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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程祈年和舒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带王小念去过的那家快餐店填饱肚子。
舒柠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上次他们带王小念回家,王小念把没被雨水打湿的东西重新装在一个小袋子里,再次征求她的同意:“小舒姐姐,我能不能把这些带回家给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吃。”
可她的家人,表现得一个比一个不同寻常,他们凭什么成为这个小姑娘的家人。
“吃点东西。”程祈年把餐盘推到舒柠面前,他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又成了那个游刃有余的程祈年。
舒柠掰开一次性筷子,“那现在,我们只能等汪俊心理防线垮掉,来帮我们作证吗?”
“没用的,汪俊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程祈年冷漠地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那你为什么诈他?”
“是为了确定他手里有没有别的证据,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或者是他也不知道。”
舒柠机械地把米饭塞进嘴里,“那真的没办法了吗?”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等一下再去王小念家里看看,如果能进去就更好了。”
舒柠头也不抬,继续扒拉米饭,“我有办法。”
天亮的时候,舒柠敲了敲王小念家的后门。
没办法,正门还堵满了记者。
不知道是因为到后门的路太偏太绕,还是这些搞新闻的太轴,后门依然是静悄悄的。
这次开门的是王小念的爸爸。
“他妈的谁啊,别敲了!”
“居然是你们!”这个男人一开门就大喊大叫,指挥他正在做早餐的老婆,“臭婆娘,快把门口的记者叫进来!”
“等一下,”舒柠拿出一张卡,做出傲慢的样子,“我们是来谈赔偿的。你不想要赔偿的话,尽管把门口的记者引来。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话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贪婪的男人立刻闭上了嘴。
王小念的妈妈愤怒地瞪着舒柠,像是看穿她的真面目。
“进来吧。”男人摆足了谈价钱的架子。
舒柠和程祈年终于走进了这个家。
舒柠和程祈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狭小的房子,前者则负责“谈价钱”。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被你们害死了,至少得这个数。”
王小念的父亲比了一个“5”。
“50万,一分都不能少。”
舒柠心里的愤恨压过了悲伤,什么样的父亲,居然觉得区区50万就可以买到自己孩子的命。
“50万?”舒柠尽力和他周旋,为程祈年争取时间,“你真敢狮子大开口。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凭什么能值这么多?”
“你说什么!”王小念的妈妈听着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拿着锅铲就想往舒柠身上劈。
男人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地上一推,“臭婆娘,给我滚一边去弄吃的!敢耽误老子发财,不要命了你!”
铁铲掉在地上,极其刺耳的声音惊醒了里屋里睡觉的小男孩,小男孩开始嚎啕大哭。
男人踹了地上的女人一脚,“快去看老子的宝贝儿子!废物一个!”
王小念的妈妈从地上爬起来,阴毒的眼神扫过舒柠,愤愤地进了里屋。
“凭什么?是你给我的支具害死了我女儿,50万,买你后半辈子,不过分吧?”
男人贪得无厌地说:“如果钱到位,我可以跟门外的记者说是孩子她妈给她喂错了药,绝对把你撇得干干净净。怎么样?划算吧。”
“而且,”他恶意地瞟了程祈年一眼,说的话下流无比,“你男人看起来挺有钱的,不可能这点钱都没有吧。你没有的话,跟他要啊,你长得还挺好看,在床上叫好听点,他什么不能给你。”
舒柠听了他的话并不恼,轻笑两声,“对,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在意以后干不干这行,你也知道,我有靠山的。”
“钱可以按你的要求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舒柠演出耐心耗尽的样子,“把王小念死之前穿的支具给我,我总把要证据销毁了吧。”
男人的眼珠转了转,随后陪笑道:“那个东西谁家还会留着,我们家臭婆娘一看那个就哭,早和小念一块儿烧了。”
“你确定?”
“这是肯定的!”
“好,”舒柠把手里的卡扣在桌上,“这张卡里面有30万。”
王小念爸爸伸手就想拿,被舒柠按住,“等这段时间风声过了,再给你剩下的尾款,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明白。”男人喜笑颜开地接过卡,“二位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哪里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告诉我们,”程祈年顿了顿,“你把王小念埋在哪儿了?”
王小念的爸爸一拍大腿,“哎呦,你们知道这个干什么?”
