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助理确定时间。”程寄和善得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对后生多有照拂。
然而在程寄重新步入繁华,接受光芒,钻石,辉煌,成为名利场宠儿的时候,景致坐着电梯直下,孤身一人走出大楼。
夜色已深,街道冷清。
她看了一会儿对面稀疏的灯光,肚子已经饿得难受,微微弯着腰,单手压着腹部。
空气中已经携带着风雨欲来的雨水腥气。
景致拿出手机,查了下附近最近的便利店,随后直起身朝着一百多米处的便利店走去。
她要了份炒面,是预制菜,味道算不上多好,但景致的要求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
一边吃一边用手机处理着工作上的问题,到最后也吃完了。
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夜晚果然落下大雨,坠在地面,不一会儿就积起了一滩水。
景致没有伞。
“程先生,是景小姐,要我过去接她吗?”老郑眼睛尖,停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就见到了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景致。
可惜他消息不灵光。
程寄喝了点酒之后,有些胸闷,车窗是开着的。他的目光闻言渡了过去,见到景致摊开着手掌接雨水。
凉风卷起胸前的长发,她的面目因为雨水,星星点点的霓虹而变得模糊,像是重温旧梦。
程寄想起之前景致是如何拒绝的他。
像是得到宠爱后的孩子无理取闹。
既然她要离开,不要他的庇佑,那势必要经风着雨。
潮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来,落在手上,程寄的大拇指慢慢捻着修长食指上的雨水,一片湿冷腻滑。
他压下目光,在皮肤上投下冷漠的阴影。
车窗徐徐升起,淡声说:“让她受着吧,开车。”
绿灯亮起,豪华的宾利车向前驶去,将落在地上的雨水推到景致跟前。
掌心的手渐渐积满,顺着倾斜的手臂滑下。
手指尖泛着凉气。
“你还好吗?”一道温柔的嗓音滑入耳朵。
景致的心忽然一紧,她慢慢侧过身。
来的人并不是程寄。
而是儒雅浪漫的温以泽,他撑着把大伞站在雨里,温柔地对着她笑。
他走过来,将景致纳入大伞之下,“我们回去吧。”
“好啊。”景致忽略心底的异样说。
*
程寄和景致分手的消息,一经散布,就和病毒感染似的,一天之内,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二天上班,耳朵仍然逃脱不了絮絮叨叨的八卦摧残,有时候他们说话一激动,景致甚至还能听到完整的句子。
投来的目光有探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式的看好戏。
只是让景致惊讶的是,胡欣没有积极参与到这次的讨论中,有时候甚至一两个同事因为上次的打赌要请她吃饭,她也别扭地拒绝了。
当然,她也不是站在景致一边,维护她。
只是景致和她交接工作的时候,没了以往的故意拖延,顺畅了不少。
按照这个进度,整个圈子知道他们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景致整个人比以往轻松畅快不少。
叶柠递给她一杯饮料,安慰地说:“师父,尝尝这个吧,红茶牛乳味,刚出的味道。”
景致接过,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
“是吧,”叶柠调节气氛说,“一个爱豆的助理非要给我的,她说是她姐代言的牌子,人还挺接地气哩。”
景致会心一笑。
公司的八卦气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在景致和程寄同框的那一天达到顶峰。
那天景致和叶柠刚好从公司食堂吃完饭,要回办公室,碰见程寄从外面回来,两拨人在大堂碰见。
周围的人都紧张得不敢乱看,按照规矩,对着程寄打了声招呼,程寄嗯了一声,没有停留就上了电梯。
景致也拉着叶柠神色正常地离开。
只剩下周围人一片凌乱。
回到办公室,其它助理已经为程寄准备好了午餐,程寄挥挥手,也让姚助理去用餐。
他的午餐都是家里做了,再让人带来的,有营养师精心安排,十几年的老厨师烹饪。
