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修哪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当即编出一个谎言,无奈的谎言:“我太太跟我一直闹着别扭,以前我们分开住,今天她来找我,让我签离婚协议,我还深爱着她,我们的误会不是不能解……各位,劳烦快点帮我把太太追回来,她要是今儿出了凤凰街,我们就真没机会了!”
他简直太懂怎么戳人软肋了,此话刚讲完,几个大老爷们顿时觉得自己满腔的爱心泛滥,使命感爆棚。
是的,平日里他们对羿修的印象就极好,此刻能为他办点力所能及的小事简直特别乐意。
羿先生虽然平时很低调,从不参加别墅区组织的各种联谊晚会,但是他记得每个物业管家中心工作人员的名字.
每次碰见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羿先生都会微笑着主动向他们打招呼,甚至偶尔还会亲自帮园丁们给树木“理发”,他的作品都充满很有个性,别无二致。
当然更重要还有,羿先生当初花钱聘请享誉国际的园林设计师怀特先生为翡翠岛屿设计,这一行为大大提升了别墅区的格调与档次,直接抬高了这里的成交房价,因此集团总部奖励了他们这群员工每人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
此外,羿先生跟谁碰着面了,都能家长里短聊上几句,虽然他是个大富豪、衣饰极其讲究、天然有种大气场,实际待人接物却相当平易近人,因此物业中心的工作人员们,无论男女都喜欢跟羿先生说话,评价他是翠湖岛屿最有风度同时也是最浪漫的绅士。
所以,当他们听见羿先生的遭遇,他们内心已经有了决定——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帮助羿先生,让他们夫妻俩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魔鬼!怪物!可恶!竟然欺骗别人来抓我!”
钟慈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羿修他们的对话,心里更认定羿修对她居心不良、别有所图。
她立刻又拼了命地奔跑起来,可惜才跑了没一百米,她就被练家子的保安刘队长和保安队员一左一右虚挟着,掉头往回走。
“放开我,我不回去。”钟慈嘶吼。
刘队长有四十来岁,孔武有力,很精干,据他自己讲是陆军三级士官退伍回来改行做的保安。
他对钟慈说:“老刘我爱管闲事,今儿冒昧地劝羿太太一句,羿先生是个极好的男人,如果不是深仇大恨,羿太太要珍惜要惜福。”
钟慈又着急又恐惧,猛地指向靠在车门戴着一副茶色眼镜以及一双黑色手套的羿修,颤声道:“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他会吃了我。”
闻言,刘队长稍一愣,很快语气诚恳地说道:“羿太太我记得您是一个动画设计师,您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他们不信她的话!
钟慈悲催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没人信她的话,她一个帮手都找不到。
“对了,给伊望打电话,让他来救我。”
钟慈下意识去兜里摸手机,可是摸了遍都没摸到——她是慌不择乱逃窜出来的,她的电脑、她的手机全都还在羿修的卧室。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被人八抬大轿送进虎口了!
钟慈只能继续哀嚎,哆嗦着声音,道:“放开我,求求你们了,保安大哥,放了我吧,我根本不是羿修的老婆,我只是他的助理。”
刘队长继续调停工作,像个居委会大妈:“羿太太,我结婚有二十六年,作为过来人,我看得出羿先生是真的爱您。”
钟慈又焦又急地道:“他骗你们的,他不爱我他只是想吃了我,妖魔鬼怪最会蛊惑人心了,你们都被他骗了!”
闻言,刘队长飞速瞥了眼钟慈脖子处的吻痕,意味深长地说道:“羿先生脖子上也有。”
言下之意,你才是说话骗人的那个。
钟慈欲哭无泪,只能另想办法,等被“胁迫”着走道羿修面前时,她猛地拽住刘队长的手腕,哀求道:“保安大哥你、你先别走,可以吗?等我们说完话,你、你送我打车,可以吗?”
未及刘队长表态,羿修礼貌地对他们笑了笑:“能否再请几位帮个小忙,帮我把我太太请进车里?”
“没问题。”
他们动作利索,物业经理去拉车门,保安队员堵在钟慈身后防止她逃跑,刘队长则亲自“邀请”钟慈进车。
待钟慈滑坐到车椅上后,羿修立刻也跟着坐进驾驶室,锁上车门,弯腰温柔地替钟慈扣好安全带。
然后,他才坐直身子,转过头,摇下驾驶室的车窗,亲和地看向车外,微笑地说道:“谢谢几位的帮忙,改日我会亲自登门道谢。”
说完道谢的话,羿修很弱不禁风地接连咳嗽起来。
刘队长很善解人意地说:“羿先生您还生着病,赶紧把车窗摇上去,免得被风再吹凉了。”
羿修微笑:“好的,谢谢刘队长的关心。”
关好车窗后,汽车也跟着慢慢启动,羿修扭头瞥了眼缩到一角,双手抱住双腿,呈现防御状的钟慈,沉默几秒,缓缓地说:“慈慈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真相,请你不要抗拒我,好吗?”
