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望放下水杯,怀里抱着大蒜头抱枕,安静的、惆怅的望着钟慈——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化工厂家属楼,回到慈慈家,回到她在书桌前。
慈慈认真做作业,而他趴在小桌子上愉快地玩玩具或者画水彩画。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伊望与钟慈,两人会天长地久一辈子,长大就能结成夫妻,恩恩爱爱到白头。
半小时后,320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我可以进来吗?”
伊望离门近,起身去开门,顿时门口有一个酒红色的东西闪现在他眼帘,晃来晃去。
“喜欢吗?”马来西亚小哥喜滋滋炫耀着手中的酒红色假发,一见面前是个陌生的帅哥,楞了,“你是?”
“我是慈慈的朋友。”伊望镇定地说,“你找她什么事?她还在工作。”
“小帅哥,我们今天要表演节目,记得来给我们应援。”马来西亚小哥自来熟,“待会儿你跟我去拿摇铃。”
钟慈闻声已经锁了电脑屏,看向门外,看向那顶为她准备的酒红色短假发,咂舌:“我发量很多的哦,这个我很担心套不上。”
“套的上的,卖家跟我保证过的。”马来西亚小哥催促,“Aly你把键盘交给我,我抱去彩排间,你去通知其他人,我们最后练一次。”
伊望闻言转头去看房间里的那个电子琴,错愕地问:“慈慈你会弹琴啊?”
“嗯呢。”钟慈害羞地点头,“才学没多久,你待会儿听了,不许笑我哦。”
“我不会嘲笑。”伊望走过去,“我来拿琴,你们彩排间在哪?”
钟慈弯腰从办公柜里拿出一个袋子:“走,我带你过去,正好把演出服换了。”
马来西亚小哥接过话:“成,那你先过去,记得把妆化上哈,我去瞅瞅其他人准备怎么样了。”
舞台演出下午3点才开始,时间还充沛,钟慈提着衣服袋子,伊望抱着琴跟个尾巴似的走在她身旁。
“慈慈,你唱歌真好听,我以前都不知道。”
“以前怯场,后来去进修,渐渐把这毛病改了。”
见电梯有点难等,两人干脆走楼梯。
“慈慈,那晚对不起。”
“什么?”
“那天唱K,我不该不理你的。”
“你那天为什么不理我呢?”钟慈想不通,“你脾气从没那么冷。”
“我生你气。”伊望老实说,“气你这一年不联系我,气你当晚坐我旁边却认不出我。”
“光线太暗了嘛。”钟慈笑笑,“现在不生我气了,是不?”
“嗯。”
“那你以后不要那样不要命似的喝酒,可以吗?”钟慈终于说出最想说的话。
“你监督我,我就不喝。”伊望给出条件,“我必须要有人督促,否则……”
“怎么还像个三岁小朋友。”钟慈开他玩笑,“要不,打一顿得了,打一顿啥臭毛病都没了。”
这是好多年前,他俩还在读中学流行的一个广告笑话。
原广告词是:『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孩子咳嗽老不好,多半是肺热,用葵花牌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
被屁孩子们篡改成:『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孩子老不听话,多半是皮痒,打一顿就好。』
所以,那时候校园和小区特别流行这句口头禅——“打一顿就好”。
一路,楼梯间碰见好多同事,他们热情地与钟慈打着招呼,视线却总不自觉地停留在身边那个又酷又帅的男人。
“Aly,这位是?”有大胆的好奇者询问。
“我弟弟。”钟慈自豪地介绍,“很帅,是不?”
“是很帅啊,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走到二楼,钟慈才想起来询问:“小望,今天你是谁的亲友?”
“Cindy。”
“你跟她关系看来很不错哦。”
“没以前那样爱针尖对麦芒了。”伊望坦诚交代,“这一年,我们关系缓和很多,偶尔还会微信上随便聊聊。”
“Cindy有个弟弟,你知道吗?”钟慈问。
“知道。才读高一,我跟他打过好几场篮球。”
“小朋友脾气跟他姐姐一样辣吗?”钟慈好奇。
“那小子其实很斯文,”伊望皱眉,“我也搞不懂他姐怎么那么烦他。”
进到彩排间,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平时专门拿来做采访的房间,钟慈走进去,其他人都没来,她从衣服袋子里掏出化妆品,准备给自己化妆。
“你,转过去,不准看我化。”钟慈忽然害羞,指挥伊望面壁站立,“我……是生手,怕被你笑。”
伊望无辜笑笑:“我也不懂化妆,看不出门道,慈慈,我发誓不会笑你什么。”
“可是我准备化个烟熏妆,很朋克哦。”钟慈介绍。
“朋克啊,我蛮喜欢的。”伊望回,“你化你的,我低头玩手机不偷看,可以吧。”
“不行。”钟慈坚持。
“好吧,面壁就面壁吧。”伊望转过身,把电子琴放在琴架上,兀自弹起,竟然不难听。
钟慈立刻拿出手机,找到收藏的视频,边看,边跟着学化,化了足足五分钟,才画好两只烟熏的眼睛。
“好难啊。”她摊靠在椅背上,按说明书把假发戴上。
“慈慈,我可以转头了吗?”伊望乖乖地问。
“可以。”
伊望迫不及待转头,结果,看见钟慈的妆容后,吓呆了。
“怎么,化的不好看?”钟慈紧张。
“不好看。”伊望诚实点头,“好像黑化的女巫。”
叹口气,钟慈拿起卸妆巾:“那重新画吧。”
伊望走过来,很认真地说:“慈慈,你不用非得画烟熏妆,化个日常的浓妆就行,红色的腮红、眼影,还有口红,再顶上这顶假发,不违和的。”
钟慈听得瞠目:“你怎么这么懂?”
