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设法与程寄交好。
戴鸣霞在电话里笑得很满意,“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吗?你们整个公关部,就你爱和我说实话,而不是给我绕圈子画饼。”
她想要的,景致尽力给。
如果给不了,也绝不说大话。
“放心吧,这件事我替你摆平,等会儿就让工作人员联系你。”这是戴鸣霞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家,整个别墅陷入沉寂,景致开门上楼都是格外小心,生怕惊扰别人。
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间客房可供休息。
这是程寄之前备下的。
他们两个睡眠质量都不太好,一个经常加班,另一个到处出差,回家的时间不确定,为了不影响另外一个人,会去客房睡觉。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本来是向左转的,但景致还是脚尖一迈,去了右边的主卧。
程寄就睡在里面。
他睡着的样子很温和,没有白天的疏离,像一团揉乱的被窝,淡淡散发着的水杉香气。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仔细观察他。
枕头边上是那本厚重的词典,他睡觉前还看了吗?
景致双眼昏沉,但大脑依旧高度兴奋,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外拼杀胜利的战士,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分享喜悦。
那家里有她的兔子,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
这是她的指尖触碰到程寄的嘴唇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好奇怪的念头啊,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程寄翻了个身,眼见着太阳穴就要磕上词典的封面硬角,景致连忙把手贴了上去,阻隔在词典和他侧脸之间。
温温热热的肌肤,正好融化她手背的冰凉。
*
即使这么累,第二天,景致也只睡了五个小时就彻底清醒。
眼底下的黑眼圈花了好大精力才遮住,景致看着镜中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微微叹气。
最近忙得都没时间睡觉,正好明天周六,可以睡个昏天地暗。
她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红润一些就收拾东西下楼。
陈管家已经在摆午饭了,很丰盛的一桌。
“这么多菜,我吃不完的话多可惜。”景致心疼地说。
陈管家朝着她身后扬扬头:“先生也在家里。”
景致惊讶地回头。
程寄扣着袖扣站在楼梯上,声音略微沙哑:“很奇怪吗?”
确实挺奇怪的。
除了上回她闹得程寄休息不好推迟了几小时,作为一个老板,程寄很自律,每天都和员工准时出现在公司。
“昨天先生和巴黎总部那边开了视频会议到凌晨,景小姐你加班晚不清楚也正常。”陈管家说。
程寄继续走下楼,轻描淡写地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边自然要过问。”
景致一想也合理,和程ʝʂց寄一起坐下来准备吃饭。
程寄:“好在已经解决了。”
“你知道了?”
程寄接过陈管家给他舀的玉米排骨汤,“早上罗经理和我汇报过工作。”
“解决得还行,但我现在很怀疑她选代言人的眼光。”他喝了口汤,“她也提了你。”
景致的心提了起来,她期待着程寄会和她说什么,却不想他只简单说了句辛苦了。
不知怎么,她心底有些失落。
她问:“你之前见过李柏驰吗?”
程寄回想了一下,“去年秋冬在一个晚会上见过,很平庸。”
甚至还没你长得好看,景致在心底添上后半句。
程寄吃饭慢条斯理,忽然想起一件事:“明天和我去趟香港。”
如此突然。
景致一般不跟程寄的公开行程,如果要她陪同,多半是私事。
“怎么了?一定要周末去吗?”
“一个朋友的订婚宴。”
“哦。”景致讷讷地点头。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不想去?”
“不是的......”为了不让他失望,景致下意识说。
“那就好。”
可是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但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好闷头吃饭。
吃完饭后,她坐程寄的车去了公司。
解决完李柏驰,公关部门终于有了点生气,景致刚踏进办公室,就听到欢声笑语。
要知道,昨晚可是气死沉沉。
叶柠见到她,高兴地跑过来,“师父你来了,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什么?”景致眼中充满迷茫。
“你还不知道?”叶柠勾肩搭背,掏出手机给她看,“你看,罗姐这一连串夸的,你不是大救星是什么?我昨天睡觉前还在担心,要是第二天上班还没有人能解决,我是不是要在低气压下过好多天!”
“我昨天都快憋死了!”
