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也会完全消失吗?”禅院甚尔下意识地摩挲手指上的对戒,那还是他和霁初在古巴旅游的时候在路边摊上购买的,听摊主说那是被祝福的戒指,佩戴的情侣都能白头到老,可惜事实证明那个摊主在撒谎。
孔时雨平常是懒得和禅院甚尔扯上太多联系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中间人和受委托方这么简单,而且再加上前些日子禅院甚尔在禅院家闹出的动静,就算是再不精明的中间人也应该远离他的,但孔时雨这次很少见的,有些同情他。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霁初的时候她身上还穿着层层迭迭的婚服,蜷缩在少年怀里,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灿烂,她坐在车后座,声音柔和地与少年交谈,他从少年脸上看到极少流露出的纯粹笑意,少年抬手拆下她头上的精致发饰,像是拆下她身上名为禅院家的枷锁。
两人相视一笑,活像两只获得自由的欢快鸟儿。
名为禅院甚尔的少年曾经距离幸福那么近。
孔时雨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会的,所以事实就是,你已经找不到她了。”
青年握着的玻璃杯出现明显的裂缝,他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她没有死。”
真是糟糕,孔时雨在心中哀嚎一声,“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时间会抚平伤疤的。”真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也会说出这种煽情到令人牙酸的安慰话语。
禅院甚尔压根没有听进去,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本来就布满裂痕的玻璃杯顿时裂成许多块碎片,“在开什么玩笑啊,你说的话真是让人倒胃口的恶心。”
孔时雨撇撇嘴,他就不该同情心泛滥同情禅院甚尔这家伙的,“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非常突兀地,禅院甚尔笑了,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的笑容,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居酒屋嘈杂的环境中,孔时雨听见他说:“既然找不到灵魂,那就重新来过,时间回溯,这种东西总该是有的。”
“有是有,但那属于特级咒具,而且——”孔时雨想到另外一个恐怖的副作用,“但是有严格的使用限制,回溯的时间、次数都是被规定好的!但凡超出那个临界值,这个时空都有可能会崩溃。”
不同于孔时雨脸上惊慌的表情,禅院甚尔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面色沉静如水,“所以呢?”
真是疯了!孔时雨睁大眼睛,他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你是打算让这个时空都因为你而毁灭吗?”
忙得团团转的服务员终于看到他们桌上碎掉的玻璃杯,急急忙忙地跑来收拾碎渣,禅院甚尔看向窗外,视线是漫无目的的,尽管他的确坐在孔时雨面前,但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原因很简单。
他的爱人,同时也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曾经宛若一条纤细的蜘蛛之丝将他与这个世界连在一块,但伴随着爱人的死去,这一层联系也消失不见。
青年满不在乎地反问:“那又怎样呢?”
这次孔时雨直接骂出声,“你真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禅院甚尔只是用通知的口吻对他说:“就算你不给我提供消息,我也会自己找到的。”
在国内没有相关的咒具信息,哪怕他已经把御三家其他两家,也就是五条家和加茂家的武器库都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相关的咒具。
他只好再辗转到国外,哥伦比亚那边的公寓因为超过三个月没有缴纳水单费,主管人都打来电话,禅院甚尔听到电话那头的主管人问起自己和爱人的近况,主管人从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开始就把他们误认成夫妻,一直把这个误会延续到现在。
禅院甚尔没有纠正他,而是耐心地听完他的叙旧,最后忽然开口,说是自己会回公寓一趟,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回去,那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再回去了。
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买了飞往波哥大的机票,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他想起当初和霁初逃离国内,她全程都那么兴奋地和他说着有的没的的东西,可爱的杏眼亮晶晶的,他忍不住看了许久。
飞到波哥大领土上空时正好是夜晚,窗户上倒映出青年冷峻的侧脸,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了恋人的侧影,但是一回头,又消失不见。
原来只是幻觉,他想。
再次回到那间熟悉的公寓,只是三个月没有回来,屋内的人烟气就变得几乎没有,他在客厅停留了一会,瞥见阳台上的躺椅,霁初总是喜欢躺在上面午睡,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剪影是那么柔和。
放在阳台的其他盆栽也都因为缺水焉了吧唧的,有的已经干瘪死去,那都是霁初喜欢的,她会从花店里买来各种各样的花卉,再兴致勃勃地栽种到盆栽里,往往花卉的长势喜人,到春天的时候大半个阳台都被各色花朵占据,她说那样就像是睡在花丛里。
穿过客厅,他又来到卧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柑橘气味的熏香,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禅院甚尔曾经以为爱人的死亡是由鲜血和痛苦组成的,但爱人的离去造成的影响是长久性的,它会在某些时刻,目光触及某些角落时陡然想起与她的过往,那牵扯出的是淡淡的哀伤。
就和这熏香的味道一样淡。
啪嗒。
是什么声音……?