闻言,伊望顿时局促起来,好一会儿才心虚地说:“我听方雅黎说的,我约过她几次。”
钟慈边卸眼妆,边说:“她长得蛮精致。”
伊望无情吐槽:“全是化出来的,跟她出个门,每十分钟她就要补一次妆,烦死了。”
“那是姑娘重视你,傻小子。”钟慈语重心长地说,“要不是为了在你面前留下好印象,这种麻烦事,谁愿意耗这时间。”
“反正我不喜欢她。”伊望又转身用手指头摁着琴键,轻描淡写地说,“那晚我就跟她吹了。”
钟慈虽然很想问伊望究竟谈过几个女朋友,但她知道,这话问出来,无论什么答案,都会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融冰的关系,所以摁住好奇心吧。
于是,她扯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方小姐肯答应?”
“给笔钱就能答应。”伊望一眨不眨地踢着鞋尖,摁着琴键,温吞地说出真相,“一开始就说好的,我只谈钱,不谈感情,她要愿意,我就约她出来。”
轻轻的,钟慈说了句:“小望你不能再这样了。”心里的惋惜和心疼,是言语遮不住的,“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伊望仍然不肯,是不敢,他不敢转过头,只能用失魂落魄的声音,细如蚊呐地说,“错因在我,执念在我,放不下的也是我。”
闻言,钟慈垂眸,须臾,站起身,走到伊望身旁,难过地强调:“小望……你不能再这样。”
“我知道。”伊望手指摁在一个白键上面,顿时发出一道低沉的Sol音,“我已经在努力克制不去想你,不去……爱你。”
好容易令人沮丧的话题,钟慈不敢再接话,低头也去摁键盘,她按一个Mi音,伊望就会配合按Fa音,没一会儿,两人像几岁的初学者,在单调的黑白键上找到了消失的那点快乐。
*
钟慈拎着包从出租车后座下来,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欢乐的气息,只有疲累、难受和不知所措。
慢悠悠散步到家,钟慈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径直去了厨房,羿修正在做饭。
钟慈狠狠地抱住羿修的腰,脑袋在他背后蹭来蹭去。
“看来,羿太太今天表演没得奖噢?”开放日外来人多,容易被拍照,所以羿修躲家里没去公司。
“得了。”钟慈翁着声,“二等奖。”
“那怎么会丧丧的呢。”羿修想转身,转不动,“要不要老公抱抱?”
“要。”钟慈松开手,退后一步,羿修立刻关火,转身将她横抱起来,走向客厅。
坐进沙发,钟慈脑袋依偎在羿修的颈窝,闷闷地说:“今天小望去DP,去办公室找我了……”
“他找你吵架啦?”羿修皱眉,旋即否定,“那小子应该不会这么干。”
“他向我道歉了,让我原谅他,还有他妈妈。”钟慈玩着羿修的手指,“那模样太可怜,说的话也让人很心疼。”
“他交的女朋友呢?”羿修挑眉,不以为然,“这时候他很需要一个温柔乡做停泊的港湾。”
“那些……女孩认钱不认人,没跟他真正好过。”
羿修这次没着急回话,而是闭眼思索起来,等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觉得这小子,是想在你这里通过卖惨,求得关注。”
钟慈眉头一皱:“为什么要这么想?”
