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她走到大案中间的时候,无意中抬头一看,却发现古画的正上方竟是一整面大镜子。
镜子剔透无暇,在灯光下亮得发光,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的映在上面、
十分令人不适。
洛清溪皱眉,镜子中显得特别冷硬的洛清溪也跟着皱眉。她一笑,镜子中的她却也跟着笑。她跟着抬左手,镜子中的她也抬起了对应的手。
洛清溪总觉得心慌。
只是,考试的铃声已经响起了,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洛清溪只得按捺住蹦蹦乱跳的心脏,安慰自己道,展晟扬已经做好应付简言之的准备了,不要担心。
又想起等待在考场外的叶凡和展晴如,洛清溪不安的心情总算是渐渐平静下来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再重重地挣开眼睛,“加油,洛清溪。”
然而,当她将工作台上的画卷摊开时,平静的心情瞬间被打破。
“这,这不就是简言之藏在地下室的那幅画吗?”洛清溪看着画卷熟悉的花纹,喃喃说道,冷汗噌噌地流了下来。
她方才的心理建设就像是个笑话。简言之早就已经用这种方式来嘲笑她他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种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
“但又怎么样?”洛清溪捂住自己不争气的心脏,闭上眼睛,“当我面前有一副待修的画,有一批待用的工具时,我就已经不是洛清溪了,而是一个工匠。”
她猛地睁开眼睛,“我要修复它,仅此而已。”
至于简言之要做什么,她能阻止吗?
不能。
既然是不在她这个层面上的较劲,她又何必自作聪敏?修她的画便是,至于其他,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般想着,她将左手的缠金丝手镯脱下,目光锐利,神情冷凝,伸展的手指柔软灵活,“让我看看,你生什么病了?”
而高个子展晟扬已经和简言之遇上了。
事实上,在看到房间中的那面大镜子时,展晟扬就已经知道某人正在恭候他大驾。
他并没有看工作台上的画卷,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过于清晰的镜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出来见我?”
他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眸满是阴翳,“怎么,难道还怕我再一次把你的真身砸碎?”
展晟扬话音一落,那片镜子竟然像是被人用锤子大力砸碎一般,从中间裂了开来。裂纹凭空出现,继而不断蔓延,直至最后,整片镜子发出巨大的“轰”的一声,玻璃片炸裂开来。
然而那些玻璃片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展晟扬的位置罩过来,玻璃碎片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芒。
展晟扬躲也不躲,嘴唇上扬,“老把戏。”他打了个响指,“还是我来帮你吧。”
瞬间,玻璃碎片像是静止了般,凝固在空气间。然而,很快,玻璃片就不断地颤抖起来,先是细微的颤抖,继而颤抖越来越大,最后,“嘣”的一声,所有玻璃片全碎了,一颗颗如同钻石般的玻璃颗粒在半空中旋转。
它们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空间都出现了扭曲。
“嗖”地一声,展晟扬竟然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密闭的房间。
“好久不见啊,”展晟扬对于周围这个陌生的空间并没有半分惶恐,甚至还有心情嘲笑他对面的老对手,“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啊。”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简言之不发一言,只是空间中加快的空气流动还是显示了他的糟糕心情。
他抬起头,隐藏在兜帽中的脸庞完全暴露在展晟扬的眼中。那竟然是一张苍老的皱纹遍布的脸!
展晟扬扯开嘴角冷笑,“你还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哦不,”他的眉梢向上挑,“你本来就是一面镜子啊,不过是一面破裂的遭人嫌弃的镜子罢了。”
简言之阴沉着脸,眼中满是寒霜,“展晟扬,你就继续嘴硬吧,进了我的镜中世界,我看你还能能耐到哪里去!”
简言之平生最恨别人道破他的真身,尤其是被别人血淋淋提醒他他不过是一个破碎的镜子的事实。
这会令他想起他当年的主人,那个只留恋儿女情长的废物!
因为他是妻子生前留下的镜子而珍惜,也因为后来的爱人而将他砸碎。当他被那个日日捧在手心的主人摔破时,碎裂的镜片就如同他的心,碎裂不可沾。
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狠心的人,他发誓,要将当初被摔的耻辱冲刷。
而展晟扬,则是他镜生耻辱的最后一人。只要将他杀了,世上就再也无人知道他的耻辱以及那段恶心的往事。
这般想着,简言之举起双手,嘴角扯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好好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一刻吧,展晟扬!”
