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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猜题，是她这个学霸的一个习惯。
这天早晨钟慈刚推开DP总裁办公室，就见羿修已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笑着问她：“准备好了吗？”
“嗯，开始吧。”
“Okay，那咱们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红孩儿是谁的孩子？”
“小样儿，这问题是个有幼儿园文凭的小朋友都知道。”钟慈暗自得意，面上很镇静地说，“红孩儿是铁扇公主和牛魔王生的。”
“No~这只是表象答案，我想听见其他答案，你还有一次作答机会。”羿修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对着她，得意噙起笑容。
“这题答案是唯一的，不可能还有其他。不信，你可以翻书。”
“所以你是要坚持原答案？”
“是的。”
“好，你坐我近些，现在我们一起翻书找答案。”
钟慈依言凑近，想看他如何自证。
这时，羿修像早有准备般，熟练地翻到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找到其中一段文字：
“灵吉（指灵吉菩萨）笑道：‘那妇人唤名罗刹女，又叫做铁扇公主。她的那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阳之精叶，故能灭火气。假若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息阴风。’①”
钟慈抬头向羿修眨眨眼，表示自己看见了，然后呢？
羿修为她解释：“前文交代铁扇公主与孙悟空交手，连续两次落败，第二次更是只打了七个回合，铁扇公主就手软难敌，这说明她的法力很低。”
“我认同。”钟慈积极表态。
“那好，我们再来看灵吉这句话，交代了芭蕉扇出自‘混沌开辟’，从整本西游记以及其他神话，可知能从混沌开辟时存活下来的妖，没有几个，这说明铁扇公主肯定不是芭蕉扇的首任主人。”
“呃……好像有点道理。”钟慈逐渐接受羿修的分析，眼神追逐着他翻动书页的手指。
“第五十三回 ，银角大王说：‘我这葫芦是混沌初分，天开地辟，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娲之名，炼石补天，普救阎浮世界；补到乾宫央地，见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却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②”
“这句话交代了两个重点。Firstly，芭蕉扇和宝葫芦都来自混沌开辟时的昆仑山；Secondly，而当时现场只有太上老君一人。Aly小姐，这两点你认可吗？”
“你说的有点道理，我有点认可了。”钟慈老实地点头。
羿修淡淡笑起来：“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芭蕉扇是太上老君的？”
“人、时、地三者能对应上，的确可以这么假设。”钟慈说出自己的理解。
“那么问题来了。太上老君为何要给铁扇公主芭蕉扇？”
钟慈顺着话题，下意识问出口：“为什么呢？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一点——这俩人肯定认识。”
“真棒。”羿修表扬她，“可以举一反三。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她老实交代。
“Aly小姐，你还记得红孩儿被天罡刀穿住后，有没有现出原形？”无奈羿修只好一点一点启迪她。
“我可以现在翻翻书吗？”她有点狡猾。
“可以。”
很快，钟慈就找到答案了——红孩儿没有现形。
这段原文说：【菩萨啊，那怪物不怕痛，还拔刀哩。】
看见描述，钟慈惊愕地合上书，抬头看向羿修，不确信地说道：“这在隐射……红孩儿的原形就是人身，不是牛吗？”
羿修颔首。
随即打开她刚刚合到的一页，指到一段红孩儿的形象描写：“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胎。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
“看，这小子长得挺俊，和《西游记》里那群长得歪瓜裂枣的妖根本不是一路子。他更是比哪吒还有富贵相。”
此时此刻，钟慈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个回答，可能真的太流于表面，如果这是一道10分的考题，她可能只能拿1分。
想到这里，她立刻端正了态度，不再抱着要和羿修较劲的心思，认真虔诚地学习他的分析思路。
“红孩儿，号称圣婴大王。这个‘婴’字就很有意思了。”
“不会是婴儿的意思吧？”钟慈半信半疑地说。
“我认为是。”羿修只能表达自己的分析结果。
“为什么呢？”她忙问。
