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闻斯峘在电话那头笑。
宁好又叮嘱:“如果聊得投机,你觉得他有把你当朋友的意思,可以详细问问他第二次创业遇到的波折,那次他公司被兼并,还被董事会赶出局,他自己不太愿意提起,不过肯定有很多经验教训,他如果愿意和你分享,能帮得上你。”
“原来如此。”
闻斯峘回想讨论技术时宋云开眼睛熠熠生辉的样子,觉得从前对他有误解,他其实有很真诚的一面,现在加上了宁好补充的这些周边信息,似乎他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和想象中那种靠父辈的张扬花孔雀有些出入。
他说:“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这通电话之后,到了下午,闻斯峘又追来一个电话。
果然如宁好所料,宋云开又迫不及待约他下班后一起吃饭聊项目。
宁好晚上也约了人吃饭、做spa,回到家时晚上十点多,看见一楼侧面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落地玻璃窗往里望,是大姐在辅导冉冉做作业。
宁好对小姑娘有留意,平时每晚八点半,李路云就会满家喊她,让保姆带她去洗澡,要求她保证前上床睡觉。
今天例外,有点晚了。
她进了家门,转到书房的方向,房门虚掩着没关紧,靠近门口就听见孩子嚎啕不止,大姐在骂孩子:“……哭什么哭,不许哭!题不会做你哭有什么用!说明你没有学好,没学好就好好学!不许哭!”
宁好摇头笑起来,推门进去:“这么晚没睡,还在学习呢?”
大姐收了声看向她,找到人诉苦:“这小孩真是有毛病,考试没答出来题,我说再做几道同类的把知识点搞懂,她就哭,这有什么好哭?我看她实在是懒,不愿做题光哭,一会儿哭得头昏脑涨犯困了就可以直接睡觉。”
冉冉本来还在抽抽搭搭,听她妈妈传播她的罪状又嚎得更大声了。
宁好把她面前的卷子转过来:“我看看是什么知识点?哦,行程问题。”她敲敲桌面引孩子注意,用指尖划着应用题最后的提问,“你看这题是让你求什么?”
冉冉揉揉眼睛:“求需要多少秒。”
“那就是求时间,时间等于什么?”
“路程除以速度。”
“没错,”宁好继续道,“速度很简单,你只要记住,同向运动就用两车速度差,相向运动就用速度和,能理解吗?”
“嗯嗯。”女孩点点头。
“行程问题最关键的就是看路程,难点一般是搞清楚追及的距离,像这道题,你可以画图,在快车车头插一面小旗子,追上之后,再看这面小旗到哪儿了。所以现在这题,你明白路程是什么的长度吗?”
“是……慢车和快车的车长相加。”
“对了。现在我们来翻译条件,你要把应用题的每一句条件翻译成一个等式,其中有未知数先以X、Y代替,翻译完所有条件,你检查一下,两个等式解两个未知数是没问题的,接下来就是计算。”
冉冉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开始逐句写等式。
大姐有些担心:“她们还没有学过方程。”
“未知数,知道什么意思么?”宁好问冉冉。
小朋友点头:“知道的。”
.
半夜跑另一个方向的郊区不方便,闻斯峘又被宋云开留宿,没回雾凇院。不过他回不回,家里也没人特别惦记,吃早餐时只有闻家昌象征性问一句。
宁好说他工作忙,临时加班,在单位公寓住了。
那厢,李路云在问冉冉,昨晚弄不懂的题最后懂了没有,要不要下午让家教上门。
大姐代她回答:“昨晚上好好回家来,三两下就把她教会了,看来是我们都不懂怎么教孩子,家教也没上心,还得是她小舅妈。”
宁好转过头,迎上李路云赞许的目光,谦虚道:“冉冉其实挺聪明的,理解能力强,新知识给她讲一遍就能懂。”
大姐接话:“对对对,好好把初中学的方程组教给她,她居然也很快就学会了。”
“噢哟,这么厉害呀。”闻家昌听了大悦,哄着冉冉,“看来冉冉是得了聪明脑子遗传,她妈妈爸爸舅舅都是会念书的高材生,将来我们冉冉也高低得读个博士!”