话音刚落,空间内陡然间挂起大风。
这风,不是一般的风,凛冽而狂乱,隐隐间竟有撕扯空间的能力。
展晟扬皱眉,“这就是你用全部能量换来的力量?”他看着简言之那张苍老的脸庞,冷笑,“好,既然如此,今天就将我们多年的恩怨就此了断。”
洛清溪修复古画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接笔部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觉得体力在快速下降。一开始,她只是以为高强度工作带来的身体负荷,然而,慢慢地,她的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洛清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连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踉踉跄跄地蹒跚几步到一旁的藤椅附近休息。
只是,大脑的疼痛并没有减弱,反而是在不断加剧。
洛清溪发觉眼前的物体出现了重影,渐渐地,她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反而是一些扭曲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闪现在她脑海。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照镜子时候的异状。
方才她抬起左手时,镜子中的她左手并没有那缠金丝手镯!
镜子!
洛清溪猛地抬头看镜子。
镜子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的手还不断向她的方向抓来。
洛清溪顾不得其它,生死存亡间,爆发了人生中最快的爆发力,猛地将口袋中的缠金丝手腕朝黑影的方向丢出去。
“吱!”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身子竟如同雪一般慢慢融化。
用尽力气的洛清溪眼一黑,晕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洛清溪恢复了神智。
只是当她朦朦胧胧地挣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地方,那个被她封印在了记忆深处地方。
她前世的家,洛家大宅。
说是大宅,不过是几间破落的矮房子而已。只不过因为洛家辉煌的传承,倒被人尊称了句洛家大宅罢了。
只是往昔的辉煌终究不可追,如同再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终究变为废墟一片。道起当年,不过是得到路人的几声叹息。
然而洛家的几辈人始终没有忘记先祖的荣光。不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洛家人祖祖辈辈均守着这几间破房,不科举不经商,一心一意制瓷造陶。
这上百年来啊,他们终于迎来了洛清溪,洛家史上最有可能光复洛家荣光的人。这又怎么能怪祖父对她的严格甚至乎严苛的要求呢?
一切为了洛家。
洛清溪的目光渺茫,沉痛的灵魂难以经受往事的回溯,孤独的精神渴望抚慰。
她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梦到昔日旧事?
她依稀记得,直到她遇到了他的那一天,她才有了真正活着的感觉。不是为了祖父,不是为了洛家,而是因为自己的少女怀春,杏花吹满头。如同命中注定,前世姻缘今生劫,她对他一见钟情,堕落情网,甘受相思之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为他挡刀而死。
她自己竟然还死得心甘情愿。洛清溪想起自己往昔傻得发蠢的行为,不由得苦笑连连。难道还真的是爱惨他了吗?上辈子对他一腔少女心事错付,这辈子还对他日久生情情难自已。
就连在这个奇奇怪怪的梦境竟然也看到他了吗?
洛清溪向那个半跪在地上盔甲未卸的将军伸出了手,想摸摸他额间微乱的鬓角。
然而,心随意动,她竟然猛然间飘到了将军的前面。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实体的,她只是一团漂浮在空气中的不明物体。
还没等她惊慌自己的异状,她就已经被将军给吸引住了心神,目光只能投射在他身上。
将军哭了。
能让满京城小儿止啼的将军竟然哭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将军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沿着褐色的脸庞滑下直至滚落黝黑的泥土中,她傻愣愣地伸手去接,然而那滚烫的眼泪毫不眷恋地穿过她的手掌,消失在泥土中。
也许不是滚烫的呢,洛清溪呆怔着想,她又感觉不到,将军这么冷漠的人,眼泪大概也是冷的吧。
然而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却像是打落在她的心里,令她心慌不已。她急得围着他团团转,想伸手抱抱他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不要哭了。
你哭了,我会伤心的。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他看不到她的,也感觉不到她的。
洛清溪只觉得万分失落。
突然,半跪在地上的将军站了起来。
洛清溪吓了一跳,猛地飞出去半米远,又很快反应过来,赶紧飘回来紧紧盯着他。
“你,你要做什么啊?”
