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蒋承大喜的日子。
洛朝朝前几日收到信,说贺霖佑今日会回来,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看到踪影,整整一日,又是期待又是失望,晚间喝完喜酒,打算离开的时候,蒋承的新府门口,忽然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紧接着,几道人影相继出现。为首的是将近一个月不见的贺霖佑,身后跟着蒋于还有蒋文杰,洛文礼也在,走在了最后面。
瞧得出来,几个人都是路上劳累奔波,皆是一脸的倦色。
自贺霖佑的身影出现之后,洛朝朝的目光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贺霖佑也早早看见了洛朝朝的身影,远远的就朝她笑了笑,二人隔着茫茫人群,眼中却只有彼此。
不过贺霖佑却没有先和洛朝朝说话,而是先和蒋承道了喜,送上了礼。本是想就转头去找洛朝朝的,可是却被蒋承拦住,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早就盼着贺霖佑来了,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来,自然是要灌他几杯的。
洛朝朝远远看着,也不上去搭话,就这样看着他们几个大男人嬉笑打闹,彼此灌酒。天色暗了,林氏想催她回去,洛朝朝却依依不舍,道:“我有要紧的事情和哥哥说,待会和哥哥一起回去。”
洛朝朝的小心思,林氏也是知道的,不过是懒得戳破,便嘱咐她早点回来,就先一步离开了。
那几个人还在那里喝酒,洛朝朝无事看了一眼天色,觉得这个时辰,安怀柔可能都已经睡下了,看来还是明日和她哥哥说柔柔的事情吧。
又过小半个时辰,那边还是没有喝完,但是蒋承,开始大舌头了,而此刻,风向也变了,变成,贺霖佑他们不想放蒋承回去了。
新婚之夜,没有人想耗在屋外的,都是巴不得此刻就回屋抱着娇滴滴的新娘,共赴巫山,只是此刻蒋承想走怕是走不了了。
洛朝朝回忆了一下,贺霖佑刚到的时候,蒋承说什么来着。
“哎呦,外甥到了,今日你舅舅大喜,来来来,不喝趴下谁也别想走。”
而此刻,蒋承连连摆手,蒋十一想给他挡酒都不行,被几个人拿在位置上,动都动弹不得。
洛朝朝自认为自己站得不显眼,可是却被蒋承那个醉鬼给看见了,他招招手,示意洛朝朝过去。
洛朝朝先是看了一眼贺霖佑,见他没有拒绝,她才抬脚靠近他们喝酒的桌子。
脚都还没有站定呢,蒋承就推了一碗酒到洛朝朝面前,满脸通红地打趣她和贺霖佑:“来,未来外甥媳妇,今日舅舅大喜,敬舅舅一杯。”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要别人给自己敬酒的。贺霖佑在一边,低眉带笑地看着洛朝朝,也不阻止。不过今日特殊,洛朝朝敬一杯倒也无妨,随后端起酒杯,柔声笑道:“那便敬蒋将军一杯,祝蒋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
“什么蒋将军啊,叫舅舅。”蒋承憨笑着打趣洛朝朝。
“老不羞。”贺霖佑在一边冷不丁开口。
蒋承白了他一眼:“叫舅舅怎么了,那圣旨都压你屋里积灰了,你若是早点放出这道圣旨……”
蒋承话还没有说完,贺霖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耳边粗噶的醉酒之言瞬间就只剩下“呜呜呜”了。
“你这一喝多,就开始胡言乱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贺霖佑捂完蒋承的嘴,手还放在蒋承的衣服上抹了抹。蒋承似乎还不甘心,还想说几句,两手挥舞着,试图边动边解释,洛朝朝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听出个所以然出来,可是贺霖佑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直接走到了洛朝朝面前,拉起洛朝朝的手,将人带离了热闹的酒桌。
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说他不心虚,谁信呢。
将人带到无人的地方,贺霖佑才松开了手。周围静悄悄的,今日的一轮月亮还明亮地悬在头顶,将二人的身影衬得修长。
洛朝朝半张脸映在了月光之下,细腻光滑,莹润的眼眸星星闪闪地看着贺霖佑。
贺霖佑淡笑着问她:“可是在等我?”
“我有话要和我哥哥说,不是特意等你。”洛朝朝说的倒也是实话,今日如果不当面和洛文礼说,怕是明日就找不到人了,所以她留下来的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洛文礼。
借着月色,洛朝朝清晰地看见了贺霖佑下巴冒出来了的胡茬,于是不由得伸出手。
贺霖佑的视线落在她忽然探过来的指尖上,也没有动,看着她的指尖落在自己的下巴上,柔软的感触覆了上来,他眼底的笑意深了几许。
洛朝朝问他:“这是连夜赶路,都没好好休息呢吧。”
他伸出手,握住了洛朝朝的柔荑,蜷在指尖里细细摩挲着。这几日连夜赶路,实在是没来得及好好清理身子,也怕自己身上的味冲着她,于是此番才如此规矩。
“今夜就能好好休息了。”
洛朝朝劝道:“那便别再灌别人酒了,早点回宫吧。”
“宫门关了。”
洛朝朝眨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那他只能去平日里落脚的客栈休息一晚了:“那也是要早点回去睡觉。”
贺霖佑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握着她手的力道一个用力,就将洛朝朝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环住了她:“你忘了这是我舅舅家了?”