“有很多细节可以拿来推敲，我只捡两类细节，直接和间接的细节。Firstly，直接细节——观音收了红孩儿后，给他剃的发型叫‘顶搭子’，顶搭子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钟慈摇摇头：“不知道，”但她不能这样跟老板说话，于是立刻补充，“但我可以查手机。”
然后她看见相关名词解释，顶搭子，指婴儿剃发时留在头顶的一撮头发。
“修先生，另一个间接细节是什么？”俨然她已心悦诚服。
羿修平静地说道：“第七十九回 《寻洞擒妖逢老寿当朝正主救婴儿》，这里的‘婴儿’在第七十八回证明是5-7岁。所以，红孩儿三百岁的妖怪怎么长这么小？显然这个时间有问题。”
“是因为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导致的吗？”钟慈立刻想起这耳熟能详的话。
“我认为是。”羿修言辞表达还是那么严谨。
“Aly小姐，你把书翻到第四十二回 ，这回可得仔细些看，我会再做抽查。”
“好的。”
钟慈用着从羿修那偷师学艺的分析思路，一字一句推敲琢磨，十五分钟才看完。
“慈慈，你认为这部分有比较矛盾的细节描写吗？”
“有……有的。”她不是很肯定。
“说说看。”
“牛魔王既然是红孩儿的爹，呃，我是指吴承恩这么给读者明明白白交代的，”在羿修面前她的求生欲忽然变强，“可儿子竟然不认识老子的朋友，反倒认识天上玉皇大帝手下的张道龄天师，就很奇怪。”
“所以你认为？”羿修鼓励她往下推测。
“我认为——红孩儿十之八/九就是在天上长大的。修先生，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跟你一样的猜猜。”
“那红孩儿究竟是谁的孩子？”刚得到表扬转瞬她就放弃继续思考。
羿修也不再为难她，径直说道：“这就有很多答案了，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是道家不传之秘，而天上的道仙有很多……”
钟慈在这段结语中陷入沉思，等回过神抬眸去看羿修，见他正若有所思平静地对着自己笑。
她结巴道：“怎、怎么了？”
羿修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个入门的抽查，Aly小姐，你没有顺利通过。”
好吧，该出的结果还是来了，可她心甘情愿接受这个答复。
她偷偷咽了咽口水，忐忑地问：“抽查还要继续吗？”
“当然，这才第一题，我可准备了十个问题。”羿修很得意。
此时此刻，钟慈恨不得当场晕厥给躲过去。
“《西游记》里真正想取经的人是谁？”这是羿修的第二个问题。
“唐僧。”有了前车之鉴，钟慈知道自己这个答案肯定也只能1分收场。
“表面是他，深层次就不是了。”果然不出所料。
然后像刚才那样，羿修带着她从很多隐秘的细节剥丝抽茧，第三个问题，第四个问题……直至第十个问题。
两人脑袋越挨越近，呼吸可闻。
两个小时后，钟慈彻底被羿修这种强悍的分析思维秒杀。
生平第一次参加“考试”惨遭不及格，钟慈痛心疾首，事后却对羿修有了翻天覆地的钦佩，以及新的认识。
他虽然好脾气好说话有时神情害羞有时语气嚣张，却绝对是个容易令人感到瑟瑟发抖的细节控逻辑控。
他极其擅长思考，且推理过程有理有据，如果有人在毫无准备或者准备不当的情况下与他讨论细节，一定输得很惨，体无完肤。
最后，钟慈领到的“惩罚”是一周之内精读完除《西游记》外的另外三本四大名著。
下周一，同个时间、同个地点接受同样的考察。
这是对她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考力）③的考察。
如果这是一张考卷，那么，每题10分，一共10题，满分制的情况下，及格线是60分。
钟慈清楚，如果下次分数她没有突破60分，她的阅读清单会继续叠加，同样一周的阅读时间，阅读量却从三本升成五本。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跟我比。”
“生产队的驴？为什么这样比喻自己。”此刻的羿修从工作中的压榨者，变成工作以外温和的好奇宝宝，好吧，虽然他中文说的是好，但长时间没来中国，地气肯定是接不上的。
“这是形容人很忙。总之，老板我会努力的。”
钟慈这话讲得真心实意，虽然首次挑战铩羽而归，但隐隐中她猜到羿修这样做的良苦用心。
如何在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中挖掘新颖，从而创作出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动画电影？
答案是：刻意去寻找那些隐秘的、稀罕的、独特的细节，然后加以创作。
这时，一个奇怪的想法倏然从她脑子里蹦出来，钟慈想也没想脱口就问：“修，你看《金瓶梅》么？听说有的版本，还带劲爆插画的哩。”
“怎么，你有？”
羿修冲她挑眉，邪魅一笑，迫不及待地说：
“还不赶紧拿出来。正好，我们，孤男寡女，可以，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地慢慢，研究。”
作者有话说：
①②引自《西游记》；③Critical Thinking：是“填鸭式教育”的反面，它要求人具备不盲从思维。PS.谢谢宝子们的收藏支持，么么~~
第13章 我的闷骚坏坏老板
◎可恶，简直太坏了◎
刻意的重音和咬字,顿时令整个空气暧昧、燥热起来。