“当然有必要。”舒柠站起身,抱住程祈年的胳膊。
她声音变小,像是怕谁听见,似做贼心虚,又似故弄玄虚,“我们总得去给她烧点什么吧,我怕她晚上来找我的。”
“哈哈。”王小念爸爸被她吓得直冒冷汗,“那你们去吧,就在这后边,出后面右转,走个五百米就看得到了。”
“好。”舒柠看了程祈年一眼,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那就不送你们了?”
舒柠点点头。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吗?
“走吧。”程祈年揽住舒柠的肩膀,正欲离开。
这时候王小念的妈妈抱着哄好的男童从里间出来。
程祈年一眼分辨出男童的穿着比上次好了不少。
这三四岁的小孩被养得粉雕玉琢的,跟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王小念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抱着一个兔子玩偶。
王小念整天抱着的那个兔子玩偶。
程祈年总算想起来那个被他遗漏但极其重要的细节。
那是个录音玩偶。
王小念的父母文化水平都不高,应该至今都没有发现这个玩偶的独特之处,不然不会把它留在家里。
“那个,开个价,卖给我。”程祈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王小念的爸爸看出破绽。
“哪个?那个兔子?”
舒柠明白了程祈年的意图,装得不敢靠近,“你要那个干什么?王小念死之前还抱着,晦气得很,拿这个东西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程祈年安抚着她,实则说给屋子里另外两个成年人听,“这毕竟是王小念生前喜欢的东西,给她烧过去,不是让她走得更安详?那她自然也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王小念的爸爸听进去了,连忙从儿子手里抢过玩偶塞给程祈年,还不忘咒骂自己的老婆,“真是有病,尽给我儿子用些晦气东西。”
说完又飞速变脸,谄媚地说:“嘿嘿嘿,这个就不收二位的钱,你们直接拿走吧。”
程祈年把兔子捏在手里边,和舒柠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兔子玩偶里有没有录下什么东西,而是先找到了王小念的坟墓。
很潦草的坟墓,一堆土,一个木板当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写了王小念三个字。
如果不仔细找,根本看不见。
王小念死亡的当天就被火化,然后被悄无声息地葬在这片她生长的土地里。
她拼命想做可以保护家人的战士,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死在了自己的盔甲里。
舒柠感受到了心脏快要被撕碎的疼痛,把木块上的脏东西用袖口使劲擦掉,她才开口说话。
“那个男人绝对留着小念穿过的那个支具,他没那么傻,知道有这个东西在一天,他就能衣食无忧一天。”
“对,一定就藏在一个他非常放心的地方。”程祈年暂时理不清思绪,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兔子玩偶的身上。
他隔着兔子的肚子按了几个按钮,录音开始依照时间顺序播放。
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条,只能一条条听下去。
第一条,是程祈年和舒柠一起为她录的
“小念加油。”
第二条,是王小念第一次自己录音。
以这条录音为起点,整个事情的真相被缓缓展开。
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舒柠真正见识到了人心的丑陋不堪。
“今天穿上了盔甲,我变得很笨重,再也不能跳舞了。可是小舒姐姐说盔甲能让我更强大,我一定要努力适应。”
第三条,应该是佩戴支具的第二天。
“睡觉的时候戴着盔甲有点疼,但我可以承受,王小念是最勇敢的战士。”
第四条。
“今天是星期二,下午的体育课我不能上,王校长说等我好了就能去跳绳了。可小舒姐姐明明说我没有生病。”
第五条。
“爸爸让我把盔甲脱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还给我。可是这不是我的盔甲,没有小程哥哥的签名。我和爸爸说,他出门了,隔了好久才回来,说这个就是我的盔甲。明明就不是,新盔甲上的签名和小程哥哥写的不一样,我每天都看得到,不会记错的。”
一片沉默,让人以为这条录音结束了,但王小念失真的声音再次响起——
“新盔甲勒得我好疼啊,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第18章 真相
◎直到她彻底断了气◎
第六条。
“我跟妈妈说这不是我的盔甲,她让我不要不听话。可是我好疼。”
第七条。
“昨天晚上疼得睡不着,听见妈妈问爸爸这个盔甲看起来一样是不是就没问题。爸爸让妈妈别说话,他要睡觉。我也不能吵到他。”
第八条。
“我想让妈妈帮我把盔甲取下来,爸爸生气了。弟弟吓哭了。我也有点害怕。妈妈回屋哄弟弟了。我有点难过。”
程祈年按了暂停,舒柠已经泣不成声。
初次见到王小念的时候,舒柠曾经夸她的羊角辫好看。
羊角辫扎的很用心,舒柠告诉王小念:“你的妈妈很爱你。”
王小念的妈妈的确爱她,但没有那么爱她。
排在王小念前面的人太多,她的妈妈顾及不了她。
这个母亲泄愤似的对舒柠说:“你们才是杀人凶手。”