“羿太太,我很难不这么想。”羿修眼睛微微眯起,紧了紧握住她腰侧的手,“那小子又不是没前科,上次用抽烟这招,把你骗去做了四十几天的‘人形提醒闹铃’,你忘了,我可记得很清楚。”
“醋啦。”钟慈仰头去嘬羿修嘴角,“不许醋,我对你一直……忠贞不二。”
闻言,羿修闷声笑了。
接下来,钟慈压抑半天乱七八糟的烂心情,被绵密的细吻一点点带走。
她也渐渐想明白,有些感情伤口就是要有抽痛、阵痛、剧痛,才容易痊愈,才愈合得块,而抚平伤口的事只能交给时间。
自从钟慈跟伊望修复裂掉的感情后,两人又重新添加了微信好友,只是这一次,他们十天半月,甚至更久才会电话或者视频聊天一次。
他们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各自忙碌,伊望不再对钟慈说起那种爱而不得的话,因此钟慈内心的愧疚不再频频出现。
她和他,有些东西真的变了。
此后,谁想若起对方就会发条信息或者拨个电话,简单问候几句,没想起就算了,等下次想起再说,
普普通通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友谊。
一切都往钟慈期望的方向发展。
直到,八个月后的一天,也就是冬天,伊望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危在旦夕。
作者有话说:
本周末,世界一【今生篇】,正式完结,随之进入世界二【前世篇】,嗯,前文提过一些细节,会穿越到架空后的1896年的英国,所以世界二的故事会是跟现在风格完全不同~(紧张)(担忧)(搓手)
第66章 修舍命救伊望
上个月,钟慈导的这部短片动画顺利入围慕尼黑电影节优秀短片动画奖,于是她与孔苓冬作为主要制作成员,飞去了德国参加颁奖典礼。
羿修前段时间旧疾复发,肺部出现新裂痕,因此最近一直在梧弦医院养病,没陪着去,当然,钟慈也不让他奔波,反正就出差一周而已。
等她回到海圳,立刻打车去了梧弦医院,病房里羿修脸色虽然浑身都安着治疗和检测仪器,但气色红润许多,钟慈见了,很开心,比自己得了奖还开心。
“慈慈,恭喜你。”羿修亲昵地拉着钟慈的手,“拿到第一个国际大奖。”
“我还会继续努力的。”钟慈凑近这张俊脸蛋上重重亲了一口,“这个奖也有一半你的功劳。”
“那晚上颁给我?”羿修语调不正经,凑近钟慈耳根,暧昧低语,“我贤了快一个月了,馋老婆了。”
“嗯。”钟慈轻轻点头,害羞着说,“我也想念。”
当晚,羿修开车,两人欢欢乐乐地从梧弦医院出发,回去凤凰街29号。
结果,快到家时,钟慈接到一个冯舒的电话。
“小学妹,什么事儿?”
“学姐,伊望出车祸,快不行了,你快来晶海医院看看他吧。”
“什么?”钟慈顿时坐直身子,“你说谁出车祸了?我刚刚没听清。”
闻言,羿修立刻把车里正在播放的音乐关掉,凝神屏气去听这个电话。
“小望怎么好端端会出车祸?”钟慈不可置信,“昏迷了三十六天……好,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钟慈焦虑地望向羿修,正要说话,却发现他早掉了车头,准备上高架。
“那小子伤得严重吗?”他关心。
“应该很严重。”钟慈蹙眉,“一直昏迷。冯舒说,医生说了小望再不醒,很可能就永远成为植物人。”
“慈慈别担心。”羿修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腿,安慰道,“我们去看看。”
听见这话,钟慈局促又期待地问:“修,如果……我说如果……你可以出手相救,我可以请你帮……帮我救伊望一命,让他苏醒过来吗?”
“看看再说。”羿修没拒绝也没答应。
“嗯。”钟慈默默点头,心事重重。
来到晶海医院重症监护病房,通过门上那扇窗户,钟慈望见房间里的骆文娟。
本能地,钟慈驻足,缩回手,不敢敲门,不敢进去。
“怎么了?”羿修察觉异样,视线投过去,“里面还有谁?”
钟慈低头,为难地说:“他妈妈在,我……不敢进去。”那一耳光造成的阴影实在很大。
“没事,有我在。”羿修紧了紧两人相扣的手指,“看完伊望,我们就回家。”
“……好。”钟慈举起手,吸了口气,轻轻敲向门板,“骆阿姨是我,钟慈,我可以进来吗?”
谁知,迎接她的是一声咆哮:“滚。”
钟慈顿时吓得缩回手,难过地拽住羿修手肘:“修,我们……回吧。”
羿修转身牵着钟慈,带她坐到休息区的椅子上,亲昵地摸了把她泪水涟涟的脸:“慈慈你这坐着等我,我去见见那位女士,不许哭了哈。”
钟慈舍不得放手,带着哭腔说:“不……不去了,我们不去了,我们回家。”
羿修轻叹口气,挨着坐下来,搂住钟慈,让她依偎在自己肩头,温暖的手掌在她胳膊外侧上下捋着,柔声细语地哄道:“我们在这里多坐会儿,待会儿问问护士病情,要是病房里那位女士走了,我们就进去看看伊望。”
钟慈翁声说:“骆阿姨她恨我,不止是讨厌。”
“发生这种事,很容易令人绝望、崩溃,做父母的难免更加……撒火给旁人。”羿修低头,摘掉手套,拿指腹轻轻擦着钟慈眼角泊起的一汪泪水,“慈慈你别多想,也不要哭啦,我的爱哭包老婆。”
渐渐的钟慈情绪恢复平稳,在羿修这里她永远可以停泊,哪怕她被狂风暴雨折磨够呛,只要回到他的港湾,所有一切都会得到难得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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