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服侍霁初的是小枝,她见到霁初先是欣喜,而后又心情低落,“还好直哉少爷没有对你怎么样,他至少会因为喜欢你而温柔对待你,但是也正因为他的喜欢。阿初姐姐你才只能迫不得已又回到这里。”
霁初摇摇头,笑眯眯地对她说:“没关系,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可小枝却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面色变得煞白,赶忙抓住霁初的袖子,“阿初姐姐,你、你可不要做傻事啊,你也不要想不开啊……”
“我没有想不开啊?”霁初不明所以,她只是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完成第一个考核任务心情很好而已,她笑眼盈盈地,“一切都会结束的,而我也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那就是超高的考核评分!这样就能让那些因为她是见习爱神而瞧不起她的神明被狠狠打脸!
小枝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最后都要哭出来了,完蛋了,阿初姐姐是真的被逼疯了!
霁初也曾在回来的路上询问过禅院直哉是否知道甚尔的下落,既然他能够用甚尔来威胁她,就说明他至少是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的,但是禅院直哉没有正面回答。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发给甚尔的消息还是未读,电话也是打不通,打给孔时雨也是一无所知,只能确定他现在不在原本的任务地点。
那他又会在哪里呢?
焦虑的心情在心中恣意生长,无奈之下她只能去茶室找禅院直哉,他有时会和分家的人在这里议事,当然她也不是两手空空去的,还装模作样地提着一盒和果子,借着送点心的由头来到茶室门口。
正巧那时候议事结束,侍女拉开障子门,先出来的是禅院直哉,而后才是分家的人,主家和分家的区别很明显,分家的代表已是两鬓苍白的中年人却还需要毕恭毕敬地向主家的少爷行礼。
分家的人抬起头,看见站在另外一侧的霁初,略带疑惑,可又很快意识到什么,恭维的话语脱口而出,“令夫人与您十分般配,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这不是禅院直哉最喜欢说的话了吗?显而易见的,这句话也很合禅院直哉的胃口,他非常满意,甚至还挑了挑眉,“那是自然的。”
这是在炫耀吧?
在现场的霁初无比尴尬,她保持礼貌性笑容,由于内在灵魂属于见习爱神,好歹也算半个神明,因此尽管年岁流逝,容貌却丝毫没有改变,就仿佛用于定格在少女时期,这就导致哪怕她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散发出所谓的压迫感。
分家的人走远了,禅院直哉只是让几个侍女送他出去,自己都没打算亲自送,他接过霁初手里的食盒,“你来看我?”
“嗯,听小枝说你今天会在茶室,就专门过来了。”
两人又折返回茶室,小桌上还摆放着齐全的茶具,作为禅院少爷自然也是懂茶的,甚至泡茶也还算熟练,他把茶盏递给霁初,而后就开始细说那个分家的人如何如何不懂事。
霁初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喝茶,时不时点点头,她在等待一个插话的机会。
“所以说啊,那些分家的东西就是很不入流……”
“我有一个请求,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都不会离开这里,我会……”一想到要和禅院直哉谈条件,她就感觉怪怪的,“我会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妻子。”
她心里也很没底。
禅院直哉抬眸,他的五官是秾丽而锐利的,尤其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被他注视的时候总会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他吹开茶面的白雾,模棱两可地说:“什么请求?”
“我……”
“如果是和甚尔君有关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我讨厌你在乎的那副样子,这让我感觉到非常恶心。”
他把话说得那么绝对,话题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霁初低头喝了一小口茶水,但又被烫到了,只不过这次再没有人给她递上一杯常温的柠檬水,她垂下眼帘,想要通过禅院直哉找到甚尔的下落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这么默默地把剩下的茶水喝完,她又找了个借口想要离开,但才起身袖子就被少年拽住,“你什么时候才能更在乎我一点?”
霁初是直接栽在他的怀里的,“从你的嘴里除了关于他的话题,就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吗?你就不问问我当年的伤口有没有好,痛不痛吗?明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说那些温柔都是你装出来的?”
