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止并没有怎么动筷子,业溟给赵止夹了几块不同的糕点放到赵止的碟中。
“尝尝有没有你喜欢的,”业溟说,“如若有合心的,回去我让膳堂也照着做。”
宫宴烟火阵阵,亭廊外的台子上丝竹不断。
但在场的世家之后们,无论男女,都对赵止的兴趣更大,视线若无若无地往赵止的身上瞟。
“赵家的真的长得像幅画儿一样。”
“那以前为什么从不露面?”
“赵家嫡女好看是好看,但她长得和她的兄长半点都不像啊。”
“是啊,完全都不像。”
听闻这样的讨论,六公主都开始忖疑起来,她喊来女官,“你去查查少君殿下身旁的那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嫡妹。”
“公主,”女官问,“你怀疑少君找了个假的嫡妹来赴宴?”
“太亲近了,有些不像是寻常兄妹,”六公主皱起眉,“如果查到她是赵家嫡女,便以礼相待,将我提前备好的那些钗奁送给她,如果不是...那就让她不要再出现...”
近身女官听懂了六公主的意思,俯身告退。
宫宴散得很早,君王心情甚好,邀着一众大臣去宫院赏月。
宫院偌大,泉水潺潺声不断。
“宿主,”因果问,“你要去找业溟吗?”
因果能探查到自家宿主的数据一直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不断波动。
赵止坐在亭廊下看着池塘中游动的鱼儿,脸色如常,但侧脸有些红。
听到因果的话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了身。
亭廊外站着许多世家子女,都谨慎却殷切地看着赵止,见赵止往外走,纷纷跟了上去。
“赵姑娘,”有男声说,“我是奉常之子,早就听闻赵家嫡女文采非凡,不知可愿和我一起去赏月念诗?”
“赵姑娘,我是郎中令之子。”
“赵姑娘,我出身延尉,不知道你对司法感不感兴趣...”
人声过于嘈杂,赵止看不清远处有没有业溟的身影。
她抬起头,冷淡地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劳驾让开。”
世家子女们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但对上赵止的视线后,却全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赵止走远后,才传来了些世家女儿郎的抱怨声,“有些人啊...眼高于顶。”
但也有几道欣赏的声音,“不愧是在塞外长大的姑娘...”
循着岱峃的吸引力,赵止一直往远处走去,直到走到一处树木遮罩下。
路上有许多人想喊住赵止,但赵止只是颔首致意,很快便走了。
树木遮罩下,传来几声女儿郎的娇俏声音。
“宿主,”因果一直在不断地给赵止用清心咒,“我怎么感觉清心咒对你已经没什么用了,该不会是产生了抗药性了吧...”
赵止扶住树木,略微喘了几口气,脸更红了。
树丛下,传来女儿郎告白的羞涩声音,“少君殿下...小女子心悦你许久,这是我绣的香囊...”
说完后,女儿郎身后传来几个女子的抬笑声。
赵止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她只听到了一句“少君殿下”。
找到了。
赵止抬起眼,站直身,努力忽略身体内的灼烧感。
业溟淡漠地看着树丛中流动的山泉,他站得离那些女儿郎很远,且半点回应都没有。
手拿香囊的官家小姐有些窘迫地四处张望。
她身后的女儿郎们说,“没事,也是他只是没听见,你走近些,直接把香囊递给他。”
“可...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男未娶女未嫁的...以后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
官家小姐攥紧了手中的香囊,一步一步地靠近业溟,正准备开口,丛林间却突然响起了翕动声。
世家小姐们吓了一跳,“该不会是是什么猛兽吧...”
皇家有眷养狮子和老虎的喜好,但一般都不会在宫宴的时候被放出来。
官家小姐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心情平复下来。
今日圣驾也在宫院中,宫中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疏忽的事情,但她并没有说起自家脸上惊吓的神情,她咬紧牙关,任由自己的身体往少君殿下的方向倒。
一直在沉思的业溟这才有了反应,下意识地抽出手上的佩剑,寒光对着黑暗处的来人就直接砍去。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兀然跑出来。
业溟略微睁大了眼睛,立马改变了佩剑的走向,单手拿剑,另一只手接住向他跑过来的赵止。
“兄长...”赵止的额角上都是汗,她喘着气,“终于找到你了。”
“啊!”那位官家小姐看到一把凌冽的剑头对准自己,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她连手上的香囊都不要了,赶紧往后退。
刚才那剑尖,是真的是对着她的头颅来的...要不是突然跑出来了个人,她估计头颅就要和脖子分家了...
