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钟慈心绪调整回来,羿修又等了十来分钟,才拉着钟慈的手,带她去了护士站。
值班护士给予了这份英俊的面庞,最热情的接待——有问必答。
“1711号病房的那位先生,车祸,跑车据说都撞稀碎了,全身多处骨折,脑出血严重,肝脾都有受损,我们副院长亲自给做的手术……”
“做完手术,一直昏迷不醒,这都三十多天,一点苏醒征兆都没有……”
“他妈妈和奶奶,当天直接哭晕,住了院……”
羿修含笑对护士表达谢意:“多谢。”然后拉着钟慈的手,“那位女士坐电梯走了,我们去病房看看吧。”
推开房门,里面静悄悄的,以至于治疗和检测仪器工作运行的声音,显得很大声。
伊望闭着眼,静静躺着病床上,满身穿戴着各种仪器的接入设备,毫无一点生气。
钟慈眼眶里重新蓄满泪,她走进病床,低头,啪嗒啪嗒,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往下坠。
“小望。”
“小望,你快醒醒。”
“我是慈慈,我来看你了,你快醒醒。”
羿修仍然握住钟慈的手,却在进入病房后顿时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么微妙的变化。
忽然,身后的房门被重重一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你还有脸来。”骆文娟回来了,凶神恶煞要去撕扯钟慈,“你给我滚。”
羿修一把截住骆文娟的手,语气温和但充满震慑力:“女士,请对我夫人礼貌点。”
“你谁?”骆文娟挣脱羿修的手,揉着手腕,冷冰冰地赶客,“你也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羿修不怒,仍是那副温和的语气:“我是钟慈的丈夫,我希望女生你能稍稍恢复点理智,这样我们才能平心静气继续谈事,谈怎么救你儿子。”
儿子生死未卜,在一个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母亲面前,羿修这不紧不慢地说话风格,彻底惹怒了骆文娟。
她开始破口大骂,像个泼妇:“钟慈,你不要脸,你这只白眼狼,要不是你这只妖精,我儿子怎么会出车祸?现在又带着男人跑我儿子病房,怎么,你是来炫耀,还是来示威的?给我滚,有点远滚多远。”
钟慈错愕地抬起头:“骆阿姨,你说……小望是因为我……才出的车祸?”
“怎么不想承认?”骆文娟睥睨地望着钟慈,她踩着10cm黑色高跟鞋,气场上把钟慈压得死死的,尖酸刻薄地说,“我儿子车祸前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你的。”
说着,她快步上前,准备两手掐住钟慈脖子,羿修眼疾手快截住骆文娟,然后嫌恶地甩开她的手。
这下,骆文娟彻底疯狂叫嚣起来,指着钟慈。
“说,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在电话里怎么伤害他了,才让他心神大乱,发生车祸。”
“我……”钟慈语塞,她完全记不起来一个月前伊望是否有跟她打过电话,或者打了电话后,两人说过哪些话,“我不记得……”
话音一落,骆文娟抓起身旁别人来探视送的鲜花、水果,发了疯地朝钟慈身上砸:“你这个贱/人、狐狸精、祸害,就是你把我儿子克了!钟慈你是我们家的灾星,我要你偿命!”
一旁,羿修打个响指,这些花儿啊、果儿啊全像撞着一道透明墙上,笔直地在钟慈面前半米处,笔直下坠。
骆文娟正处于精神崩溃中,全然没注意这个异常的细节,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妇,此时俨然成为一个骂街不讲理的泼妇,兀自跪坐在地上,捶地砸东西。
羿修上前牵起呆若木鸡的钟慈,温柔地说:“慈慈,人已经看了,我们回家吧。”
钟慈回过头,望了眼安静躺着病床上的伊望,心生怜悯。
待滑进车厢后,钟慈终于松开一路紧咬的唇,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羿修弯腰一把抱住她,不停亲吻她的额头:“不哭了不哭了,不是你的错。”
回到凤凰街29号,羿修从车里横抱出钟慈,径直走向三楼卧室,将她温柔地放进床上。
羿修去卫生间放了热水沾湿毛巾,来到床前替钟慈仔细擦干净脸上的泪渍,接着为她徐徐涂抹上夜间护肤品,然后又去衣帽间找出睡衣,替钟慈换上:“honey,我去拿漱口水来,你漱下口,今晚早点睡,有什么事,我们都等明早再来解决,好吗?”
“我不要你走,我要你陪着我、抱着我。”钟慈紧紧抱住羿修,不放手,“你躺下了贴紧我,好不好?”
“好。”羿修闻言立刻踢掉拖鞋,脱掉外套和裤子,掀开被子,钻进去搂住钟慈,“honey,relax,everything will be OK.”
钟慈靠着这具火烫的身子,冰冷的心渐渐温热起来,她纠结着痛苦着,慢慢说:“修,我真不记得在小望车祸前,跟他电话了什么话?”