哦,那感情她又说错了,他今晚是打算在这里留宿了。
洛朝朝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然后伸出手反抱了过去。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一切,安怀晴的死,安怀柔的毁容和与家里人的决裂,忽然有点后怕。
她何其幸运,能肆无忌惮的和自己喜欢的人拥抱,能感受他的体温,不用保留自己的喜欢。
洛朝朝忽然鼻子一酸,极为委屈道:“贺霖佑,你何时娶我?”
贺霖佑身子一僵,大掌抚上洛朝朝的后背,将她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沙哑着嗓音:“快了。”
他也想,但是感觉太快会怠慢了她,让她受委屈。
洛朝朝反抱着他,声音低低轻柔,带着一丝哭腔:“你知道吗,你们不在的这几天,柔柔的妹妹走了,柔柔和郡王府断了关系,她的脸,也毁了。我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决绝,我现在每对着她那张故作坚韧的脸的时候,就难过,我不想她对我笑,我宁可她抱着我哭。”
说着,克制的嗓音终于不再掩饰,就那么哭了出来。
“我想着,能帮她的只有我们了,你们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贺霖佑一下又一下拍着洛朝朝的背,这几日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也后悔,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盯着疲乏的身子,贺霖佑就这样任由洛朝朝在他怀里宣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觉得外头有些冷了,才推了推他。
时辰也不早了,等二人回去的时候,厅内已经没有人了,下人答复说,将军入了洞房,其他几位公子也因为喝醉了,现下已经安排下去休息了。
洛朝朝见状,想回去了,自己将事情和贺霖佑说了,也等于和洛文礼说了。
可是贺霖佑却不想放她回去,紧紧拉着她的手认真道:“今晚留下来吧。”
洛朝朝瞪大了眼睛,似乎在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今晚留下来,我没别的意思,我也累极了,什么也不会做的。”
“我,可是我没有换洗的衣物。”
“府里一定有换洗的新衣裳,你不必担心。”
洛朝朝想了一下,心里天人交战,最后点头答应了。
贺霖佑嘴角勾起。
随后,吩咐下人回去传话,就说她今晚去找安怀柔了,让家里人不必担心。
起初洛朝朝还有些不自在,贺霖佑让她先沐浴,然后先休息,他是在她料理完自己以后才入了浴室,也没耽搁许久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见到洛朝朝还直愣愣地坐在那,似乎还有些想笑,问她:“不是叫你先睡吗?”
洛朝朝摇摇头:“睡不着。”
他笑了笑,不戳破她,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洛朝朝指尖揪着床畔,眼睛直直地看着贺霖佑,他倒像个无事的人一样,走到洛朝朝面前,忽然就靠了过来。
吓得洛朝朝后缩一步,哆嗦道:“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吗?”
贺霖佑笑了:“傻瓜。”
说完,直接掀开被子,不由分说就了人拉入被窝,紧实的后背贴着洛朝朝,铁壁环着洛朝朝的腰,闷声道:“睡吧。”
洛朝朝还以为那句“什么也不做”是哄她的,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抱着自己睡着了。
虽说自己胆大妄为,居然答应了留宿在此处,但是此刻真的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她还真有些意外。
紧张的心绪平复了下来,听着身后铿锵有力的心跳,她也睡了过去。
拥着洛朝朝,贺霖佑睡得极沉,怀里馨香柔软,宛若坠入了云层,这一觉睡得极好。
天还没亮他就醒了,帐子内静悄悄的,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唯有怀里的馨香和柔软那样的清晰。
本来没有完全清醒的意识在此刻完全回笼,他撑起身子,鼻尖轻噌了一下洛朝朝的脖颈,而她是一丝反应也没有。
帐内,贺霖佑眼睛亮得出奇,就这样看着熟睡中的人儿,轻声唤她:“洛朝朝?”
少女呼吸似乎动荡了一下,鼻间溢出一声轻哼,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贺霖佑笑了,手一抬,将碍事的被子挑开一瞬,然后身子覆了上去,薄润的唇落在洛朝朝的脸颊,轻轻抚慰着,藏在被子下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这是他第一次,越了雷池。
二人胡闹到天光大亮才起身,洛朝朝一开始还担心会遇见洛文礼,后来贺霖佑才和她说,洛文礼昨晚其实就没打算留宿,想必自己和贺霖佑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以防自己撒谎的事情被败露,洛朝朝从将军府出来之后就直接去找了安怀柔。
安怀柔被她安置在一处鲜少有人去的小院里,那里属京城较为贫瘠之处。倒也不是洛朝朝不想将安怀柔安置到好一些的地方,是安怀柔说,自己想待在安静,无人认识的地方,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去处。
贺霖佑是随着洛朝朝一起来的,当马车停在安怀柔小院的门口之时,二人都顿下了脚步,因为里面分明还有其他人。
不过这人的声音洛朝朝和贺霖佑倒是极为熟悉,正是洛文礼。
洛文礼问她:“所以你以后打算去哪?”