小姑娘往日老被大人数落,第一次受到全家的表扬,本来她个儿矮,吃饭腿够不到地,这时更是高兴得翘脚。
宁好虽然已经把功劳转移出去,还是惹得汪潋心里不快,她就是见不得宁好顺手做点什么就讨了闻家昌和李路云的欢心,尤其是闻家昌。
汪潋没把那位小外甥女的喜乐放在眼里,接住闻家昌的话茬说了句怪话:“是呀,冉冉爸妈都是高材生,将来肯定不会差的。不过现在才小学,就给她硬塞初中的东西,会不会太拔苗助长,让孩子压力山大啊?”
二姐听出汪潋有点破坏气氛的意思,她既不向着宁好也不向着汪潋,但她喜欢这个小外甥女,自己也有一岁多的女儿,平时她就心疼冉冉,外婆、妈妈都那么严格,一家子人盯着她,老在餐桌上遭□□,也就十岁不到,好不容易能得一次表扬,还是前所未有被夸聪明,怎么就又有人要说怪话?
二姐直截了当问冉冉:“让你学这个,你觉得有意思还是有压力啊?”
冉冉说:“有意思。好好姐姐讲的我能听懂。”
二姐嬉笑着耸耸肩:“这不就得了,她觉得有意思呢。什么时候学什么还不是人规定的?”
李承逸跟风笑话汪潋:“你不是读书的料,觉得有压力,别人未必有啊,还不让别人自得其乐了?”
汪潋斜睨他一眼:“你说谁不是读书的料?”
语气恶狠狠的。
大姐听出汪潋不痛快,连忙帮着打圆场:“唉,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人家汪潋也读了研究生……”
李承逸嗤之以鼻:“多水啊,她是没参加高考,要是参加,能不能考200分还打个问号。”
李路云听他这话说得有点过分,怕汪潋收不住脾气在一家之主面前丢人,忙帮腔说他:“那你也没参加,说得好像你考过200分似的。”
李承逸笑:“我比汪潋好多了吧,起码我在江川二中还是年级前一百五,985总有的。”
闻家昌清清嗓子,让桌上安静下来,管住李承逸:“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你们将来也会有孩子,最忌讳的就是在孩子面前贬低他妈妈。”
“谢谢爸爸替我撑腰!”汪潋反应贼快,笑眯眯地致谢,僵死的气氛又活络了。
宁好退出战场已久,只顾埋头切培根,被他们吵得脑瓜嗡嗡的。
她对汪潋的敌意当然有觉察。
眼下要控制李承逸还得控制汪潋,演得有点累,不如先暂时避了这刀锋。
下午在公司她就向闻家昌“请了假”,说这几天项目上任务重,下班自己还有应酬,往返奔波不方便,住在锦湖苑,还得麻烦家里阿姨们帮忙照料闹闹。
入夜,她在回公寓路上接了闻斯峘一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她照实答。
“怎么了?查岗查哨?”她揶揄道。
闻斯峘笑笑:“闻家昌担心,特地打电话给我,问你是不是因为心里闹别扭从家里逃走了。”
“你有没有替我劝他别多心?”
“没来得及开口,他先怪我了,他说李承逸夫妇刚度蜜月回来,出双入对感情好,我总是不在家,让你落单,看着别人心里也不舒服。他让我别瞎忙,没什么事比陪你重要……”
宁好进了电梯,信号不佳,通话暂停了几秒就彻底断掉。
她索性等进了家门开上暖气再给他回拨过去:“别听闻家昌瞎分析,我不会为了那些鸡毛蒜皮不舒服,有志向的人怎么能天天窝在家里。”
对面沉默几秒,再开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想吃宵夜吗?”
“嗯,有点饿,我打算蒸个蛋羹。”她话音未落,门铃突然响起来,愣了愣,她问,“该不会你给我叫外卖了?”
没等他回答,她掩着手机朝门外喊:“谁?”
“外卖。”
深夜一个人在家,又没有狗,她不敢当面开门:“你帮我放门口就行了。”
收回声音,她拿起手机:“给我点什么了?”
那头兀自笑起来,笑得她一头雾水。
闻斯峘笑她不解风情,见招拆招让人搞不了一点惊喜,无奈道:“好好开门,外面冷。”
第41章 尾灯
宁好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打开门。
闻斯峘站在走廊里,一手拎着食品袋,另一手电话还没挂, 笑说:“我的声音你是一点也认不出来!”