景致被她晃得眼花,花了两三分钟才看清消息。
昨晚有了戴鸣霞的帮助,景致和罗姐在李柏驰被爆出更大的丑闻前,及时在微博发布了解约声明。
微博上的舆论一下子扭转,都夸Greco是有良心的资本家。
罗姐把这件事的经过发在了群里,并且把很多功劳都让给了景致。
景致不好意思地说:“罗姐夸张了,很多事都是她做的。”
“那师父你也够厉害了。”叶柠使劲夸彩虹屁。
胡欣从她们身后走进来,轻飘飘来了一句:“能不厉害吗?谁知道是靠什么人解决的,藏着掖着特意选在我下班的时候。”
胡欣笑了笑,对叶柠说:“你和我可没这么厉害的靠山。”
语气酸得连条狗都能闻得见。
罗姐正好出来倒水喝,用力地拍了拍门:“什么靠山不靠山?你们做PR的哪个手上没有资源,我分给你们的客户都是一样的,能不能成为你们的靠山全凭本事。”
罗姐也认识戴鸣霞,知道是她出的手,但她们两没交情。
PR说白了就是人情间的迎来送往,只要你有交情,再大的事都不是事。
“上班上班,一个个这么闲,是不是我给的任务不够多。”
办公室其他人又假装忙碌起来。
胡欣羞愤难堪,红着脸,谁也不看回了座位。
本来是她的项目,结果让景致拔得头筹,她气了半天。
景致吐了口气,安静地回了工位。
倒也不是她性子软糯,忍气吞声,而是胡欣说的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房间里隐形的大象。
当初选择跟在程寄身边,这样的情况她早就预料过,她不是又当又立的人。
下午三点的时候,姚助理给景致发了消息。
他不方便这个时候进办公室,堂而皇之地找她,只好让她出来。
景致走到外面的走廊。
姚助理把港澳通行证给她:“已经帮您更新过了,明天10点的飞机。”
景致接过后,心里有些抗拒:“一定要去吗?”
“景小姐是有什么事吗?难道没和程先生沟通?”
景致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抗拒,但没敢和程寄说,在姚助理面前就把心声吐露出来。
她想周末的时候好好休息,然后去看看爸爸,一点也不想去香港,但......
姚助理似乎明白了景致的意思,眼镜背后闪过一抹精光,“景小姐,我们作为员工,还是不要让老板扫兴的好。”
景致心头微震,倏然抬头,看见姚助理眼中带着程式化的笑意。
那一刻,她明白,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第九章
景致从来没见过哪里还有像跑马地这样有着分明的阶级。
普通人和有钱人在为共同几匹马狂欢的同时,却怎么也挨不着边。
她趴在栏杆上,疲乏地伸出手指,从下往上默数。
市民区,包厢区,VIP,马会会员区。
总共四层,一层一种身份,每层楼都是权力和金钱的泾渭分明线。
她和程寄来港的当天,就被准新郎带来赌马。
一场赛马结束,巨大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夺冠瞬间。
底下热闹的喧嚣,混杂的香气也一层层浮上来。
灯光照得整个马场亮如白昼。
景致刚和叶柠交代完工作,心力交瘁得无心应酬身后的推杯换盏。
那些人不是在聊投资生意,就是在追忆和某国政要共进晚餐的时光。
景致完全插不上话。
那最下面的那一层人在想什么呢?
是在考虑“周一上班赶地铁去哪里买最美味的三明治”还是苦恼“要不要现在就买那条标价五百元,但极有可能过两个月就降价的裙子”。
她想,她本该就在最下面一层的。
景致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她站在高楼,像是无时无刻漂浮在半空中,担心重心不稳,一跟头栽了下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景致以为叶柠又有事情找她,她往后退到安全区,点开屏幕,是条短信。
【景致,这个月的钱好像还没有转到卡上。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问问。你爸欠的钱不少,你家又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叔叔知道你的难处。就是最近家里有急事,急需用钱,望体谅。】
钱...还没有转过去么?
就像膝跳反射,在短短的几秒内,景致作为多年的打工人,机械地回想了几种故障可能性,但很快,这种反射转化为心理上的沉重与负担。
程寄过来找景致的时候,她正看着手机屏幕,双目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敲了敲玻璃。
清脆的敲击声与手机铃声同时响起,景致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手机,隔着移动门玻璃和程寄示意自己先接个电话。
程寄点头,看着她背过身。
劲风吹乱景致的长发,宽松的蓝色条纹衬衫仿佛只剩下一副腔子,她的背影瘦削,微微侧过的脸映在佛头青色的天际。
高楼鳞次栉比,灯火煌煌,程寄有点说不上的触动,只觉得身后那些人的声音有些吵了。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见景致挂了电话,就推开门走了上去。
圈住她的腰,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谁的电话?”
