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昨天电梯里碰见我,跟我讲企画部最近在策划一个反战的故事,你有兴趣参与吗?”
“有!”幸福来的有些突然,钟慈刚听见消息,下一秒就在摩拳擦掌。
羿修望着她的雀跃小表情,无声无息笑了,指出:“小姐别先高兴太早,你得先通过我这关。”
“没问题。”
见她如此期待的目标,羿修意味深长地又看她一眼:“在动画制作方面,我素来超级超级严格,甚至经常很严厉批评人批评作品。小姐,你到时候会被我说的掉眼泪么?”
“……啊?”
钟慈一愕,说实话听他这么说后,她立刻就怕了,心里开始犹豫起来,但这是一次难得可以重新触碰到绘画屏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我、我不会哭的。”
钟慈忐忑地向他做出保证,如果没有余香的那次百口莫辩、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
实际,唉,她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某些方面十分脆弱。
“Okay。我现在给你一个背景,你用草图表现出来。”
“好好,好的。”
说实话这种前一秒她刚表态,后一秒羿修就布置作业,他这工作效率挺令她猝不及防的,实际上她还在做着心理准备哩,无奈只好追问道:“是什么背景?”
羿修平和地说:“1915年,一个农夫发现敌军在森林里修了秘密机场,他进城向共和军通报,对方让他一起坐到轰炸机里带路。Aly,你就将带路这段画面勾勒出就行,其他画面暂不做表现。”
“好的。”没想到考题这么简单,钟慈有点不相信,又急忙追问道,“修先生,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有,”羿修淡淡地微笑,提醒道,“我对画面的要求素来只有一个——准确表达、不喧宾夺主。”
“好的。三天后请你过稿,可以吗?”
“可以。”
钟慈悬着的心暗暗放下来。
当天下班回到家,简单吃过晚饭,连锅碗都来不及刷,钟慈就坐到电脑前,各种搜集各国家各类型各时期的轰炸机图片。
“原来轰炸机还分战术轰炸机、战役轰炸机和战略轰炸机三种类型。”钟慈边点开详细的介绍资料边嘀咕,“那么,1915年应该是哪一种呢?”
不是军事迷,钟慈理不出好头绪。所以,她只好转而先去查历史资料,从这个角度寻找切入口。
“……1914年12月,俄国组建了世界第一支战略轰炸机部队……当时轰炸机的时速不到200公里,载弹量1吨左右,多为双翼机……①”
这下算准确找到了答案,有了确定的研究对象,钟慈开始很认真地研究起相关轰炸机的俯视结构分解图、仰视结构分解图、舱内仪表板图等等细节图,力求把轰炸机的重要性表现出来。
是的,她抓的重点视角对象正是这台轰炸机。
她思考的过程是:如果这已经是一部动画电影,观众此时的焦点肯定在“共和军的轰炸机轰炸敌军机场是一发即中,还是多次”“敌军对此的反攻形式是什么,也会派出轰炸机吗”。
因而这个画面的主要刻画重点是,这台轰炸机发现敌军机场后的第一次轰炸,所以这部分影片里最精彩最重要的部分自然而然就是轰炸机的各种角度的呈现,这就需要用各种角度的画面刻画和强调。
其次,需要呈现农夫的反应,用他来侧面烘托轰炸机的轰炸效果,那么刚开始,农夫的表情肯定是又惊恐又怀疑。
惊恐,是因为目睹了轰炸机的强大破坏力。
怀疑,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竟会成为目击者。
“这几处要用粗线条,这样在镜头中轰炸机会无形具备力量感……”
“轰炸时需要从各个角度描绘轰炸机的姿势,以及驾驶舱内人物的姿势……”
“农夫是第一次坐进轰炸机,那么在开始轰炸后,他的动作是紧紧抓住安全带不敢睁开眼看?还是扒在窗户瞪大眼查看……”
顺着这样的分析线路,钟慈才思泉涌,连着两天废寝忘食、争分夺秒地描绘实现这些构思。
三日后,钟慈带着草图兴致勃勃地敲响了羿修的办公室门。
结果,羿修看完,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走,手指重重敲击着办公桌,很直接地评价道:“所有设计稿,完全不符合预期。”
钟慈高亢的情绪,顿时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错愕好几十秒,才讷讷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忽略了常识,以至出现纰漏。这点非常致命,足以全盘否定。”他的神情、口吻都不再如过往般温煦,严厉得不近人情。
钟慈不明白他的意思,开始为自己辩解:“我专门查了资料,1915年时期的轰炸机就是这种结构。”
“看来我没猜错,小姐你果然把设计重点搞错了,”羿修语气更加严厉,视线从电脑屏移向办公室大门,直接赶客道,“拿回去,给你一天时间重新修改。”
钟慈顿觉羞辱,却还是咬唇问道:“你总得告诉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羿修很忙,此时他的视线早从办公室门放回自己电脑屏幕上,手指噼噼啪啪敲着键盘,表情很专注,头也不抬就拒绝了钟慈这个要求:
“小姐,首先你不是菜鸟,你有工作经验;其次你要站在角色和观众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自嗨,最后你总不能指望我每次都把饭喂到你嘴巴吧。今天我很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请不要随意打扰我。”
钟慈涨红着脸,气咻咻退出他的办公室。
可是她至今仍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而且羿修今天对她态度真的三百六十度的冷漠,和电影里无情冷血上司有九分相似度。
专横,挑剔,冷漠,吝啬指教,还不讲道理。
暗暗吐槽完毕,钟慈盯着这些画稿开始长吁短叹道:“我到底该从哪里入手修改啊?等等——”
忽然,她有了点新思路:“我当时指出轰炸机时羿修说重点抓错,莫非……我应该去刻画农夫和飞行员?”