他牵起她的手,摸向他的脖子,就在层层迭迭的衣领之下,少年光洁的皮肤上盘踞着一条狰狞的伤疤,“从脖子这里,到这里。”他牵着她的手,指尖滑到胸口处,“当时全都是血,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我不甘心,如果我死了,霁初说不定很快就会忘掉我的,所以我要活下来,至少你还能一直、一直地记住我。”
那是霁初第一次直面少年疯狂的、又那么粘稠的爱意,不,那很难用爱意来形容。
尽管嘴上说着那么可怖的爱语,可动作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两人的距离凑得很近,近得她都能清楚地看见他浓密的眼睫。
她的双唇一凉,原来是被亲吻了一下,少年显然是没有什么接吻的经验的,与其说是接吻,给霁初的感受更像是来自小动物的贴贴。
就像一只小狐狸贴了贴她。
被亲的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脸颊泛红,试图找回主动权,“看、看什么啊,亲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是诶,我刚才好像还听见了直哉的心跳声,那声音好大。”
此话一出他怎么也装不下去了,自己先站起来,“那肯定是你耳朵的问题,对,你听力出问题了!”
紧接着又落荒而逃似的离开。
霁初郁闷地吃着带来的和果子,太甜了,才吃掉一颗就要用茶水压一压,茶室内还供奉着几尊神像,其中就有包括土地神在内的神明,她的目光在那座小小的神像上停留片刻。
她想到办法了。
走到神像面前,无需其他复杂的仪式,她只是利用修改器取出从酒神那里得来的清酒,然后斟上一小杯酒,出自酒神之手的清酒本来就不是凡品,她亲眼看见酒盏里清澈的酒水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一下一个空荡荡的酒杯。
她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空气中传来一声非常微弱的噼啪声,不仔细听绝对听不见,霁初循着声源处看去,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不就是在庙会上见过一面的土地神吗?
老头模样的土地神骂骂咧咧,“谁这么缺德啊?倒酒只倒一杯啊!?”
霁初朝他挥了挥手,“您还记得我吗?”
还在暴躁状态的土地神慢吞吞地打量她,像是在回忆什么,“噢,你就是那个见习爱神啊,我还以为你也会被人类囚禁呢,看起来你的运气不错。”
不要一见面就说这种可怕的话啊!她说:“是啊,我的第一个考核任务就快要完成了,只是还需要您的帮助。”
土地神看见她手里的清酒,冷哼一声,“原来是你啊,小气鬼,只倒一杯酒!你这是求神办事的态度?”
霁初立马恭恭敬敬地把清酒双手奉上,“请您笑纳。”
收走清酒土地神的态度才稍微好转,“说吧,什么事?”
“就是上次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孩子,额、现在已经是青年了,他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了,我想请您找到他的下落,如果可以能救救他吗?”
“是那个灾星?”
“……他也不算是灾星吧?”
土地神一手掂量着清酒,一手施法寻找禅院甚尔的下落,那只手上微微闪着白光,还能隐约看见半透明的画面。
“啊……找到了,嗯,他快死了。”土地神很平静地说。
“什么!?”
霁初急匆匆地冲到祂身边,仔细观看那副画面,在一片昏暗之中黑发男人被人打倒在地,遍体鳞伤,鲜血也流满一地,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不知是谁的一只脚甚至还踩着他的脑袋。
土地神被霁初摇得头昏眼花,祂急忙叫停她的动作,“停停!!你是想要弄死我吗!?”
霁初着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快要死了!!”
“我看见了,这不过是他命中注定的,虽说你之前帮他躲过一次,但不代表能让他一辈子都躲过,我都说过了,他就是个灾星。”土地神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我的考核任务就快要完成了!不能在这里掉链子!”她双手合十,“拜托了,再帮我一次吧!”
“我也不能过多干涉爱神的考核啊。”土地神挑眉,话也没有说得很绝对,而是看向霁初,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上,后者立马会意,再用修改器翻找出酒神给的酒,什么清酒、白酒、到后面连伏特加都拿出来了,“这些够了吗?”
被小山似的酒瓶差点埋起来的土地神费劲地从小山里爬出来,懒洋洋地说:“你的愿望我已经听到了,现在就送你过去,但是你很可能也会死哦。”
现在是考虑生死的时候吗!她在心里大声地吐槽,“我就算死掉也没关系!”
听到霁初这么说,土地神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哦。”
按理来说身为土地神也无法肆意改变他人的命运,但是哪怕是命运也会存在等价交换,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一命换一命,只要付出代价就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神明垂眸,抬起手,那一圈原本围绕在祂手边的白光化为具有实质感的颗粒向下掉落,一粒一粒的仿若砂砾,渐渐地编织成一条白色的丝带,时空也被那条丝带撕裂,裂口越来越大,到最后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还绰绰有余。
霁初一鼓作气直接跨入那道缺口,耀眼的白光晕开一大片,将她纤瘦的身影吞没。
下一秒,她来到另外一个与茶室截然不同的地方,脚下踩着的是一块碎裂的地砖,四周都是漆黑又静悄悄的,她小心翼翼地、又充满警惕地环视周围。
潮湿的、阴冷的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霁初却很肯定那就是甚尔的声音,一时间也顾不得太多,她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后朝着那个模糊的方向跑去,这个空间内并非完全没有光源,在墙壁上大约四五米的高度还开着一扇小窗,也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黯淡的光芒之下她走路也不是那么稳当,中间还差点摔倒,但好在她及时稳住身形。
“甚尔——”
“甚尔?”
