谁知心思都在种菜上头了,竟给忘了这茬。
还是今儿一早御膳房副总管刘三跑来问自己,说皇庄里送了几篓子新鲜荠菜来,鲜嫩得很,问她要不要。
傅安和这才想起来这茬,连忙表示:“要的要的,快给本宫送一大筐来。”
这时节外头荠菜已经老了,皇庄里竟还有鲜嫩的荠菜,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她早就吩咐下来,让季师傅一半拿来包饺子,一半拿来做荠菜丸子,她要来个一荠两吃。
孟嫔惊讶道:“这时节的荠菜还能入得了口?”
这都四月了,荠菜这等春日生发的野菜只怕早就已经老得不能入口了。
傅安和笑道:“皇庄的管事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我瞧着十分鲜嫩呢。”
不是有句古诗叫“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嘛?皇庄那边兴许有山也未可知。
傅安和才不关心这些呢,她只要有的吃就行。
俞昭仪围着季大厨转悠了两圈,搓着手,笑呵呵地看向傅安和。
暗示的意味十足。
这般吃货模样,仿佛傅安和在照镜子一般。
她失笑,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合该你俩有口福,待会儿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做好了,叫季师傅给你们打包两份带回去吃。”
俞昭仪闻言,高兴得嘴巴都要咧到腮帮子去了。
孟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感慨道:“还是娘娘会吃,嫔妾竟不知荠菜能用来包饺子跟炸丸子,否则刚开春时高低得让家里人给我送几筐子进来。”
傅安和笑了笑:“不少野菜都美味得很呢,譬如我种在慈宁花园的苋菜,焯水攥干后,加入油盐酱醋、葱花跟蒜泥,完了后再淋上一点热油。
啧,那滋味,简直太香了!我一个人能吃掉一大盆,谁抢我跟谁势不两立!”
孟嫔是世家大族出身,自然没吃过荠菜这等只有乡下人没得吃才会去挖来吃的野菜。
俞昭仪被傅安和说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忍不住再次期待地搓了搓手。
傅安和笑道:“我算是知道了,你跟我一样,都是好吃之人。
行了,快别搓你那手了,过个把月苋菜长成时,你只管叫人去剪就是了。
记得是剪哦,不要连根拔,这样回头还能吃第二茬跟第三茬。”
她可是认真看过苋菜种植方法的,十足理论知识丰富的“老菜农”。
俞昭仪高兴道:“多谢娘娘,娘娘当真大方,实乃后宫第一大方人儿。”
傅安和白她一眼,笑骂道:“你可真会夸人!”
分明是句反讽的话,偏俞昭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呵呵道:“没办法,嫔妾就是爱说大实话,这毛病是如何都改不了了,还请贵妃宁娘原谅则个。”
傅安和再次失笑。
这俞昭仪,不光行事够莽,说话也甚是有趣,还跟自己一样是个吃货,倒是有些对傅安和的脾胃。
于是她笑着多说了一句:“以后闲着没事可以来景仁宫玩,咱们再叫上徐昭仪或者郑美人,正好可以打麻将。”
孟嫔之所以同意俞昭仪来景仁宫帮忙,为的就是拉近跟安贵妃的关系,闻言立时顺杆就爬,笑应道:“我们自然是乐意之至,就怕娘娘嫌俞昭仪烦人。”
俞昭仪顿时瞪眼,不乐意了:“喂,孟姐姐你怎么说话呢,甚叫我烦人?”
孟嫔笑呵呵道:“是我说错了,是我烦人。”
俞昭仪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烦人?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反话?”
“对,孟嫔就是在说话,欺负你听不出来呢。”傅安和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拨了一句,然后拍手道:“撕呀,撕得再响一点!”
孟嫔:“……”
俞昭仪:“……”
她气得跺了跺脚:“娘娘您太坏了!”
傅安和斜眼看她:“方才还夸我好呢,这会子又说我坏了?哎,真是善变的女人呐。”
孟嫔没忍住,非常不淑女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连忙拿帕子捂住嘴,甩锅道:“娘娘您是打算笑死我们,好省下您的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是不是?”
三人一通说笑,惹得剁肉馅的季师傅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安贵妃还真是个妙人儿,跟谁都能说到一起去。
待下头的宫人没架子不说,还赏罚分明,该干的活必须干,不该干的活若是多干了,那就会发赏钱。
更别提她还前途远大,原本跟她有一争之力的宁答应如今也倒了霉,上头那个位子,这下怕是非她莫属了。
跟着这样的主子,还真是跟对了。
穆九黎从养心殿“下班”回来时,正好瞧见孟嫔跟俞昭仪两人满脸带笑地从景仁宫出来。
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各提着一个食盒。
在她俩上前行礼时,他轻哼一声:“你俩这是来景仁宫打秋风了?”