次日,钟慈带着新草图忐忑不安地敲响了羿修的办公室门。
可是羿修过完稿,还是摇头。
他轻轻叹口气,道:“小姐虽然这次你的调整方向很正确,但还是不尊重常识。”
钟慈很介意他用的这个词,有点伤人哦,于是顶了一句:“我态度素来虔诚,对人对物都抱着尊重,何况常识。”
闻言,羿修无声无息笑了,从画稿上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道:“那么,明天请让我看见小姐对这个故事的‘敬意’。”
钟慈绿着脸退出他的办公室。
然而,等第三次过稿,羿修给的结论虽然话说得不一样,可意思还是那么个个意思:“进步有点缓慢,却胜在大方向终于正确了。明天,小姐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闻言,钟慈生无可恋地说:“你给我一把刀,我想自/杀。”
“呃?”羿修错愕地把视线从电脑屏幕分给钟慈,“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
“我说——”钟慈故意停顿几秒,双手一摊,壮士断腕般顶撞起老板,“皇帝杀个人还要安罪名哩,羿总你总让我改却不点明怎么改,我完全像只无头苍蝇,我猜不出你的想法,我改不出来,我没思路。你要么给我指出具体问题,要么给我一把刀让我自裁。”
话音一落,羿修表情霍然凝重,蹙眉,起身,绕过办公桌,拉着她的手腕坐进长沙发,见这架势,钟慈有点后怕了,内心不由开始腹诽道:“妈呀,他不会真的是带我去取刀吧?这个老外也忒不幽默了,等他拿出刀后,我立刻就认怂,向他道歉。”
可是羿修只是将她带到沙发区落座。
他表情很认真地说:“当初是谁对我保证,她一定虚心接受全部的指正和批评,不会向我闹情绪?”
“我。”钟慈羞辱地挤出一个字,恨他明知故问。
“所以小姐方才讲出那种话,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他还拉着她的手腕没放。
“你不是说自己没听清么?”她狡猾地反问。
“短暂惊愕后,我完整地记起来了。”某个人更狡猾。
“……”
钟慈闷着不知道要怎样接话。
“看来是我把你逼太紧,对你要求太高了,”沉默几十秒,羿修很大度地率先缴械妥协,“如果我跟你道歉,小姐能原谅我,并且保证以后绝口不能提‘死’这个字么?”
听他这样说,钟慈彻底茫然,弄不明白了,吞了吞口水,她讪讪地说:“其实,我那只是句玩笑话。”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事情就掀页了,却不料羿修在这事上过份地揪字眼,他极其较真极其严肃地说:“那你现在对我发誓,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
“需、需要这么正经吗?”钟慈汗颜,窘了,再次强调,“真的,我发誓刚才那只是句玩笑话。”
“No~我不要你这样的发誓,”羿修很固执地要她发誓,“我要你认真看着我,认真向我保证——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
这这这……这反应也忒大惊小怪了吧,钟慈默默咂了咂舌,电光石转间,她飞快提出一个交换条件:
“没问题,我可以这么向你这样郑重发誓,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告诉我那副图究竟错在哪里。”
末了,她不忘强调自己的工作准则,表现自己身为员工的积极性,道:“只要知道错因,我就会想方法去修改去调整,直到令您满意。”
“Deal(成交)。”
羿修松开她的手腕,严肃地吩咐她:“你先发誓,用左手,贴在我右侧胸口,也就是肺这里,重复三次‘我向羿修承诺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
有必要搞这么复杂,还自创,应该算自创的仪式吧,哪有贴着人的肺部发誓的,至少钟慈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又想笑又不解,她算是彻底搞不懂羿修的脑回路了。
要知道现代人即便重诺,也还不至于学古人搞发誓这一套,其次发了誓人们也不大相信这就具有约束力,毕竟很多新人在教堂在牧师面前对着上帝郑重发誓,无论贫穷还是疾病都对另一半不离不弃,可出了教堂,转头他们就另投他人怀抱。
羿修身材不错,极具男模般诱惑,正巧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剪裁得当的蚕丝褶裥刺绣衬衣,钟慈不断吞咽着口水,左手缓缓朝他肺部贴去,却忽地停住半道:“你可以摘一只手套给我吗?”
