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再去找你。”
“周末我要回翠竹苑,你来吧,我爸妈也不会介意你蹭饭。”宁好刻意避开和他独处的机会,又拿话戳他,“不过,你每个周末跑江城,汪潋没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李承逸强撑,实则这周他听说宁好相亲临时跑过来,汪潋已经和他小作了一番,刚在高铁上没事干,一路通着信号不佳的电话才把她哄好。
不过没关系,李承逸想,下周做好提前准备,给汪潋和她妈妈安排个温泉旅行,她闹不起来。
“那就好,我这边来人了,晚上和你视频哦。”宁好说着挂了电话。
要推门出电话亭才发现,刚才通话时无意识把指腹都掐红了。
春雨缠绵,洗净了马路上的尘埃。
路边的灌木洗出一片崭新的绿,鲜亮,油润,在视野里招摇。
李承逸不知道,
陆昭昭虽然以前也算他的朋友,但早就反水只站宁好这边了。
连李承逸在美国就已经和汪潋情投意合,
都是陆昭昭发现的蛛丝马迹。
陆昭昭是个散仙,早年在币圈风生水起身价百亿,这事只有她父母和宁好知道。按理说她这身家,出门应该带八个保镖,她选择大隐隐于市。
一年365天,天热那一百来天,她天天扎个丸子头,穿些麻袋般的丑衣服,趿个拖鞋,晃悠晃悠,边咬棒棒冰边过马路,去对面大厂上个班,路上看见狗都要笑嘻嘻打个招呼。
天冷她经常翘班,公司没人管她,职位是普通工程师,都知道她技术不普通,只是没有世俗的欲望,扫地僧似的。同事间传她是拆二代,想象力还是匮乏了点。
连她住那房都是租的,大厂标配人才公寓,还是个一室一厅,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公司一步之遥。
为什么非要窝在这鬼地方,她说她喜欢上班,上班的地方有人气。
经过观察,宁好发现她所言非虚。
上班回家,她的灿烂笑容就像镶在脸上,久久合不拢嘴,平时逛街消遣都很少如此。宛如修炼得道的小妖精,上一次班吃几个同事,吸了不少人类。
蜗居在小妖精洞里,宁好来了,两人就在小茶几上搭个电磁炉煮火锅,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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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在锅里滚,陆昭昭又从冰箱里拿了啤酒。
暖融融的氛围里,陆昭昭大呼小叫:“和谁领证啊?是真领了还是比喻?”
宁好笑起来,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真领。但我也不了解,我还在搜索他。”
她咕嘟一口带气的啤酒,搜闻斯峘的名字,大多是闻斯峘的学术论文和学术成就,只有一条搜索结果格外引人瞩目。
[男主原型叫闻思还啊,后来改名叫闻斯峘了,是高智商技术大牛……]
宁好点进链接,看见完整描述,原来是个知名校园小说《暗恋失衡》的超话。
议论闻斯峘是原型的书粉还不少。
宁好迅速获得了一点信息,小说作者许嘉文年少成名,19岁发表长篇处女作,高中就读于江川二中,大学考上电影学院导演系。处女作写了她与高中喜欢的男生一段隐秘青涩的初恋故事。
不过,作者在某次签售上曾经透露,男主有原型,但没有像书中写的那样终成眷属,现实结局是BE。
“9班的女生,你听说过吗?”宁好越过沸腾的火锅把手机递给陆昭昭。
陆昭昭看了半天,跟上了大部分剧情:“这个女生我听说过,在校友群挺出名的,她自己不活跃,经常被议论,都说出了名人。男主……没听说过,也可能我没注意,没想到他花头挺多啊。你打算怎么办?”
宁好似笑非笑,用筷子掂着菜:“这有什么怎么办?本来就是相亲、联姻,没感情基础。在学校的时候你也对他没印象?”
陆昭昭两听啤酒下肚,已经有点迷糊:“哪有印象啊,我只对别的班美女有印象,我们年级也没啥帅哥吧。”
“他挺帅的,”宁好认真翻着闻斯峘朋友圈,想找张自拍给她看,“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不是说他改过名?”
“对他曾用名也没印象。”
朋友圈一张自拍都没有,宁好放弃了,又把手机递过去:“你看这人朋友圈也好奇怪,没有一点个人特征,都是些转发的前沿技术信息。”
“哦,他问你在哪儿。”
宁好没听懂,愣了愣。
陆昭昭继续转述:“问要不要接你回家。”
明白了,这是实时转播。
宁好摊开手心:“给我,”等陆昭昭把手机递回来,她一边发微信一边说,“我给他发定位了,叫他过来。”
陆昭昭正乐于近距离吃瓜。
闻斯峘的住处虽然离宁好住处远,但和陆昭昭家就几分钟车距,一条道打个转弯就到。
十分钟后,男人进了客厅,也只好“入乡随俗”,陪她们蜷在小方几前烫火锅。
“吃什么呢?羊肉啤酒?”还是辣锅,他笑起来,“这么生猛,是过冬天还是过夏天?”