他握住飞舞的长发,不经意间,鼻息倾洒在裸露的颈间,景致实在不习惯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与他保持亲近。
她有意躲开,轻声说:“我爸,本来说好周末要去看他,我忘记和他说了。”
程寄顿了顿:“风不大吗?进去吧,里面也有赛马的直播。”
他们进包间没多久,景致就说想要到阳台近距离体验赛马。
其实这不过是她找的借口,好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你看上去有些累,我们早点走。”
“你们结束了?”她故作轻松地问。
“聊完了,在赌马,”程寄看向她,“帮我选三匹马好吗?如果赢了......”
“就把奖金都给我?”
程寄轻声笑,“没点出息,奖金才多少钱,我额外再送你件礼物。”
“那我要好好表现,是买位置还是位置Q?”
“看来是仔细看了,”程寄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些,揉了揉她头发:“随你高兴。”
景致当然买了位置Q,赔率高,而且也不用她花钱。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包厢里的人都在低头研究,虽然大家都是抱着游客的心态玩一玩,但这投进去的钱也够景致好几年的年终奖。
这是圈子里常有的事,投掷千金,只为一乐。
一开始,景致还有点难以接受,现在已经麻木。
她拉着程寄直接在包间里的贵宾专属卖马员那边投注。
下注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有个姓金的男人说景致下得不好,必输,让她听自己的。
景致对他有印象,是准新郎的朋友,刚才从阳台进来的时候,正声音洪亮地给其他人分析各马匹优劣,看得出来是个老手。
可是......
景致靠在程寄怀里,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程寄向来是这种聚会时的焦点,谁都捧着他说话,然而很多时候,他都是垂着眼,看着名利场的来来往往。
他抿了口香槟,姿态慵懒地对金凯说:“随她,就是为了让她开心的。”
“懂了,博美人一笑,ʝʂց”金凯仰头饮尽酒杯里的酒,对景致客气地说:“对不住,是我眼拙。”
半小时后,景致出乎意外地大获全胜,赢了不少钱。
惊得金凯目瞪口呆,“景小姐,你懂赌马?”
景致熟谙这种场合的生存之道。
为了不败气氛,笑着摇摇头,略有些神气地说:“你看过周星驰的《赌圣》吗?我和他一样,搓出来的。”
金凯显然不相信,正要追问,程寄捏了捏景致的脸颊,说她顽皮。
随后起身道别,也不顾身后众人挽留,扬长而去。
一阵风般上了车。
程寄拉着的手腕越来越紧,景致微痛地抬头,撞进浅色眼眸中,眉眼微弯,温和又清冷地望着她。
像是在忍耐着。
程寄不动声色问:“你和金凯很熟?”
“为什么这么说?”景致毫不避讳直视他的眼睛,只见到程寄睫毛轻眨,有些慌乱。
似乎猜中了答案,她的心被人往下按进水里,沉下去又浮起来。
随后涌出无数的泡沫。
景致依偎上去,双臂支在他前胸,娇俏地说:“要不是你带我来,我都不认识他。”
“嗯,很乖。”程寄忽然舒心。
清泠泠的嗓音里包含着对她的所有权宣告,不允许别人染指。
他松开她的手腕,轻轻抚摸。
随后像是警告小猫咪不要去水里玩有危险一样,程寄告诫景致,“他这人乱得很,不知轻重。”
“我是不懂你说的乱是什么意思,”景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腕,声音软糯,“你要是这么担心我被带坏,把我关起来算了。”
“金屋藏娇吗?”
景致皱微着眉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你教我的词?在一首诗词上。”
“我才不会教你乱七八糟的词呢。”跟个淫词艳语似的,景致极力否认,脸颊红彤彤的。
“好好,不是你教的,不过我等会儿真有个金屋送你。”
“是什么?你说的礼物吗?”景致好奇。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让景致没想到的是等会儿来得如此快,回到下榻的酒店不久,她就发现了那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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