“也许……”羿修思索着,“伊望给你的那通电话并没拨通。”
“可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后来会情绪失控呢?”钟慈想不通,情绪更加低落。
“慈慈你闭眼。”忽地,羿修说,“闭起眼睛,听我指令。”
“好。”钟慈茫然地闭起眼睛,“闭好了。”
羿修手在空中一挥,嘴里默念起来,十几秒后,他亲亲吻了钟慈一口,低语:“可以睁眼了,慈慈。”
钟慈迫不及待睁开眼,顿时傻眼了,在她面前的虚空中浮现出一个播放中的画面。
“昨日重现。”羿修浅浅解释一句,“我们来看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9点,伊望准时出现在地平线投资基金公司,主持高管晨会。
10:13分,结束会议,伊望回到办公室,开始工作,他很认真,一直在研究某公司的数据。
12:37分,离开办公室,与几个同事一起去楼下餐厅吃午餐。
13:10分,回到办公室,开始午休。
13:30分,结束午休,继续工作。
15:49分,拿起风衣,离开办公室,去了停车场。
17:18分,他开车去了星落山,在山顶独自待了两个半小时。
看到这儿,钟慈心绪剧烈起伏,是的,她忘记了,那天是伊望23岁的生日,而他一如往常,去了两人从小过生日一直要去的星落山。
钟慈知道,伊望当时一定多么的悲伤、多么的难过。
很早很早起,在钟慈九岁那天开始的,他们相互约定,过生要约着去星落山,这个约定持续了15年,持续到她24岁,持续到伊望20岁。
然后,在某天,碎了。
读中学那会儿,钟慈过生,生日蛋糕是伊望准备的,伊望自己过生,蛋糕也是他准备的,因为他知道她没有钱,他舍不得她花钱。
有时运气好,生日当天正好是周末不上学,两人就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去到山顶,吹蜡烛,许愿望,吃蛋糕。
时间没赶上,他俩也一定会在生日那周周末不上学的一天,骑车去星落山。
就在三年前,伊望20岁生日那天,他还那么羞涩地将自己的愿望告诉给她:“慈慈,你给我……亲一口,成么?”
慈慈,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结婚,我想满22岁时,跟你去登记结婚。
然而,后来很多事的发展越来越……糟糕,以至最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足足一年半的时间。
钟慈有意无意错过了伊望21岁、22岁、23岁的生日。
虚空中的画面还在继续。
19:07分,伊望靠在车头,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但显然对方没有接通,他挂断电话,神色那样落寞。
19:20分,伊望回到驾驶室,驱车离开星落山,隆冬时节,又是郊区的山里,鲜少有车,所以他把车速飙得很快。
然后,19:39分,在星落山山脚与一辆同样高速行驶、却是连闯两个红灯的七座商务车,相撞。
火花四溅,面包车甩出去砸在一棵行道树上,下一秒汽油外泄,轰得燃起来。
而伊望的车的车轮被撞飞,连车带人翻了两圈,最后倒扣在马路上。
钟慈一把捂住脸,哭得伤伤心心,哭得肝肠寸断,痛苦与愧疚交织,恨与怨错杂——错因的确在她。
如果她没忘记伊望的生日,如果她接了那通电话,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不走进伊望的生活。
她果然克他,会害他,伊家长辈们没有说错,伊望只要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羿修知道此时此刻,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只有哭,痛哭一场,他的慈慈才能哭出全部的糟糕情绪。
钟慈哭了好久,哭得双眼朦胧,神志模糊,快要昏厥,嘴巴却一直清晰地念叨着:
“修,求求你救救他。”
“求求你救救伊望……救救他……”
最后,在她觉得耳朵近乎失聪,连自己哭声也听不见时,有道声音,缥缈地像远山上的钟声,从天空的裂缝中透出来,一点一点灌进她的耳朵,流到她的心底。
“好,我会救他。”
钟慈觉得自己终于在大风大浪中泊回了自己的温暖港湾,彻底大悲地昏厥睡去。
第二日醒来,意外的,钟慈觉得眼睛没有肿,跟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两样,手一摸,身边却没人。
“修,你在哪?”
卧室没有回应,钟慈立刻掀被子,赤脚跑出卧室,可是从楼梯俯视望去,客厅也没人。
她心慌意乱地叫起来:“修,你在哪?”
下一秒,羿修的声音从虚室生白的阁楼传出,他拉开房门,笑着说:“醒啦。”
“嗯。”钟慈立刻冲过去,紧接抱着他的腰,一副失而复得的神色,“醒来你不在床边,我怕你不见了。”
“笨蛋老婆,我在给梧桐树浇水。”羿修轻轻交代了刚才的去处。
“浇水?”钟慈一楞,仰头看着羿修,“从树顶浇?”