除了在凤凰街的别墅内,羿修无论严寒去哪儿都戴着手套,各种材质的都有,钟慈猜测过或许在他卧房有整整一壁的手套。
钟慈肯定不信他那套“真爱检验”骗人的鬼话,权当这是他的癖好。毕竟谁没点癖好,只是高级和庸俗的区别罢了。
“为什么要手套?”羿修反问。
“随口问问嘛,”钟慈不敢大方承认她其实是因为害羞,转口又问,“我手掌可以不实际接触你吗,呃,我就悬在你衣服上方几厘米,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他铿锵拒绝。
“噢,好吧。”钟慈不再犹豫左手轻轻按在某个大帅哥的右胸口,心咚咚地跳着,然后一字一句道,“我向羿修承诺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我向羿修承诺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我向羿修承诺永远不会诅咒自己死亡。”
“很好,它听见了,誓言即可生效。”
说着他很温柔地覆手盖住钟慈的左手,声音低磁地说道:“那么,现在换我兑现承诺。”
作者有话说:
①轰炸机的描述引自网络词条
第14章 被虐的有点惨
◎羿老板的专属VIP指导◎
他松开握着钟慈的那只手,起身从办公桌上拿来笔记本电脑,将她的设计草图切出来,若有所思地问道:“小姐,你还记得故事背景么?”
“当然记得。”钟慈轻轻扣着牙齿,“我每天把它当财富秘密来钻研,已经烂熟于心。”
委屈地抱怨完,不等羿修反馈,她兀自先熟练地背出来:“1915年,一个农夫发现敌军在森林里修了秘密机场,他进城向共和军通报,对方让他一起坐到轰炸机里带路。”
羿修嘴角噙笑,转头看她,微笑着问她:“那么,1915,这个时间点小姐查词条时,有重点留意过么?”
钟慈抿嘴,底气不是很足,反问道:“什么意思啊?反正我查的资料显示,1913年世界上第一架专用轰炸机才首飞成功。①”
“小姐,你在海边潜过水吗?”羿修翘起二郎腿,手指请敲着自己的大腿,气场顿时拉满。
“没有。”钟慈被问的不好意思,还是老实交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海。”
“那好,我现在让你描绘一组伯利兹海底珊瑚礁的画面,你在不借助网络情况下,能准确勾勒出来吗?”
“不能,”钟慈立刻摇头,几秒后重复道,“我不能。”
“那我再换个问题,化工三厂职工楼你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有机会让你穿回到民国时期,你有把握从列车中下站出来,不找人带路不问路打听,凭你自己的感觉,可以在半天内找到它吗?”
“我不能。”她仍然摇头。
“所以,你现在发现问题没?”
“有点发现又有点没发现。”她吐了吐舌头,实话实说。
见状,本来回归正题后神情已经恢复严肃的羿修,忽地破防,轻轻笑出声,耸耸肩,道:“好吧,这次我破例把饭喂到小姐嘴边。”
调侃完,他再次点题:“1913年世界上第一架专用轰炸机才首飞成功。”
紧接着,他继续说:“那么,你觉得两年的时间,也就是1915年,普通老百姓有机会像坐马车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军事轰炸机吗?”
“没太有这种机会,就是现在军用飞机普通人也很难上去参观。”她照实说了,旋即一个念头霍然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兴奋地一拍大腿,控制不住地叫起来:“我明白了!”
羿修嘴角轻轻发出一声“咝”,没错,钟慈拍的大腿,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他的。
钟慈忽然意识到不妙,立刻转身面对羿修,搓着手,不好意思道:“老板对不起,我刚刚太兴奋,下手没个轻重,把你拍疼了吧,我马上给您揉揉?”
羿修正低头默默揉着腿,闻言抬眸,淡淡一笑:“没事,我裤子穿得厚,只感受到一点点的疼。”
听见这话,钟慈瘪瘪嘴,道:“这大夏天的,裤子能有多厚。对不起老板,我下次再也不得意忘形了。”
羿修回复:“没事,等进入冬天穿棉衣棉裤时,我的大腿仍然借给小姐——轻拍。”
“轻拍我也不拍。”钟慈更加觉得不好意思,立刻岔开话题,回到正题,“我方才想明白自己之前犯了什么常识错误。”
羿修点头:“那么,请小姐具体说说。”
“那个农夫因为第一次坐轰炸机,第一次俯瞰大地,陌生的视角,尤其眼皮底下是一片树木都长得没啥大差的森林,所以这会导致他压根,认不出路……”
14/115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