夜色深,几个女儿郎没看清其中惊险,还以为官家小姐是被突然走出来的人给吓到了,纷纷不忿地看向来人。
却发现来人根本根本看不清脸,因为她...正严严实实地抱着少君殿下。
几个世家女子气得脸都红了,“无耻...简直无耻。”
她们都知道少君殿下有多不喜欢他人近身,正等着少君殿下把那人推开。
最好直接摔开,然后找个由头赶出京城。
但她们等了许久,却发现少君殿下将手中的佩剑扔到了地上,他弯下腰,把怀中的赵止抱紧。
“怎么了...”业溟的声音透着担心,“止止,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兄长...”赵止的声音依旧不平静,“我害怕。”
“害怕什么?”业溟问。
“我...”赵止说,“不知道。”
害怕什么。
害怕搅池引?
害怕自己?
还是害怕自己喜欢上祂。
亦或是...害怕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上祂。
身体的燥热吞噬赵止的神识,让她听不见因果担忧的询问声。
业溟感觉到怀中赵止的不适,他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着赵止,轻轻地拍着赵止的后背,“止止,没事,我在这里...”
借着月光,世家女儿郎们发现少君殿下怀中的竟然是——
“竟然是赵家嫡女?”
“这...这...这这...”
“这...不符合规矩吧...”
“赵家嫡女应该已经及笄了,两人都不是孩童了,怎么能如此亲近...”
“有些违背礼法了,这...”
世家女郎们睁大了眼睛,她们说着说着,看到了业溟抱着赵止投过来的视线。
她们后背一震,感觉她们好像惹大祸了。
这些不该看的...被她们看到了。
暗处似乎有侍卫们的影子,几个女儿郎磕磕巴巴地开口,“赵家兄妹,真的是兄妹情深...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后,女儿郎们的身影飞快地逃离丛林,忙不迭地往外跑。
直到走远后,她们才逐渐放下心来,但面面相觑的面色都很怪异。
“少君和他的嫡妹关系真好啊...”她们猜疑地说。
“可这...关系也太好了。”
丛林中,月光影影绰绰,赵止埋在业溟的怀中,不停地汲取着岱峃的气味,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把自己埋入业溟的怀中,深深地闻了闻。
人都走后,业溟也逐渐冷静下来,他抱着赵止的身影变得僵硬起来。
止止...在干什么...
业溟想到了赵父的话。
他答应过赵父会永远守护止止,会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
自从赵父将他领回赵府的那一刻起,止止便是他的嫡妹。
也只能是他的嫡妹...
想到了赵父嘱咐他的一些话,他放下了抱住赵止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止止,你是喝醉了么?”
赵止还想走上前,却又被业溟躲开。
业溟的耳根也有些红,他攥紧了手心,“止止,你只是喝醉了,在这儿冷静冷静,我过会儿来接你。”
说完后,业溟像是逃一样快步离开了宫院的丛林。
业溟走远后,赵止的身体往后靠,倚着树木身体慢慢往下滑落,坐在了地上。
“宿主,”因果问,“现在怎么样了?”
夜风中,赵止的眼神有些迷离,“好香...”
第一百零四章
◎这大白天的?!◎
因为搅池引的影响,赵止眼前旋转,只觉得周围闷热,耳边蝉鸣的声音变得影影绰绰,额角泛出汗来。
因果着急地扔了几个清心咒过去,全然没有效用,赵止撑在树上的身体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跑过来,立马把她接入怀中,“止止!”
看着怀中脸色泛红的赵止,业溟面色一凛,直到他探到赵止的气息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
“业溟...”无意识的赵止像是已然在做梦,嘴唇动了动,发出呓语。
业溟的神色轻松下来,他弯下腰凑近去听赵止的呢喃,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神色变得温和起来。
林子中没有其他人,业溟抱着怀中的赵止,慢慢地低下头。
树影婆娑,树下的影子逐渐靠近,但就在业溟的嘴快要亲到赵止的嘴角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如同被抽了一下停下动作,站直了身体。
不远处走来宫人,注意到怔愣的业溟,恭维地问道,“少君殿下,您为何停留于此,可有吩咐?”
