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有点不知所措,本来只是爱屋及乌投其所好,没想到竟然有人和自己的狗计较礼物。
“……对不起,我……我不太知道女生喜欢什么东西,而你……你正好有一只狗……所以我想……”
宁好在电话那头嘻嘻笑起来,原来她不是认真在生气。
闻斯峘刚松一口气,一点异响又让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宁好从家里出来了,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里,与他只隔了院门。
一时间脑海中天人交战,要不要立刻顺墙根逃离。
宁好蹲在地上把礼物拆开,不带讽刺地说:“好可爱,闹闹一定会喜欢的,它最喜欢红色。”
“那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你猜猜看。”
“黄色。”他平静下来,想起她扎高马尾时造型各异但永远是黄色的头饰,画画也喜欢用黄色,肯定地说。
“你对我了解比我对你了解多多了。”她孩子气地发抱怨,“你就在门后面对不对?不能见面吗?”
有时候,宁好聪明敏锐得让他心惊。
“我这个人没什么可了解的,不像你那么开朗,也不像你那么优秀。开学之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你要去北方,”他撒谎道,“我要去南方,都有新身份新生活。没必要像之前那样联络,不如保留一点美好的幻想,你说呢?”
宁好有点失望,但也被他说服了:“谢谢你。”
隔着门,他想,确实没必要像之前那样联络,他能以新身份走到她面前去重新认识了。
第96章 搭讪
计划赶不上变化, 校园之大超出了高中生的想象。
尤其宁好的学校,路又长又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头, 汗流浃背时才顿悟,难怪这一路上绝大多数学生都在骑车。
为了使用共享单车和及时接收班级通知,他不得不买了个便宜的智能手机。
短短几日, 闻斯峘意识到自己就像沉沉黑夜中在广袤大洋上今飘零的一叶舟, 抬头虽见漫天星辰,犹如明日希望似的闪烁,却难以寻得独属于他那一颗。
他根本找不到宁好了……
真是始料未及的劫难。
北上之前, 他还以为和宁好见面就像和隔壁高中的学生见面那么简单, 只消掐准上学放学两个时间段在校门口蹲守。
现在涨了点知识,一个高校有八个门,几十栋学生公寓,课是自己在选课平台选的。同级同班同学,哪怕同宿舍,大部时间都不在一个教室上课。
而他作为一个外校人,进她学校还得认识学校里的人,他跟着大学室友去隔壁逛过一圈,要预约要登记,她学校的学生“接客”次数还有限制。
闻斯峘自怅自悔, 前些天把话说得太满,什么“都有新身份新生活”, 眼下只有悲伤小丑的新身份新生活, 又出尔反尔地用旧sim卡去撩拨人家, 他脸皮没厚到那地步。
如此,大学生活开始得并不愉快, 像新婚夫妇大张旗鼓做足一切备孕事宜折腾三年却毫无孕气,虽说领养的孩子也能养,但毕竟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他每日反复把那下下策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回去,拿出来,放回去……拿不定主意,又不能死心。
谁知第二周周五,“孕气”竟突然造访。
闻斯峘下了上午三四节课,由于五六节没课,赶在较早的时间就近到农园食堂吃午饭,从二楼窗口打饭之后一回头,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的声音。
非得盘点闻斯峘有什么特异功能,在人群中锁定宁好肯定排第一。
也就盼了十来天,再看见宁好,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竟无法自持,端着餐盘怔在了原处好一会儿。
宁好上身polo领T恤,下身百褶裙,全身一套纯白,领口袖口裙摆和胸前都勾着深红色双重锻线,面料是捎带厚度地硬挺,肩背是板正的线条,学院风却很贵气。
目光刚遇到她时,她正和另外三个女生一起找位置,回过神时,她们已经摆好餐盘坐定了。
久别重逢若是具象,
堪比克苏鲁神话中不可名状之物,让好好的一个人丧失心智。
闻斯峘放弃了一贯的安全保守路线,没有像高中那样总跟在她后面,而是转到她侧前方隔了两排座椅处落座。
他经不住想看看她脸的诱惑。
宁好梳着高马尾,脸和脖颈连着一块很大的裸露面积,午间的强光把那块白净皮肤照得发亮。她吃饭时话语少,听得多笑得多,笑时掩嘴,眼睛弯在纤长的手上方,一切的动作都好像切了升格镜头。
同时他也注意到,她衣服红边上的金纽扣有些刺眼,左胸前绣着品牌而不再是江川二中的校徽——两颗五角星之间五个字母,奢侈品是她的常服,这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热烈的高温和制冷剂气味的凉意缠斗得难舍难分,这就是每个超一线城市人们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夏天。
与皓月当空、蝉鸣蛙叫的那一种不同。
现实感回来,他发现坐在宁好身边格外开朗那位是陆昭昭。
自然,就像他会和朋友去隔壁学校,
宁好和陆昭昭,她们这些新生也会过来串门。
闻斯峘形容不出对这种偶遇的感受,心脏周围涌起一股酸涩,同时又精神高度紧张。不是细究感受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探知宁好的行踪,至少得知道她住在哪栋宿舍才能给日后留下机会。
冥冥之中,他认定这是命运给自己的安可。
不能再错失最后一次机会。
宁好她们刚一起身,他马上扔下吃了一半的饭跟着下楼。
在食堂门口,四个女生站着说了会儿话,分了两组散伙,一个女生往南边宿舍方向去,另一个女生和宁好、陆昭昭一起往北边教学楼方向走,不过没走几步,她们被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样子挺老成的男人截住搭话。
闻斯峘不便也停在路上,只能先从他们身边经过。
耳朵里漏进寥寥几个关键词,什么“博士”、什么“微信”,大概是科研项目需要调研人群样本?