傅安和这个护食的家伙,竟然舍得分吃食给她们?
该不会将自己那份分给她们了吧?
回头自己抱怨,她肯定会倒打一耙,说甚我将你的吃食分给你的小老婆天经地义,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养恁多小老婆之类的话语。
俞昭仪听了这话,傻兮兮地反驳道:“回皇上,不是打秋风,是贵妃娘娘主动赠与臣妾跟孟姐姐的吃食呀。”
孟嫔悄悄拿手指头捅了捅俞昭仪,让她别再开口。
然后她恭敬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说今儿做的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多了些,如今天又热起来,放不到明儿再用,便分给了臣妾跟俞妹妹一些,”
穆九黎听到“做的多了些”这句话,顿时心里舒坦了。
原来只是怕吃不完会坏掉,这才将多余的那些分给她们。
她们拿走的并不是自己那份。
他“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了,然后淡淡道:“你们退下罢。”
两人立时退到路边,垂首恭送龙辇拐进景仁宫。
待瞧不见人影后,俞昭仪这才小声问孟嫔:“孟姐姐你为甚捅我,难道我回错话了?”
孟嫔压低声音道:“皇上以为咱们拿走了他那份吃食,正生气呢,我让你住嘴,是为了尽快将事情解释清楚。”
“哦,原来如此。”俞昭仪恍然大悟,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连点子吃食都计较,真是个抠门精!”。
然后脊背就重重地挨了孟嫔一巴掌:“作死呢你!”
俞昭仪吃痛,“嗷”地叫了一声,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说道:“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孟嫔警惕地朝后瞅了一眼,然后拉住俞昭仪的手,说道:“快走吧,别磨蹭了。”
隔墙有耳,若是再磨蹭下去,这家伙还不知会说出甚犯忌讳的话来呢。
真是拿她没办法,这家伙精明的时候很精明,大大咧咧的时候又太大大咧咧,自己若不将她看紧些,她早晚要惹出大祸来。
*
虽然刚下了处置表妹宁答应的圣旨,但穆九黎的心情还不错。
见到傅安和,径直问道:“听闻今儿晚膳有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吃?”
以往他对野菜并不感兴趣,宫里只江太后好这一口,所以皇庄每年都会挖空心思送野菜进来讨她欢心。
不过傅安和这个吃货都从御膳房弄来一筐子荠菜,足以说明荠菜十分美味。
加上傅安和又极会捣鼓吃食,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西洋香料加持。
因此,他对即将到来的晚膳充满了期待。
傅安和没骨头般,往他身上一靠,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哼唧道:“皇上倒是消息灵通,连景仁宫晚膳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言下之意,对她监控得够严密。
虽然穆九黎对她监控严密,明里暗里保护她的人加起来十几二十个,但那些人也不会事无巨细到连景仁宫晚膳吃什么都上报。
他可没这么多闲空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于是他甩锅道:“方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孟嫔跟俞昭仪,恍惚听见她俩在议论你送的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朕方才知晓的。”
傅安和算算孟嫔俞昭仪离开的时间,似乎两拨人的确能遇上。
倒不是说孟嫔俞昭仪故意挑这个时间离开,好偶遇穆九黎。
穆九黎回景仁宫的时间并不固定,忙完早就早回来,忙得晚了甚至连晚膳都不回来用。
就算孟嫔再如何老谋深算,也算不准这个。
“原来如此。”傅安和作恍然大悟状,笑道:“正是呢,听刘副总管说皇庄送了新鲜的荠菜进来,我要了一筐,让季师傅给包了荠菜饺子,还炸了荠菜丸子。”
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他后腰上轻推了一把,说道:“荠菜饺子跟荠菜丸子滋味可好了,你快去净手,我这就叫人传膳。”
等穆九黎回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摆上桌了。
偌大饭桌上,一左一右放着一大一小两盖帘荠菜饺子,中间放着几盘菜肴,其中有一盘炸得焦黄的荠菜丸子。
穆九黎自觉在那小盖帘前坐下。
说起来怪丢人的,自己堂堂一个壮年男子,食量竟然比不过傅安和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说出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不过他也不争这一时之气,没这个必要。
一来撑坏自己的肚子,自己受罪不说,还要被她取笑。
二来他就算是想争,也争不过呀。
傅安和这个家伙,素日温温柔柔的,一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模样,但是一牵扯到吃食,立刻化身成护食的狼崽子。
若是吃食多到随便吃倒罢了,她精神会放松许多,任由你吃。
但若是吃食少,存在争抢,那顿时化身饿狼,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走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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