“是啊。”羿修顽皮地揉着她的发顶,“它是一棵仙树,所以水要从顶部浇,而不是根部。”
两人你侬我侬一会儿,羿修忽地叫起来:“笨蛋老婆,你怎么连鞋也不穿,来,我抱你回房,把袜子和鞋穿上。”
“你给我穿。”
“行。服务一定让羿太太满意。”
话音一落,钟慈搂着羿修的肩,猛地一跳,稳稳夹住他的腰,乐呵呵笑出声:“走啦走啦,亲爱的老公。”
羿修宠溺一笑,一手托在她的臀部,一手箍在她腰间,防止她往下滑:“像小孩儿一样的老婆。”
“喜欢吗?”钟慈害羞地问。
“喜欢啊。”羿修大大方方承认,“你哪样我都喜欢。”说着在她唇上盖了一个“认证章”。
两人开始接吻。
进入卧室,羿修把钟慈轻轻放进如海一般的大床里,深情地凝望着下头的人,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他说了,给出自己的承诺:“我会救他,放心。”
闻言,钟慈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望着羿修,两人四目相对,她小声地说:“谢谢。”
羿修重重地亲了钟慈一口,摸着她的脸颊,大声地说:“不用谢。”
钟慈握住羿修的手,担忧地问:“修,这样你会受影响吗?”接着她慌忙补充,“你也才出院,如果你会因此受伤,我……舍不得,我们另想办法……”
从钟慈眉尾开始,羿修手指一寸一寸细细抚摸着她的每处肌肤,笑声浅浅地说:“慈慈,你知道吗,我看见了你和那小子的过去。”
手指最后停在右边耳垂,那是羿修最爱揉的部位,他恋恋不舍地揉着这个软乎乎的耳垂足足一分钟,才很舍不得挪开手指。
“上辈子,你欠那小子一份恩情,所以轮回到了今生,他才会来找你偿还。不偿干净,他不会心满意足离开你身边。”
钟慈伸手圈住羿修脖子,内心莫名产生一种别离感,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她害怕她担忧,所以即使羿修就在眼前,她也顿失安全感:“修,你吻我,抱紧我。”
依言,羿修低头开始细细地吻,过了一会儿,他停止亲吻的动作,抱住钟慈,嗓音低沉地说:“慈慈,你要让伊望家里人答应将他转院到梧弦医院。”
“没问题。”钟慈回抱住羿修,“即便骆阿姨打我骂我,我也会说服他们。”
接着羿修又说:“届时,我会将伊望带回这里。”
“嗯?”钟慈一楞,忙问,“你要在家里给他治伤吗?那医院那边怎么向他家人交代呢?”
“我会在梧弦医院制造一片幻境,留个假的伊望在那里。”羿修言简意赅,“但是这个期间,你不能留在家里,我联系了酒店,慈慈,你去酒店住,直到……我给你打电话,你才能回家。”
“为什么?”钟慈顿时抱紧羿修,“我不要离开你。”
闻言,羿修顽皮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因为你是凡体肉身,受不了那个气波。”
想想,羿修开始为她举例:“遭受气波,你可能会大把掉发,直至秃头;又可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变成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老太太;还可能……”
不及他继续举例,钟慈已经转身含住羿修的舌头,含含糊糊地说:“我讨厌气波。”
羿修任由她亲,直到钟慈耗尽力气后,他才幽幽地开口:“行了,换衣服出门吧,我送你去晶海医院。”
“你陪我去好不好?”钟慈撒娇着,“我其实真害怕骆阿姨,但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没问题,老婆走哪,老公跟到哪。”羿修含笑,爽快点头。
钟慈没说话了,深情地与羿修对视,几十秒后,她脸稍稍绯红起来,害羞地说:“修,等这件事结束,我们……生个孩子,好吗?”
“当然好啊,我早想当父亲了。”羿修点头,神色却有一抹捕捉不到的忧愁。
*
驱车来到晶海医院,钟慈局促害怕的情绪从汽车在地下车库停好后,慢慢涌出。
“不紧张,我在呢。”羿修感受到了,所以扣住钟慈的手指,安慰道,“我们是去救人,他父母会明白的。”
可是钟慈连敲病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羿修沉着扣了门,说明来意。
病房里不只骆文娟,伊百山也在——憔悴、落寞、枯萎,他身上看不见一点叱咤商场的霸气、得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
“骆阿姨,伊叔叔……”钟慈低头轻声向他们问好。
骆文娟双手抱臂,挑着高高的眉毛,满含讽刺地说:“还来?钟慈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祸害脸皮这么厚。”
“女士,请你用词礼貌,”羿修皱眉,看得出他很生气,但克制住没发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骆文娟冷哼,“怎么,你还想找人杀了我?来啊,只要你敢杀。”
骆文娟神经应该真出问题了,伊百山立刻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好啦,不生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不能把气撒在外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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