“过春天。”宁好仰头,有笑的眼神中又夹带了那么点审视。
春天这季节,自带一些暧昧。
陆昭昭半眯眼,横看竖看,已有几分醉意:“……我们是不是见过?”
闻斯峘语气淡定,含糊其辞:“很多人这么说。”
????
呵,两个女生瞧他气定神闲的样,意味深长地交换眼神。
养鱼达人?
第6章
闻斯峘只是慌不择言,他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不见,陆昭昭还能觉得他脸熟。
接到宁好微信后,他也犹豫过现在和陆昭昭见面是否合适,
出于想进一步了解这几年的宁好,他没能经受诱惑。
陆昭昭读本科的时候比宁好活跃一点,
想起最有可能见过闻斯峘的场合是校友聚会。
为数不多的几次江川二中清北在校校友的聚会她都参加了,好在每次一两百人的场子,她并没有和闻斯峘说过话,仅仅是“觉得见过”。
“对,我是参加过,”聊到这里,闻斯峘没否认,潜移默化把话题往宁好身上带,“宁好怎么都不参加?”
宁好自嘲地笑笑:“大学期间变得不太爱和同龄人一起玩,很急迫地想接触社会,兼职、实习排得满满的。”
她日程排得满,他知道,和他很像,
但他是因为经济局促,不知道她是出于这种心理。
“兼职实习都是围绕自己专业来的吗?”
“嗯,不是在我爸朋友的设计院跟着学画图,就是在我爸朋友的工地上跟着学现场管理。”
“那你确实是,目标很明确、规划很清晰的人。”闻斯峘一边细细端详她别来无恙的眉眼,一边感慨。
陆昭昭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手支着脸,困惑地紧盯闻斯峘。
“感觉也不止在聚会见过……”
男人不紧不慢地转过眼,看着陆昭昭,话却是对宁好说的,仿佛她是她的监护人:“她好像有点醉了。”
“我没醉。”陆昭昭不满地挥挥手。
宁好笑眯眯:“她啤酒也就两听的量。”
“我只是有点微醺。吃点肉就不晕了。”她放下啤酒,用漏勺捞了一大碗羊肉盘腿躲到沙发里去。
闻斯峘帮忙用公筷下了另一些羊肉进锅里。
“别下太多,这些吃完就差不多了。”宁好中途拦住他,“领证的事,闻叔是什么反应?”
“他很高兴,不过他的高兴让人有负担。他希望我们十一假期办婚礼,还提出让我们也尽快搬回家。”
“你不希望吗?”
闻斯峘微怔,神色紧绷了一瞬,继而松弛下来:“……怎么可能不希望?我只怕你听了头疼。”
“婚礼可以按他想要的来办。”
“你果然还是不喜欢。”
“不,”宁好摇头,“我只是无所谓,不如按长辈喜欢的方式办。”
闻斯峘有时觉得她太好说话,显得自己心里的一点叛逆不合时宜。
“搬回家你也愿意?”
“如果在附近工作我倒也不介意,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个。”宁好放下筷子,喝了口啤酒,正襟危坐,转头看着他说,“我在考虑跳槽到云上,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太了解你们行业,不过从央企跳槽到私企,听上去有点亏。”
“实话说,”宁好垂着眼,“我爸爸调去中部,新官上任自然是大清洗,以前的老将跳槽的跳槽、离职的离职,我继续待在那里施展不开手脚,阻力反而来自公司内部。到云上,至少能安安心心做好一份本职工作。”
“有道理,你和我爸提了吗?”闻斯峘语调四平八稳,这是他从生活中总结的经验,太过惊讶时,表面反而得装作更加镇定,施个障眼法,让人注意不到情绪,能获取更多信息。
宁好摇摇头,“你替我提,可以吗?”
“这是什么用意?我以为你和他比我和他熟多了。”他说着笑起来。
“我和你结婚了,身份自然发生了变化,从亲密朋友的孩子,成了他儿媳,在这个层面上说,当然他和你的关系更近。他们这些老古板,不会希望小家庭总由儿媳出面对外。如果你替我说,他会更高兴的。”
闻斯峘幽幽地浅笑着,原先不知道她人情世故考虑得这么周到。
他没发表感慨,只表态说会找机会跟父亲提,这话题就揭过了。
宁好起身收拾餐具,他也伸手来帮忙。
陆昭昭倒在沙发上懒得动,只有眼睛还跟随,嘴里走流程地客气:“放那里不要管啦,我瞌睡一会儿起来收。”
没人当她认真。
宁好凝望餐碟上的泡沫被水流冲走。
闻斯峘端来最后几个碗碟,卷起袖子:“我来吧。”
她收起小臂,找回知觉,笑着冲他抬头:“这多不好意思,你都没吃两口,专门过来洗碗?”