“没什么,”业溟抬头,“舍妹醉了,我陪她吹会儿风。”
业溟将自己的外袍披在赵止的身上,遮住宫人的视线。
搅池引的梦境结束后,赵止在成化阁中的床榻上醒了过来,虽然已经脱离阵法,但搅池引的效用在她神识里不断地发作,她感觉自己现在呼出的每一寸呼吸都像被火烧过。
赵止脸色红得不正常,她摸向脸,全然是一阵阵异常的滚热。
如同一条因为湖水太热而跳到岸上的鱼儿,结果贴到岸上后,才发现地面被炙阳烤得更烫。
她掀开被子立马走下床,凉茶倒入杯子,连饮下三杯,这才好了些。
“宿主,”因果说,“你再晚一点儿醒过来,估计就要直接在业溟的怀中直接发作那搅池引了,实在是过于惊险...”
它好奇地问,“在这种情态的催化下,你对神上的心有没有什么改变?”
“现在,”赵止说,“心跳很快。”
“那便是动心了么?”因果的语气激动。
还没等因果激动完,青铜杯便悠悠然捧着《止止图鉴》从窗外飘过来,“神官日安,在下来请神官饮真话浆。”
赵止从桌上拿起杯子,接过青铜杯中泛着花香的真话浆。
“止止神官,”青铜杯恭敬地重复着上一次阵法它问过的问题,“请问您今日对神上动心了么?”
因果抢着说,“我觉得有!”
赵止略微点头,“应该有...”说完后,她将杯中的真话浆一饮而尽。
片刻后,青铜杯上喷出玄雾,变化了几番后,形成一行字——“错了,没有。”
青铜杯的杯身发出“叮叮”的声响,它悲痛地转过身,在图鉴上画出一个黑色的打叉后,将自己抛出了窗外,驾着神火离开。
窗户外吹来被神火灼热的风,赵止盯着未散的玄雾,略微皱起眉。
因果不知所措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没事...宿主,感情这事儿,日久见人心,就算最后强求不得,我相信神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强扭的瓜能吃就行了,”因果努力憋出一句,“至于瓜甜不甜,还是得看缘分。”
“也许是梦境太短了。”赵止说。
“长些有什么区别么?”因果问。
“如果再长些,等我真正和他行了周公之礼,”赵止说,“也许我便动心了。”
因果,“宿主...虽然我也不大懂情爱之事,但我总觉得感情不是这么来的...“
说到周公之礼,刚才几杯凉茶压下的热意又源源不断地攀爬向赵止,连后背都开始沁出汗,搅池引阵法引发的后遗症显然十分棘手。
“我去找‘荼’。”赵止推开门。
“宿主,”因果一喊,“你是要去酿酒么?”
“不是。”赵止平静地说,“去行周公之礼。”
因果,“......”
因果,“......!”
这大白天的?!
因为宿主这骇鸟听闻的话,因果大气不敢喘,随时准备好将自己屏蔽的准备。
但等到了菩提树下后,想象中的图景没有出现,今日‘荼’的眼上蒙了白绫,且对宿主并没有像往日那般亲近,就像是故意在,逗着...宿主。
下棋的时候是真的在下棋,‘荼’并没有把赵止抱入怀中。
赵止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棋局中,她多次看向白绫仙君,菩提树下石榴酒发酵的味道让她有些犯晕。
棋局进行到一半,赵止伸出手,按在准备落子的‘荼’的手背上,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荼’的手心。
‘荼’停下落子的动作,白绫下的双眼深深地看向赵止,“止止,怎么了?”
赵止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话到临头却又改口,最后嗓子有些喑哑地说,“白绫仙君,我有些渴。”
‘荼’不动痕迹地把手从赵止的手中抽离,给赵止倒了一杯水,水中冰块消融,不断地冒着水气,像是赵止因为搅池引而躁动的内心。
她看向自己的手,觉得有些空,但又不知道这种空感从何而来。
冰块在杯中飘动,不断撞壁,白绫下的双眼捎带不易被察觉的笑意。
黄昏过后,赵止和殷至一起用完飨食后,又开始写起思过书。
说是思过书,却依旧是满纸的欢喜词。
今日殷至没有坐在赵止身旁,而是坐到一旁翻看玄简。
内室清凉,但赵止身上的热意却一阵接着一阵。
她一边提笔写字,一边不断地喝冰水,喉中的渴虽然解了,但心中的渴意却愈发重。
在殷至走到她身旁后,赵止像是终于忍不住,她的身体往殷至的方向靠,像是要倒下去。
但殷至只是扶着她的臂膀、止住她的倒落,而后很快松开手,抽走赵止写完的那张思过书,“今天便到这里。”
赵止看向窗外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世子殿下不再多留会儿么?”
屋檐下的风铃在暮色中轻轻摇晃,像是在撩拨人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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