这回可口的饭菜里有景致最爱吃的腌笃鲜。
程寄对于景致的分手,有一种家长式的看着孩子胡闹的感觉。
孩子说自己要去外面闯一闯,那他就随她去闯。
在外面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心灰意懒,自然ʝʂց就会回来。
就好像放风筝,松一松,紧一紧,似乎全凭他心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刚才在大堂里的那一次见面,景致垂着眼眸,站在人群身后,随大流地和他打招呼,又从没看他一眼。
程寄薄薄的眼皮一抬,他掀开碗盖,对着碗里的腌笃鲜拍了一张照片。
他翻出景致的微信,直接发了过去。
很好,还没拉黑。
程寄继续编辑信息,又发了过去。
然后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第二十一章
程寄的高中是在英国完成的, 大概是在国外,男女之间的关系比较开放,有几个美国同学今天和Jenny约会, 明天和Lucy去野营。
不是和Flora在争吵, 就是和Bess相互拉黑删除。
放完狠话之后, 还一副失恋到难受至极的腔调问程寄:“Cheng, 你知道被人拉黑联系方式, 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那时候程寄正在安静地解一道微积分, 心里微微鄙夷:果然是英国籍教授讨厌的美国人, 粗俗,且没有内涵。
但口吻还是和善地问:“哦?是什么感受。”
“就是那种眼前一黑,血压忽然飙升!”
程寄平静地望向他,甚至有些冷漠, 美国同学崩溃地大喊:哦!你肯定理解不了,你太内敛了,等你有女朋友的时候就知道了。”
景致是程寄的第一个女朋友, 五年来乖顺得从不让他费心。
然而看着手机屏幕上红色的感叹号,程寄有生以来有了这样的体验。
就像强迫症患者刚拖完地,忽然发现干净的地板上多了枚小猫的脏脚印。
姚助理推门进来, 见到程寄如雕塑一般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气。
“什么事?”
姚助理站在门后, 谨慎地说:“陈管家打电话过来让我问您想要吃什么口味的粽子?”
程寄以前是不过中国传统节日的,但景致不一样,她在中国出生,中国长大, 每个习俗节气都跟着过。
去年端午节,她吃粽子的时候, 程寄也跟着吃了几个。
小小巧巧的白米粽,包着红枣,沾着粒粒细细的白砂糖,偶尔吃几个味道竟然很不错。
景致笑着对陈管家说,明年要多包一些,免得程寄来抢她的,都不够吃。
一提起粽子,无序的回忆都指向景致,程寄头疼得闭上眼,捏着眉心,沉声道:“都丢了,一个也别让我看见。”
姚助理心里诧异,却也不难听出上司明显压着怒火的语气。
这些天,自家老板性情多变得像是被夺了魂,他也不敢多问。
低低说了声知道了,又当作什么也没发觉地提醒:“已经定了晚上七点半的飞机飞米兰。”
“知道了,你让陈管家帮我准备行李,”程寄睁开眼,双眼恢复清明,看着餐桌上的那碗腌笃鲜,皱着眉说:“饭菜也让人收拾了。”
说完走回办公桌。
看着没动过一筷子的饭菜,姚助理说了声是之外,什么也没问。
*
程寄不怎么爱用微信,和朋友沟通也是直接打电话解决,他觉得这样比较方便简洁。
所以回景致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主动发微信更是罕见。
景致划了划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稀稀疏疏得如同荒草,基本上都是她单方面输出。
长龙似的绿色对话框,偶尔出现几条白色的。
因此显得程寄刚发过来的照片有些好笑。
而她呢?愚蠢罢了。
一张腌笃鲜的照片,让景致想起一些不怎么好的过往。
她确实喜欢吃腌笃鲜,但比起腌笃鲜,她更喜欢油焖笋。
三月刚上市的时候,最新鲜的黄泥白脯鸡笋拍碎倒入高温的油锅里,再加上白糖和水焖。
做这道菜的秘诀就是要油多,这同样违反了程寄的健康原则,这么多年来,景致没吃上几回。
为了防止再收到这样无聊的消息,景致把程寄的微信拉黑,删除了以前的聊天记录。
动作一气呵成,很决绝地要把以前愚蠢的过往也一同抹杀。
然后又把电话号码也拉黑了。
刚把手机放回到桌上,罗姐把一塌文件放在她桌上,“下下个月珠宝活动的方案,之前胡欣做的那一版被毙了,上面要的急,下周三之前给我。”