得不到响应,没有任何响应,她急得声音都染上哭腔,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来到这里的话,那他岂不是孤零零的,就这么一个人死在这里?
没办法用言语去解释这种心情,尽管她总在试图把一切都当做考核任务,但和他留下的经历,或是去看海,或是去观赏落日还是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就去北极看极光,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绝对不是用一句只是考核而已就能简单带过的。
想到这里,她的鼻尖一酸,泪水就是这样的东西,一旦有了苗头就很难再收回去,她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甚尔?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到最后空气也变得那样血腥潮湿,她的鼻腔和喉管里都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啪嗒——
是她的脚踩在血滩里的声音,眼睛借着稀疏的光描绘出他模糊的轮廓,好奇怪,手脚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脚软得厉害,几乎是跌倒在他身边,足袋已经被鲜血染红,和服的下摆也是沾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毫不在意,而是用微微颤抖着的手抱住他,先是去检查他的脉搏。
还好,至少还是有脉搏的。
“……别哭。”
明明死到临头的人是他,偏偏到这种时候他还要这么说,霁初抿抿唇,眼泪已经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哪有人快要死了还要安慰别人别哭的啊!?”
他剩下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继续说话,因此他只是伸出手,以前那么喜欢用手包着她的手掌的人,现在只能用小拇指轻轻地勾着她的手指。
“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她的到来本就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让他拥有幸福的,“你应该沐浴阳光,有灿烂明媚的未来,你该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
喉咙哽咽得厉害,“你应该……你应该幸福的。”
他的伤势不是修改器能够拯救的,四肢筋脉都被特制咒具挑断,身体大出血,贯穿伤比比皆是。
简单来说,对方是下了狠手的,为的就是让他去死,哪怕不死下半辈子也是个残废。
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霁初的手已经没有那么抖了,她反握住甚尔的手,要用两只手才能包起他的手掌,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的眼睛里都是泪光但又那么眼神坚毅。
见习爱神虽然使用的是普通人类的身体,但因为灵魂还是属于神明,因此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神力,只是使用的后果就连她也不清楚,或许是死亡吧,毕竟凡人的身体没办法承受那么高能量的灵魂。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她说:“甚尔,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不是希望,你就当做这是我的命令好了。”如果只是请求的话,他说不定会忘记,“所以这是命令,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话语间,她低头亲吻他的手背,亲吻他手腕内侧的伤口,一如他曾经那样温柔地轻吻她的手腕。
伤口像是被温暖的春风覆盖,身体也是,仿佛落入温水中,可他却没那么高兴,因为他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什么,黑暗中,他的恋人的身体已经一点一点的崩溃。
男人竭尽全力想要抓住她,然而指尖却从她的衣角滑过,他只抓到一片空气。
等等——
等等——!!
不要走——!!
他无声的吶喊,表情却是那样的绝望。
第24章
后日谈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世界上没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咒具,哪怕是术式,也只能做到把灵魂降临到另外一具身体里而已。”孔时雨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连她的灵魂都找不到,就别提让灵魂降临了。”
孔时雨从未见过禅院甚尔露出这幅表情,仿佛丧失了一切希望,自我毁灭的倾向此刻在青年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孔时雨以为他会自杀的,在杀死幕后黑手以后选择和爱人一同死去,禅院家的人的情感总是那样极端,哪怕禅院甚尔如此厌恶自己的姓氏,可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的还是禅院家的血液。
但是他没有选择死亡,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杀入禅院家,而后用太刀把禅院和真大卸八块而已,只是把禅院家毁掉大半而已,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像是电影已经落下帷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当他手中的刀刺入禅院和真的身体时,当他发出凄厉哀嚎时,当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他的侧脸时,他始终都在想,那个时候霁初会有多疼呢?忍受着灵魂毁灭的疼痛,却还是那么轻柔地亲吻他的手腕,用不熟练的强硬语气告诉他,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应该反问的,就像现在的他一直在心中反问,他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他人生的锚点已经消失,他再无幸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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