视线有些模糊,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自己在流泪,他在无声的哭泣。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拿走公寓里的任何东西,他不想破坏这里微妙的平衡,站在公寓门口,他接到来自孔时雨的电话。
“有消息了,说是挪威那里有个咒术师世家掌管着控制时空回溯的咒具。”孔时雨不情不愿地说。
“啊……我知道了。”
上次前往挪威是为了观看极光,现在再次踏上这片国土则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目的。
有孔时雨提供的消息,禅院甚尔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到那个咒术师世家,用不怎么愉快但是非常有效的手段带走他们世世代代掌管的咒具。
年轻的咒术师还在试图阻止这位入侵者,“你根本不明白这个咒具的副作用有多可怕!哪怕能够时间回溯,一切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可是那位年迈的咒术师却云淡风轻地挡在后辈面前,“我早就知道会有一位客人到来,你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对么?那你不如试试看吧,或许结果不会如你想的那样。”
禅院甚尔拿着咒具,他反问:“你已经算到我会来拿走咒具?”
“一点小本领而已,如果你已经做好准备,我是说,做好准备,在一次次的时空回溯中发现既定的事实无法挽回,再一次次的目睹爱人的死去。”年迈的咒术师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也许能够创造奇迹呢?”
咒术师世家定居在靠近北极圈的地方,此时夜幕降临,透过窗户向远处看去,波动的、不断变幻的极光从遥远的北极向此处蔓延。
“极光会在短时间内打乱磁场,这就是咒具发动的条件。”
话音才落下,青年已经冲到屋外,青绿色的极光从他头顶的天空飘过,漆黑的夜幕被割裂开,他想到当初与爱人在极光下拥吻,他想,爱人才是他真正的神明。
而此时此刻,他愿意为了拯救自己的神明付出一切。
呜呜呜爹咪——!
擦干眼泪,让我们迎接下一位男嘉宾!
第25章
其实身体崩溃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甚至对于霁初来说更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乎是在他的意识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她的灵魂就已经强行突破身体。
唯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甚尔最后一刻的表情。
明明他的伤口都已经恢复了又为什么那样绝望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在回到天界的时候还在困惑,她顶着一张苦瓜脸去找前辈,后者终于玩腻了游戏机,一看到霁初就询问起考核的事情,“看样子好像还不错?你都没怎么受伤欸。”
霁初却开心不起来,她耷拉着脑袋,“但是前辈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是想要任务对象活下去才‘牺牲’自己的,但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前辈收起笑容,“你再把你考核的全过程和我说说。”
霁初不疑有他,立刻一板一眼地把所有来龙去脉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给前辈听,前辈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平静变为皱眉,最后再是纠结,她斟酌着用词,“你这个事呢……也不是说做的不好,但是人类本来就很脆弱,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嗯……算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的考核成绩怎么样吧?”
见习神明的考核成绩都会公布在天界大厅的大屏幕上,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
这一批下凡考核的见习生很多,而且各个部门都挤在一块,她只得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她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自己的姓名还有成绩。
“为什么只有60分啊!”她充满不理解的脱口而出,引来其他见习生的注目,她马上捂住嘴。
“但至少已经及格了啊,只要放低自己的要求就能获得很多快乐哦。”前辈这样安慰她。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霁初愈发困惑,“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难道这样他也不能幸福吗?”
这个成绩是超出她预期的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前辈拍拍她的肩膀,“好啦,不是还有下一个考核任务等着你吗?新手,我们已经来不及悲伤了!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霁初移动一下身体,嘟哝,“我知道……好了,那我先走了。”
难道不能直接死在任务对象面前吗?正如前辈所说的,人类是很脆弱的存在,很多人都没办法坦然接受死亡,更不用提见到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真的只有实践才能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啊,霁初揉揉脸颊,给自己打气,好!那至少下次考核任务就不能那么做了。
短暂的悲伤过后她很快调整好心情,来到传送门前,没怎么犹豫地一脚迈入门内,与之相伴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的意识通过时空时被迫扭曲。
嘶,头好痛,身体也好痛。
怎么哪里都痛啊!