“不用跟我客气。”他用海绵挤了洗洁剂,站定在洗手池正中间。
宁好被挤到一边,接了点洗手液,又伸到碗碟上方来冲洗。
他停下动作缓了缓,视线停留在她手上。
“陆昭昭怎么办?你要留下照顾吗?”他问。
“她也没醉成什么样,不用照顾。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刚说过“不用客气”就真不客气了,他笑她实诚:“当然,不过你这么晚还回去?”
“嗯,我没有喂狗,它还被关笼子里。”
闻斯峘想起来,狗被关禁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好像和她产生了一点无形的联系。
空气又微妙地变得有形,从她那边朝自己这边牵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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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斯峘认为她背部线条尤其美,
话又说回来,在他眼里她没什么不完美。
宁好抽了一天空,出来试婚纱,他也被喊来当参谋,不止当参谋,还负责从身后给她拍照,让她好检视背面是否熨帖。
“你坚持健身?”他放下手机。
宁好在镜前回头:“一周三次私教,一次瑜伽操课。”
“能坚持下来不错。”
“家门口就是健身房,胜在方便。你呢?”
“没那个条件,只能自己做做力量训练。”
“那也不错。”她从立台上走下来,SA上前帮她调整肩带。
闻斯峘坐靠在一旁,没动,很淡的神情。
想问一件事,但不确定,还在犹豫。
宁好把话题先接上:“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你妈妈?”
这话题让他头疼,闻斯峘甚至叹了口气。
拖延了很多次,不怪宁好会觉得奇怪,实则他认为感情还没发展到这一步,母亲说话并不讨喜,宁好也很难爱屋及乌包容她。
他不禁轻哂,还不算正式结婚,已经有了夹在母亲和太太之间为难之感。
宁好见他浮现无奈表情,
知其不愿意又说不出合适的拖延理由,沉下心:“你不会打算在婚礼前夜才让我见她吧?或者,你连婚礼都不想让她参加?”
他语速很快地抢白:“她参不参加不由我决定。”
“但是你结婚,让云姨坐母亲的位置,你妈妈没意见么?”宁好垂下胳膊,观察他。
他把脸别向一边:“我做不了主,要看我爸爸的意思。”
“争取一下呢?”
他没应答。
“你也不愿争取?”
宁好猜到了,按照世俗常规思路,她斟酌着开口:“人都是趋利的,这没有错。父母和自己都有血缘关系,基础条件一样,儿女自然会靠近能给自己更多的一方。只不过我觉得也不能丝毫不考虑情义……”
闻斯峘听到这里,猛然像被点击似的麻痹了一下,才悟到宁好话中深意,她想歪了。
“我不是嫌贫爱富。”他直接坦言,“我父母关系很糟,我和我母亲如今也很少联络,联系也……多半是因为家里有东西坏了要维修。她听说了我准备结婚,对仪式并不关心……”
宁好心想,那不还是嫌贫爱富吗?
因为她和富有的父亲关系糟糕,你就和养育自己的人疏远。
闻斯峘从神色看得出没能说服她打消偏见,干脆收了声。
对话进展到这里,不上不下的,戛然而止,
有了不欢而散的氛围。
他抄着口袋站直了:“我出去透口气。”
宁好未置可否。
她换了常服从店里走出来,换了副很轻松的神色,
他听见动静回头扫她一眼,窒闷感顿时消散,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时间还早,我想去买杯咖啡。”
宁好总是这样,没什么不能包容,也没什么不能收纳。
心思轻盈,大多数无关痛痒的事,很轻易就揭过去。
闻斯峘现在还不想和她深入探讨原生家庭的灾难,感激地越过她走到前面去开车门。
车就停在路边法国梧桐树下,毛絮落在黑色引擎盖上,刺眼。
行了一段路,
宁好说:“你帮我拍的照片,拍得挺好的,是学过摄影吗?”
闻斯峘悟到她指那张从身后随手拍的,抽空转过脸看她:“没有。”
“构图有设计感。”
闻斯峘笑着:“靠天赋。”
宁好也没那么严肃了:“一会儿记得发给我一份。我想发朋友圈。”
他挑挑眉:“早知道给你拍正面,拍好一点。”
“背后的才好,正面要保持神秘,等婚礼再揭晓。”
“哦,想吊谁胃口?”
“可能是……准备来婚礼上抢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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