里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听到安怀柔的声音:“想下江南。我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可以开个缎庄,做做生意。”
洛文礼轻笑了一下:“一个人去?”
“是啊。”安怀柔的声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然还有谁呢?”
说完,二人又是一阵的沉默。
这里头的两个人就是倔脾气,洛文礼或许还在生安怀柔的气,但是一回来,第二天就赶过来,其心意不言而喻。洛朝朝倒是忘记了,自己昨日还想和洛文礼说此事,但是关青不是一直默默守着安怀柔吗,所以出了这档子事,洛文礼怎会不知,想必地址也是关青告诉洛文礼的。
而安怀柔呢,以前是家里阻隔,如今与家里人彻底撕破脸后,她或许更没脸面去和洛文礼往来了。
门口偷听的二人,见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立马走了进去。
贺霖佑二人一出现,屋内对立而坐的二人纷纷投来了讶然的目光。
贺霖佑不以为意一笑:“西北之事,大家都辛苦了,所以今晚庆功宴,海醉楼,你们两个人都过来。”
说完,他又看向安怀柔:“我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朝朝的面子总要给的是吧?”
洛朝朝一脸不明,脸上似乎写着“关我什么事?”
洛文礼看着二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这倒是让洛朝朝更莫名其妙了。时辰也不早了,贺霖佑本就是打算将洛朝朝送到安怀柔这里就进宫述职,不过巧遇洛文礼也在此处,但是也不能耽搁了,和几个人约定今晚一定要去海醉楼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洛朝朝也不想留在此处打扰洛文礼和安怀柔,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洛朝朝实在是无法插手,所以贺霖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离开了。
贺霖佑此去西北平乱有功,朝臣对他的雷霆手段也是多有褒奖,皇上瞧着很是开心,下旨,此去西北的人皆论功行赏,黄昏之时,下旨的太监就各路去送圣旨了。
皇上给贺霖佑的庆功宴设在了第二日景明宫中,不过当日的海醉楼之宴算是私下犒赏,二者并无冲突。
按理说这个宴会都是男子,洛朝朝与平定西北之乱毫无关系,她没这个必要去赴宴,她私下也和贺霖佑说了此事,但是贺霖佑却执意叫她去,并且说,不用她出面,只需躲在幕帘后吃东西即可。
拗不过他,洛朝朝答应了。
这个宴席,洛朝朝去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安怀柔却极为奇怪地答应了去,于是当日洛朝朝便去找安怀柔一道去海醉楼。
这几日,洛朝朝一直给安怀柔用最好的祛疤药,脸上的伤疤已经明显见好,只余下粉色的一条疤痕,不过假以时日,定会恢复如初。
安怀柔蒙着面纱,身着一袭水色长裙,打扮得素雅得体,在一袭妃色嫩艳红裙的洛朝朝身边,还真有种绿叶衬鲜花的低调之感。
洛朝朝去的路上一直很紧张,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贺霖佑此次叫她去是别有用心,她担心他会当着他那些党友的面给自己安什么未来皇子妃的帽子,但是更怕没有身份就这样出现在贺霖佑身边。
那日蒋承无意间说漏了嘴,说那道封皇子妃的圣旨已经被贺霖佑求来了,但是他却迟迟不肯将那封圣旨宣读,不知他寓意何为。若说心里没点胡思乱想那是假的,那晚险些酿成大错,洛朝朝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做那样的傻事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出府主动见贺霖佑了,以后得矜持一些,像去酒楼找他,以及陪他留宿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做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今日居然是蒋文杰亲自来接洛朝朝她们,洛朝朝已经许久未见蒋文杰了。虽说惹得自己误会贺霖佑不辞而别的人正是蒋文杰,洛朝朝还是客客气气的和他打了招呼。
马车缓缓前行,今日街道上似乎有很多人,因为马车走走停停,洛朝朝一开始还会问缘由,猜测是出了什么事情?
蒋文杰的回答也不过是普通的,“人太多”,然后又说他要买点东西。至于是何东西,洛朝朝并没有多问。
明明很短的一段路,硬是被蒋文杰托了半个时辰,等到的时候,天是完全黑了下来,街道两边亮起了明亮的灯火,一眼望去,宛如散落的地面的星河,不过那星星,全是橙红色的。
洛朝朝看了一眼四周,忽然反应过来,转头问蒋文杰:“不对,这里并非是海醉楼。”
眼前的场景,街道两边都是整齐的灯笼,但是人却不多。
分明是路边,哪里是酒楼门口啊。洛朝朝心一慌,第一想法就是蒋文杰不对劲,可是等她回过神想找蒋文杰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身边除了安怀柔和两个丫鬟,便没有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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