霁初揉着脑袋,想要直接站起来,但是这具身体居然做不到,她得要扶着一边的置物架才能极为缓慢地站起来,而且还是摇摇晃晃的,狭小的房间里堆满杂物,因而显得更加狭窄,站在仅有的空地上,她找到一面镶嵌在衣柜上的镜子,上面已经存在好几条裂痕,不过并不妨碍她照镜子。
破碎的镜子里倒映出的是一个极为虚弱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嘴唇也是泛着不正常的白色,充满病气,唯一比较正常的是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见习爱神下凡的身份都是随机的,就比如她在上个考核任务中就是孤儿,但这次看来不是孤儿,不过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病弱了,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走两步就会喘不上气。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因为病弱,脸颊都没什么肉,但至少没有瘦得两颊凹陷,那样子就太恐怖了。
身上穿着是很旧的连衣裙,浅蓝色的布料被洗得已经开始泛白,裙摆之下是一双纤瘦笔直的腿。
大致了解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接下来就是应该是人际关系……
房间的门被敲得咚咚咚直作响,那声音是突然爆发的,吓得霁初一个激灵,那颗虚弱的心脏也跳得飞快,她捂着胸口。
“开门!”
“臭婊.子给我开门!!你又在里面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放火烧了这个房子吧!!”
“你果然和你那个贱.货妈是一样的!!”
是一道非常粗粝的男声,光是声音听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他拍得就要散架,一边拍一边还从门框边缘落下灰尘,生了锈的门锁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哀嚎。
呼,要先冷静下来,她的手撑在门上,尝试和门外的男人沟通,“我没有要放火。”
“谁会相信你这中间贱人的话!”
霁初撇撇嘴,有这种父亲还不如直接是孤儿呢,至少来的自由。
终于,门锁不堪重负,歪歪扭扭地裂开一条缝,男人从门外挤了进来,铺面而来的就是他浑身的烟酒味,熏得霁初差点没吐出来,她捂住口鼻,只见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妈给你留的钱呢!?”
“什么?”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呢。
“我问你——钱呢!!?”他一把抓住霁初的肩膀,那只手就像是一只钳子,“你藏起来了是不是!?”
男人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皮肤黝黑,牙齿也因为常年喝酒抽烟而掉得不剩下多少,他瞪得仿佛眼珠子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了,“说话啊!!”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牙齿都在打颤,“……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母亲,还有什么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你还在狡辩是不是?”他扬起手,手掌就要落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男人也知道那么病弱的少女一巴掌打下去很可能直接死掉,他只好朝着衣柜发脾气,狠狠地踹了几脚,而后再在一堆杂物里翻来翻去,估计是在找他口中所说的母亲留下的东西。
趁着这个时机霁初麻溜地跑出房间,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竭尽全力快步走出去的,下楼梯的时候她还得无比小心谨慎地扶着墙壁。
所幸的是男人的注意力都在找东西上面,她居然非常顺利地跑了出来,但是外面还在下着朦胧细雨,她心情郁闷地站在屋檐下,这显然是某个乡下地方,虽说是乡下,但毕竟是高危世界里的乡下,因此她也没有掉以轻心。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任务对象,她在上次考核中就是直接根据任务对象的姓名找上禅院家的,但这次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这座村庄被四面环山,最幸运的情况就是任务对象夏油杰也在这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得先离开这里才能找到他。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问问其他人是否知道夏油杰吧,想着,她在玄关处找到一把雨伞,但是上了年头,伞柄都老化生锈了,而且伞面也被蛀出几个小洞来,还好雨势不算大,她撑着伞走入雨幕中。
细碎的水珠顺着小孔落下,她掸去落在肩头的水珠,周围几户人家见到她就跟见到瘟神一样,有的直接关上门,有的则是装作没看见。
“我想问下——”
“别和她说话,听说她会巫术,她父亲就是因为她那个巫女母亲才变得疯疯癫癫的,你也想变得和他一样吗!?”
“快点关门,太晦气了。”
“盐呢?快把盐拿出来,撒盐驱邪!!”
霁初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一切,与此同时也在分析他们所说的“巫女”又是什么,在消息闭塞的乡下地方封建迷信的气息尤为明显,任何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都会被认为是不祥的。
结果就是一圈转下来她吃了无数闭门羹,想问的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这次考核的难度比上次还要高啊……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回到原来的房子,但是不敢上楼,唯恐她名义上的父亲会发疯伤人,她就这样坐在门口,无聊地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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