钟慈不理,上下牙不停抖着,像在雪里穿着夏装却被冻得直哆嗦。
羿修继续说下去,语气较之前明显很受伤:“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半分。慈慈,我的信誉你应该知道的。”
可是钟慈还是不理他,他只好也跟着沉默下来。
汽车慢慢驶出翠湖岛屿,车速慢得堪比工作日南州大道塞车那样缓慢,估摸着最多只有20km/h,如果他开的不是一辆豪车,就这蜗牛速度,肯定早被后面的车超车,甚至别车,或者被此起彼伏的车鸣声怒斥着。
等第一个红绿灯时,钟慈埋着脑袋,忽然颤声问道:“你……准备今晚就吃了我吗?你会先杀了我再吃,还是直接生吃?”
羿修转过头,语气温柔平和地说道:“慈慈我爱你还没爱够,怎么会吃你?也许你不信,实际上,你的上辈子我们就在一起了,是夫妻。”
钟慈没有理他的话,而是自顾问道:“你、你是多少年道行的妖怪?”
闻言,羿修,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是妖也不是怪,我是神……”
说完他停顿几秒,暗暗观察钟慈的反应,见她并没有剧烈躁变,于是轻轻柔柔地加了一句:“我是yuan神。”
“什么神?”钟慈抖着声音大吼,“我两次看见你影子上有一只大大的鸡冠!”
边说,钟慈边惊恐地回想起他带她跳舞那次,她在醉倒前也在墙壁上看见过这个怪形影子,可惜第二天醒来她把这当成了幻觉。
愣了半天,羿修才说:“那不是鸡冠,是凤冠。”
“你……你是一只凤凰?”
“准确的说,我的本体是『yuan』,不过如果按照你们人类的门纲目科属种的划分方法,yuan属凤凰属,倒是一点都没问题。”
“凤凰,鸟类——”钟慈又怕却又要弄明白,“yuan?是不是上面一个戈底下鸟字旁的yuan?”
刚说完,她又补充解释一句,“鸢尾花的『鸢』?”
“不是。”羿修轻声否决。
“鸳鸯的『鸳』?”钟慈又飞快给出一个答案。
“也不是。”
或许是怕这样的气氛和场合下,若像平日那样一问一答,他接二连三地否定钟慈的想法,她会很容易崩溃、发飙,羿修及时终止掉这次的问答模式,直接给出答案。
“是左边一个宛,右边一个鸟。”
这个字不算生僻字,却也不太常见,羿修此刻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那句话说错就惹到钟慈。
只见他右掌轻轻一挥,下一秒,息屏的黑色车载大屏像PPT演示动画中『圆形扩展』那种特效般,金闪闪的笔划一点一点显化出来。
鹓。
这就是羿修的本质,或者说神话本体动物原形是——『鹓』。
钟慈惊愕地瞪圆眼睛,不仅因为这个“鹓”字,更是惊愕于“无中生有”这样的显化神技。
她还来不及眨眼睛,车载大屏上的这个“鹓”像拿铅笔那样一点点被擦掉,紧接着一行新的、金灿灿的汉字又『圆形扩展』动效地浮现出来:
“鹓,古书上指凤凰一类的鸟。”
几秒后这行字被擦掉消失,下一秒新的一行文字有规律般齐齐重新浮现出来:
“按人类的知识划分,凤凰共有五类——分别是赤色的真凤、青色的青鸾、黄色的鹓鶵(chú)、白色的鸿鹄、紫色的鸑鷟(yuèzhuó)。”
它还很体贴地为其中三个生僻字备注了拼音,钟慈见了表情一僵,嘴角微幅度抽动起来。
这是嘲笑她文化浅薄么,诚然,她的确不认识这三个字,但如此明晃晃的,未免也太……
钟慈声音抖着,鼓足勇气,好一会儿她才战战兢兢地问:
“既然你是神,为何还会重病在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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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苦心自证
◎羿修与伊望争风吃醋◎
闻言,羿修紧紧抿着唇,神色凝重,沉默着,许久没有回应。
显然这是个不可说的惊天秘密,所以他选择回避。
思及此,钟慈内心的恐惧更胜,又哆嗦着声音问:“是……是不是只要你的影子变了,就……就意味着你即将从人形变成鸟,不,鹓形?”