洛清溪听到自己细细的声音,然而,他是听不到的。
将军长手一捞,拎起地上的酒葫芦,随意拔开酒塞,仰头一倒,清冽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唇角微弯,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知道你不喜欢喝酒,这酒我就不留给你了,”他将酒葫芦轻轻放下,“就把这跟了我十多年的葫芦留给你吧,总该给你留个念想。”
他声音很轻,“也是给我留个念想啊。”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只是那缓慢的步伐却是说不出的寥落。
“你在和谁说话?”洛清溪呆呆地看着他背影。
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猛地转身一看,将军方才所跪的地方竟然有一小小凸起的土包。
凑近一看,那土包上竟然还竖着一细长木板,那木板写着七个字,‘爱妻洛清溪之墓’
爱妻……
洛清溪呢喃这两个字,满脸的不可置信。
虽然她从展晴如口中得知将军对她不是无动于衷,但是她一直认为那只是将军因为她的死而有所动容罢了。
没想到……
将军难道也倾心于她吗?像她那样子爱他般爱她吗?
将军愿意和她组成一个家吗?就在洛家的宅子里,哪里都不去吗?
“如果我说我愿意,你会留在这里陪我吗?”
洛清溪转过头来,竟然是已经走了的将军。
将军满眼是溢出来的温柔,“清溪,我等了你十几年,终于把你等了回来,”他理了理她额间的鬓发。
洛清溪发觉自己竟然有了实体,不再是空气中飘荡的不明物体。
“将军……”洛清溪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将军指间的温度。
她怎么会不愿意?她当然愿意留在这里,和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说,她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呀,她还能去哪里呢?
然而,就在她要开口答应时,隐隐约约间,却有两道焦虑而又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告诫她,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为什么不要答应?
洛清溪愣愣地看着温温柔柔笑着的将军。这是我爱的人,这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我为什么不答应?和将军在一起难道不是我最大的愿望吗?
洛清溪带着一脸甜蜜的笑意,她扯着眼前将军的袖子,“将军……”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那两道声音又响起了。除了那两道声音,竟然还插着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
洛清溪皱着眉头,究竟是谁这么讨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捣乱?
洛清溪刻意去忽视那些噪声,满含情意地注视着眼前的将军,“将军,我……”
然而,洛清溪还是没有把话说完。这次打扰她的不是那些嘈杂的声音,而是面前一直满含笑意看着她的将军。
将军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含情双目紧紧注视着她。
洛清溪觉得不好意思,将军这也太孟浪了,这还没结婚呢。
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将军的手冰冰凉的呢?似乎一点温度也没有。
就在洛清溪胡思乱想间,将军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洛清溪却没有一点害怕,甚至还觉得这个冷漠的将军才是她最熟悉的将军。
虽然这个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毕竟,将军一直对她很温柔啊,怎么可能会对她冷脸呢?
洛清溪依旧甜蜜蜜地看着将军。
然而,将军深绿色的眼眸中却是显而易见的挣扎。
就在那三道声音越来越大时,将军却猛然将洛清溪往那三道声音的方向一推,洛清溪的身子直直地往下坠。
将军看着洛清溪满脸的不可置信,嘴角微弯,眼中再现刚刚深不见底的温柔,“但是我舍不得你留在这里陪我。”
“回去吧,”将军含笑地看着她慢慢消散的身影,“去找他们,去过真正属于你的日子。”
将军慢慢转身,寥落的脚步声在这个虚幻的空间中回荡。
“清溪,你要幸福啊。”
洛清溪猛然睁开双眼,放大的瞳孔在骤然接触阳光又紧紧收缩。
跪在她旁边的展晟扬立刻伸出双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半楼在怀里,“你睡太久了,等会儿再睁开眼睛。”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他双手的手缝间流下。这个在生死存亡间也能够面不改色坦然应敌的男人真真切切地慌了,“清溪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简言之欺负你了?”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抵在她额头,细声漫语地安慰着她,“我们不怕啊,我已经把简言之那块破玻璃塞回他主人那里了,他不会再出来吓我们清溪了。”
“不要叫我清溪,”洛清溪用力地扯着他的衣袖,哽咽着声音道,“不要再叫我清溪。”
她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了。将军,那个最后将她推开的真的是她的将军吗?还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将军,从来没有爱过她,也没有什么爱妻洛清溪之墓?
洛清溪放声痛哭。假如那个真的只是她的梦境,为什么最后将军的背影会如此寥落?将军最后转身了是要去哪里?
展晟扬,真的是她的将军吗?
洛清溪拉下展晟扬的双手,等着通红的眼睛看他,“你,究竟是谁?”
将军,又是谁?
展晟扬对她的异状摸不清头脑,避免刺激她,只得顺着她的来,“清……,哦,不,”他咬咬唇,“阿洛,我是展晟扬啊,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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