“材料可以找胡欣要,但内容一定要准确再准确。”罗姐很认真地强调,她再也不想在管理层丢脸。
不过现在想来,程寄那天不同往常的不给人面子,似乎也有两人分手的原因。
领导分配的新任务,景致欣然接受,而罗姐还在望着她出神,景致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和......”剩下的话戛然而止,罗姐突然咽回嘴里,拍了拍景致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景致扯了扯嘴角,似乎明白罗姐要问什么。
*
去机场之前,程寄回了趟家,换了套舒适些的衣服,顺便检查行李是否还有遗漏。
卧室里还摆着景致的拖鞋,粉色的牙刷,白色的毛巾,浴衣都还在。
这让程寄有种安全感,仿佛景致随时都会回来,就连心中的烦闷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也舒缓了不少。
确认行李无误后,拎着包下楼。
姚助理在楼梯口等着他。
“我大伯是不是昨天回来了?”程寄突然问。
“今天凌晨三点到的机场,住在老宅。”
程寄垂眸,平静地说:“让你手下的人盯着点,有什么举动通知我。”
程临兴的大本营一直在北美,这次突然回来不会没有理由。程寄要去米兰十天,保不齐在这时候出什么漏子。
“好,我等会儿就吩咐下去。”
快要出门的时候,程寄停下脚步,他发现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些阔长的叶子。
程寄想了好久,才记起这种叶子叫箬叶,用来包粽子。
除了箬叶之外,还有其它材料。
尽管小雅往前走了几步,想用身体尽量挡住程寄的视线,但她身板子太小,没成功。
小雅有些尴尬,刚想解释,陈管家从外面跑进来,替她说:“先生不是说不过端午了吗?但我材料已经准备好,全都丢掉又可惜,小雅他们家里人多,所以我就把这些东西给她了。”
“没事。”程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陈管家跟着过去,忽然听到他淡然又有些发紧的声音说:“那就做几个吧。”
“啊?”陈管家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做几个,咸的甜的都做几个。”程寄加大了点声音。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眉间如同了了松间雪,脸颊像是被初夏的余温烫伤。
“哦。”要不是姚助理瞪了她一眼,陈管家还是觉得自己恍然如梦。
夕阳收进最后的余晖,天色昏沉。
司机开着车送程寄去机场;景致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脖子,然后打包电脑去医院。
罗姐要的方案很急,景致得要熬三四个晚上。
医院陪护景向维的时间被景致分成了三份,早上的主力军是小翊,下午的时候是奶奶,晚上由景致接替。
有时候需要家属必须在场,景致就会请假。
公司医院这样高负荷的两点一线,基本没有充足的睡眠时间,这就导致景致一坐上地铁,就会找个有栏杆的位置靠着,从起始站一路睡到终点站。
以往脆弱的睡眠质量到了这种时候竟然没了矫情病,一闭上就睡着。
真真是应证了以前去看病,医生说:“让你的大脑和身体一起疲劳就会睡着了。”
景致现在就是到了这种时候。
从地铁站出来,又走十多分钟的路,景致才到了医院。
那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温以泽正要开车带奶奶回去,只要有空,温以泽也会过来帮忙。
“谢谢你。”景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以泽笑得腼腆:“那我也得谢谢你,景致,我签约了曹制片人的角色,半个月后就进组了。”
“真为你开心,恭喜你。”杏仁眼中流淌着真诚的笑意。
“所以,别再对我说谢谢。”
景致只是笑。
她很快就被奶奶拉走,温以泽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祖孙两个唠叨。
“饭菜在保温箱里,还热的,是医院食堂打的,你快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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