“不是。”
他这次没有继续避而不答,神色落寞地说:“我只有精神体,也就是元神特别高亢时,影子才会发生变形,而我本身……自从与你分别两劫,就不再发生本体变形。”
“两劫?什、什么意思?”她问。
“劫,是我们鹓族的时间单位。”羿修浅浅地解释,“——‘和你分别两劫了’,意思正是‘好久不见’。”
虽然她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可这并不说她就是个文科白痴、历史文盲,然而事实就是,“劫”这个概念,她的的确确完全陌生。
钟慈没有胆量继续追问。
一劫等于人类多少年,她不敢偷偷换算,她怕知道的秘密多了,羿修现在不吃掉她,改日也会因为本族秘密泄露过多,一口吃掉她。
然而钟慈仍觉得,羿修还是在骗她。
所以,她声音颤得更明显了:“除了影子和……”她手指虚指着回复息屏状态的车载大屏,“无中生有的幻、幻术……你、你还有其他办法证明自己不、不是妖、妖怪……是、是神仙吗?”
在她积累的常识里,妖怪才吃人,神仙不吃,至少是正规的神仙,祂们不吃人。
钟慈声音越抖越怕他,羿修的神情就越难过、越痛苦。
沉默好一会儿,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易碎的笑:“慈慈,我知道你明天的饮食。”
不待钟慈提问,车载大屏又“活”过来,上面的文字一个一个活泼地蹦出来又渐渐消失。
钟慈随意瞥了眼所谓的“明日食谱”,心下已有所判断——果然,羿修不是神,而是妖。
他给出来的食谱大约有五十多道,全是大菜,诸如佛跳墙、鸡汤氽海蚌、翡翠珍珠鲍、鸡茸金丝笋、肉米鱼唇、八宝红鲟饭、白炒鲜竹蛏、荷包鱼翅、龙身凤尾虾……
这些闽菜名钟慈要么只听过,要么连听都没听过,吃过的只有极少极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这都是伊望带她去吃的,如果只她一人吃,根本不会这样选择,因为消费不起。
车载大屏上报幕似的,一个菜名消失后,另一个菜名就会闪出来,等到最后一盘菜的最后一个字消失后,忽然,耳畔传来熟悉的“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声。
是打印机打印纸张的声音。
声音结束的下一秒钟,钟慈手边凭空多了一张A4纸,她茫然地低头拿起白纸。
翻一面,上面打印的文字一排换行一排,字体还是标准的微软雅黑。
细看,正是那张“明日菜谱”。
钟慈大惊失色,瞪圆眼睛望向羿修。
他余光接收到了这道惊恐的注视,忧郁地解释道:“慈慈,我怕你仍然不肯信我,便擅自做主,递张小纸片给你,你可以将它折好收起来,等明日结束后再来check(核对)。”
末了,他关键性地补充一句:“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选择默背于心。放心,我现在还在养病,没有足够的法力篡改或者抹除你的记忆。”
闻言,钟慈低头开始默背。
记好所有菜名后,她折好纸,折成巴掌大小,紧紧攥在手心,双手紧扣,右手压着左手,想借此想减轻它发生的颤栗。
车厢里,立刻死寂一片。
趁等绿灯的空隙,羿修从虚空里拿出一个玻璃,不,琉璃瓶,因为它颇具地中海特色,通体呈深邃的翠绿色,下圆上长,像乐器里的长柄手摇铃。
钟慈不敢直视,直觉只是羿修的妖术。
可是,通过余光,她还是瞥见瓶中似乎装了液体,大约30ml。
只听到“波”的一声,是羿修拔掉瓶口的木塞发出的声音。
钟慈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羿修摘掉茶色墨镜后的双眼赤红吓人,像失控的吸血鬼。
“难怪他要戴眼镜!他会不会……下一秒钟就朝自己扑来,一口撕碎自己。”钟慈不敢再细想,不止手在抖,唇与齿都开始不住地上下磕起来。
摘下墨镜后,羿修迅速把琉璃瓶的瓶口轮流怼到左右两只眼眶上,大概十几秒后,他双眸中的血红之色渐渐褪去,他小心地塞好木塞,重新戴上茶色墨镜。
这时信号灯刚好从红色跳成绿色,羿修轻踩油门,汽车往前驶去。
对这奇怪的一幕,钟慈没有问,没胆量问,羿修也没准备要解释,气氛继续死寂下去。
直到,汽车终于龟速般只差一个左转弯就来到保利南院,钟慈忽然开口,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从小就很倒霉,身上的磁场都是发霉的……”
羿修耐心等待她的下文,片刻后钟慈继续说:“如果你……吃了我,肯定会继续生病,加重病情。”
羿修听了这话,偏过头凝视着钟慈,痛苦地说:“慈慈我真的不会吃你,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钟慈哪管那么多,这一路她心头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全力自保,必须虎口脱险。
羿修现在没说一个字,她的惊恐就多一分。
慌不择乱下,她猛地一把抓过羿修刚从方向盘上放下来的右手,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哆嗦着音说:“我……我也没骗你,我、我有心脏病,不信你摸心跳,它……跳得都很不规律。”
要命!
此时此刻,羿修脑海里的想法仅剩下“要命”二字,事发后钟慈对他的恐惧和抗拒,令他一直处于低沉、沮丧、自责、难过等一众负面情绪里,可是刚刚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彻底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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