钟慈霍然羞红脸，结巴地说道：“你、你可别胡思乱想，我我我根本没这个意思，我也没有书。”
紧接着,她又很做贼心虚般地补了一句：“你也许不知道,如果四大名著变成五大名著,《金瓶梅》很有资格跻身,这……这是某些学者说的,这足也说明它的文学价值其实不低的。”
羿修轻轻哼了一声,翘起嘴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贼兮兮地说道：“听你这口气，我有八分确定你‘研究’过《金瓶梅》了。”
他不怀好意的口吻让钟慈更羞得愈发想钻地缝。
其实,高二时某次上体育课前,班主任留她在教室说生物竞赛的事，耽搁了五分钟,等她放好资料慌忙出教室，不小心瞥见后排一个男生凳子上大咧咧摊开一本插画书,看样子应该是不小心从书桌里滑落出来的，正好那页插画上是两个赤/条条相拥在一起的男女。
“好啦,不论小姐你出于何种目的去阅读，如果你想读《金瓶梅》,我书房有明万历丁巳刻本、崇祯本和张竹坡评本,三个版本你都可以找我借。当然——”
忽地，他故意停顿几秒才继续说：“如果你有插画本,作为交换,能否借我也看看？”
“我没有！”钟慈很大声地为自己辩解,“心思不单纯的人才会买这种书看，你不信就算了！”
“逗你玩呢。”羿修好看的手指轻轻叩着自己的大腿，悠游自在地道，“好啦，我相信小姐的审美及文学修养。”
这段小小插曲过后，钟慈开启了挑灯夜读三大名著的生活。
即便有第一次的教训与启迪，钟慈后来做足准备，认真阅读与捕捉着书里有价值的隐秘细节，但她成功通过这场“考试”，却足足用了一个半月。
不得不承认，羿修如此抓细节，有时候人物一个简单的语气词都能被他揪出“别有深意”的秘密，如果不是她前阵子亲眼看了神州十四号送宇航员送太空的直播新闻，钟慈很怀疑这些书的作者就是羿修本人，他是不死者、是神灵、是从远古活到今天的文曲星，毕竟这些能写出世界名著的文豪个顶个都是草蛇灰线，埋伏笔的高手。
在羿修噩梦般的精神鞭策下，钟慈总算在“如何挖掘一个耳熟能故事的创新点”方面逐渐开窍。
后来即便没有羿修压下来的阅读书单，钟慈也会主动搜索网友的推荐书单，然后用从羿修那偷师来的思考方法、分析手段依葫芦画瓢地去研究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甚至还动笔写了十来篇人物小传新创。
这段日子，她是从崩溃中一点点爬起来，找回希望的。
这期间，钟慈的助理工作也越做越上道，这得益于羿修另两个助理通过远程视频，手把手指拨和帮助她。
他们俩至今还在美国，钟慈曾好奇问羿修他们俩怎么没跟着一起来海圳，羿修给出的理由是：那里的工作更需要他们。
“哪有离开总裁自己长期单飞的总裁助理啊？”
“因为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总裁。”
“为什么？”
“呃，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Sofia和Jacob跟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是非常值得我信赖的partners（伙伴），他们能力非常杰出，不需要我的指示他们也总能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所以如果我想知道这个问题具体答案，就必须增加在你身边工作的年限，是么？”她追问。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看来助理果真是掌握自己老板最多秘密的人。”她小声感慨。
Sofia和Jacob的确如羿修所描述的那样，能力强还待人友好，钟慈这个半道出家的总裁助理，在什么经验都没有、两眼抓瞎的情况下因为有他们的轮值耐心教导，两个月就成功上道。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效力的老板人太好，肯原谅新手期下属的一切不严重错误。
羿修不是那种什么都等助理伺候的高傲总裁，相反他很朴实，能亲自办到的事他从来不假他人手，总是亲力亲为，一边做还一边告诉钟慈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钟慈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飞速成长着。
这天在办公室，羿修突然给钟慈布置了一份“作业”。
对，作业。
钟慈是偷偷这么给羿修安排下来的任务做的定性，因为绝大多数这个任务结果只会影响到她自己，做好了受益的是她，做错了搞砸了影响范围也只限她一人，并不会影响到公司的整体经营。
只是钟慈想不明白，羿修为何这么对待她。
莫非是不信任她的能力？
好吧，她承认的确现在自己能力还不出众还不能挑大梁，但，好歹给安排点重要的事吧，总做些这样的边角料工作，她愧对这份薪资，更担忧自己会荒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点制作动画电影的基本“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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