宁好接人进门,嗔怪道:“就两个字,怎么认出来?再说我哪猜得到你这突然行动, 前脚还在鼓励你专心事业, 我说什么你是充耳不闻啊。”
闻斯峘把袋子搁在她身后鞋柜上,双手顺势支在柜沿,把她圈在中间, 坏笑着压低声凑近:“想你要以行动证明, 这也是你说的。”
的确是前两天一时嘴快,宁好想起来了,无法反驳,认栽地低着头,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人本来就没站直,稍稍一低头就吻到她。
外面果然冷,她皮肤蹭到他的脸,很凉,手触到他大衣的前襟,也凉, 但和她靠近亲密这几秒已经迅速感觉到温度回暖。
“咦?”她锁在他怀里眨眨眼,露出小鹿般清澈好奇的眼神, “你买了新衣服。”
第一次见他穿棕色这种偏暖调的大衣, 她很确定以前没见过。
闻斯峘佩服她的观察力:“是宋云开的。”
“你们都发展到这个地步啦?”
闻斯峘:“……我没回家, 里面穿的他那儿可以立刻烘干,外套就没那么快。”
宁好恶作剧似的上下审视他, 盯得他心里发毛,催问“怎么了”?
她调戏够了,慢条斯理地评价:“挺适合你,看着更帅气点,没那么深沉。”
闻斯峘被夸得不好意思,重新拎起袋子转移她的注意:“饿了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牛肉粉丝汤。”
宁好垂眸想一想,晚上去食堂吃宵夜、喝一份牛肉粉丝热汤,那是高中时的习惯,其实算不上“爱吃”,学校食堂的选择总共也只有那么几样。
他肯定不止看她跑步,大概还有几次跟到了食堂。
虽然这的确使她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曾经作为一个目标被观察着,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和他这个人接触了这么久,也不该随意以恶意揣度他。他只是谨慎、注重细节,从不冒犯,日常相处中也认真察言观色,一旦她有半点抵触,他绝不勉强。
宁好决定不去追究陈年旧事,施施然越到他身前,把餐布打开,又说:“都回家了何必去买外卖,冰箱里有面有肉,你来之前早点打个电话,我能弄好吃的。”
闻斯峘狐疑地看她:“你还会下厨?”
宁好理直气壮:“我会加热预制菜。”
他笑岔了气。
“怎么了?预制菜也是菜,不跟你说你去酒店里也照样吃啊。”她边说边从洗碗机拿出一对碗筷。
他视线追着她进出厨房,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么难听?那种小视频短剧里别人老婆都会说,‘亲爱的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预制菜也要加入爱心吧。”
宁好笑笑不说话,默默把碗筷摆好,从那盒特大份的粉丝汤里匀出三分之一分给彼此。
屋里暖气见效,闻斯峘脱了大衣,进厨房洗了手出门,摸着下巴问:“你这有剃须刀吗?”
宁好盛汤的勺停住,一脸茫然地望他:“你在诈我?”
闻斯峘怔愣须臾,意识到自己的要求着实奇怪:“没有,就是想,也许你这儿能有刀片,剃别的……”越说越离谱,他自己打住,笑了,“算了,一会儿我出去买。”
她留意看他脸,确实显得有点颓废,又讽:“宋云开那个身家连把剃须刀都没有?”
“都是电动的,我不太喜欢。我习惯手动的。”
宁好分完粉丝,慢吞吞给出一条评价:“你这个人也是娇气,没条件挑,硬挑。”
闻斯峘受了批判,不以为意落座在她对面,一笑了之。
宁好问正事:“宋云开留你,到底为了打探什么?”
“他说想投资,我正要来问你意见。”他语气平淡,却语出惊人。
宁好听得明白。
她放下筷子,双手在桌上拢在一起,平静表面下有疾驰的思绪。
宋云开有时候也会投资的,她忘了这层,只不过他投资数量少,那不是他的主业。
对于他们创投圈,她其实有些了解,大多数时候投资是一种战略部署,少数时候投资是一种金融运作,极少数时候,投资可以是出于看好行业前景,也可以是为已投资项目扫除竞争对手。
宁好首先想到的是,闻斯峘预备创业的领域与宋云开已投资的其他企业可能产生竞争,逼得他在短短两天时间内急于做出决定。
餐桌对面,闻斯峘却没轻没重地眯眼笑起来,迎过她狐疑的目光:“原来你不是只怀疑我一个人,我心理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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