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敢面对事实——是她自己亲手将女儿推向万丈深渊。
“为什么没有人站在王小念这边?”舒柠无法想象王小念小小的身躯要承受这样的苦难。
“我们站在她这边,”程祈年摸了摸王小念的墓碑,郑重地说:“我们会站在你身边。”
距离事情爆发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网络上吵翻了天,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舒柠的信息,还有“知情人士”透露舒柠和程祈年存在“不正当关系”,把这件事往桃色新闻推动,又收割了一波关注度。
但在图安和全A双双表示正在跟进事件,对于多项质控均不予回应的时候,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姜澈站出来声援舒柠,随后林颜也转发了他的微博,此事件讨论度达到了高潮。
甚至有人阴谋论地认为这件事牵扯到体育学院的学术帮派斗争,不然姜澈和林颜何必吃力不讨好出来战队。
总之,真真假假的消息半天内在网上飞速传播,但凭程祈年对万梓秋的了解,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我们手里有了这个录音娃娃还不够,势必会有人怀疑真实性,还差一张王牌,才能真正应对万梓秋的后招。”
“可是我们找不到被替换的支具,”舒柠振作起来,重新变身成王小念心里的女侠姐姐,“如果能找到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不会这么容易,或许我们应该转换思路。”
“等一下,后招已经到了。”
舒柠点开了微博,一个王小念爸爸的自述视频已经被推上了热搜榜首。
他面对着镜头,语言流畅动人,明显是有人提前为他准备好了文稿。
“大家好,我是昨天支具事件当事人的父亲。”
穿的也是朴素的上衣,把一个拮据但深爱女儿的慈父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感谢大家对我女儿的关心,事情的经过想必大家也有了清楚的了解,我就不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今天,我是想揭露关于这件事丑恶的真相。”
他的声音沙哑,足以引起网友的同情和信任。
他从裤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舒柠很熟悉的东西。
“就在刚刚,为我女儿设计支具的设计师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扩大影响她和她背后的人,给了我这张卡。也就是我的封口费。”
“卡里有三十万,他们想让我替他们推脱责任。”
“这些畜生,怎么就觉得三十万能买到我女儿的命。”
“我们这个小家已经遭受了无妄之灾,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我告诉你们,我们人穷志不穷。”
男人一声声控诉,极大调动了网友的情绪,全A和图安又受到了新一轮的舆论攻击。连带着林颜和姜澈也大规模脱粉。
“我王江在这里承诺,一定会通过法律途径来为我女儿讨回公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人,你们一定会遭报应。”
视频结束,舒柠按黑了屏幕,狠狠吐槽王江,“真厉害,两头吃,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胃口。”
程祈年这才想起来问舒柠:“你刚刚不会真的给出去三十万吧?”
“我怎么可能给这种人渣三十万?”舒柠冷笑一声,“那张卡是我用来给我爸妈做身体检查的,昨天刚好就剩两百块在里面了。”
“不对啊,”舒柠发现了华点,“他们做事这么缜密,都不会先确认一下卡里有没有钱吗?就这么堂而皇之发布在网上,不怕反噬吗?”
程祈年摇摇头,“不管卡里有多少钱,都不影响他们借题发挥。”
“也是,那我是不是不应该走这步旗棋?”
“不会,至少我们有了这个。”程祈年晃了晃手里的玩偶。
“如果找不到别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只能靠这个娃娃了?”
“嗯,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我想试试。”
“什么机会?”舒柠问道。
“王小念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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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柠和程祈年找到王小念妈妈的时候,她正背着儿子在后门摘青辣椒。
这个女人一见到他们就开始崩溃大叫,好像她表现出越深的怨怼,就能抵消自己的罪孽。
“你们,你们两个烂人,你们怎么还敢来我家的!”
舒柠冷静地控制住她,“事情的真相我们都知道了。”
“什么?”女人站不住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愤怒被恐惧代替。
程祈年乘胜追击,继续说:“你们换了支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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