他在前方路边共享单车扎堆处逗留,拿着手机装作研究扫码,实则在发微信找舍友紧急救援,问他们邻校的朋友今天还有没有拜访名额,答案让他失望。
舍友热心地告知:[你可以买张艺博门票,过闸口后从右边进艺博文创店,文创店旁边那条路照直走就能进校。没进艺博大楼参观还能退票。]
对别人来说是好办法,对现在的他却不是。
宁好肯定不会经过艺博那个门进校,那么即使他能进去,也必然把她们跟丢。
此刻情急一时,居然一点出路也想不出来,心脏跳得重,像急得跺脚。
过了一会儿,三个女生结束了对话,也朝这片共享单车走来。
闻斯峘埋头漫无目的操作手机,“研究”得很是仔细,那三个女生就在与他隔了四五辆车的地方停住,边扫车边聊天。
“真是怪人,搭讪要微信还特地强调读博,怎么着?博士有优先交友权?”
“你听漏了,不仅强调读博,还强调有房。呃……一点人格魅力都没有。”
“人可鸡贼呢,开始只想要宁好微信,要不到才问你,打算曲线救国。”
“搭讪的人都很讨厌。”
“我也讨厌,说了不给还死缠烂打的那种最讨厌。”
原来刚才那一本正经的家伙是去搭讪的,可真能装。闻斯峘暗自嗤之以鼻,追宁好的人怎么总那么自不量力!家里没镜子也不知道找个车窗照照!
不过现在幸灾乐祸也不合时宜,自己都火烧眉毛了。
本来直接上前搭话套近乎也是条出路,可宁好刚说完“讨厌搭讪的人,更讨厌死缠烂打的”,这时候往枪口撞不是傻子?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
闻斯峘回过神,自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陆昭昭反应最快,厌恶的眉头已经拧起来,也许她情绪还受前一位搭讪者影响,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他赶在另两人开始方案之前开口:“同学,你们是隔壁的对吧?冒昧问一下,你们还有预约进校的名额吗?我过去找我朋友,可他次数不够了。”
不是搭讪,陆昭昭松了口气,眉头也跟着舒展开。
她身边那位没见过的女生热情地率先接过话茬,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我有我有,你是现在要去?”
闻斯峘有点失望,
宁好见没她的事,去一边继续摆弄app扫单车了。
不过人不能奢望太多,在那女生的帮助下,他填了申报信息得到入校资格,能远远跟着她们进校,已经是可喜的进展。
三个女生想不到,来借进校次数的男生进校就是为了跟着她们。
他也想不到,路上她们两次在单车上集体回头是因为那位不知名的好心女生发现“刚那男生是个帅哥”,陆昭昭和宁好完全没注意看脸,听她这么说才回头看。
闻斯峘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没给她们俩看清脸的机会。
他更加想不到,她们这一路的话题都与他有关,陆宁二人怂恿她们那位朋友勇敢掉头去找他要联系方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刚表态“讨厌搭讪”,驰名“双标”。
但是到底女生脸皮薄,笑闹一路,最终没付诸实行。
闻斯峘跟她们到学生公寓前,混入了四面八方聚来散去的人群。远远看见,宁好和好心女生一起和陆昭昭道别,陆昭昭去了另一栋楼的方向,宁好和好心女生放车进楼,有楼里出来的女生和她们两人打招呼。
他猜好心女生是宁好的室友,替他高兴,这么快就交了新朋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没和新朋友发展成闺蜜,虽然专业不同,她还是更习惯与陆昭昭一起行动,一起去卖场采购生活用品,一起在图书馆或校外咖啡馆自习,一起逛书店、逛商场,一起频繁地被各种男人搭讪一起吐槽。
他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每逢双休日,他就早早蹲守在宁好宿舍楼下等她出门。
她做什么,他的假日计划也变成什么。
跟随成了常态,唯独没法子融入她的生活。渐渐他安下心来,退而求其次,只要宁好在他的视野里好好生活着就行。
可是,进入冬天后,他莫名感觉到宁好变得不太开心。
她很少像从前那样跑跑跳跳了,也许是他多虑,人到了年龄自然会成熟。
她有一阵脸色憔悴,老咳嗽,可能只是换季感冒了。
不过有个迹象似乎进一步证明了他的猜测——
宁好和陆昭昭进了学校马路对面一家房产中介,她们在看房,准备搬出学校住。至少说明宿舍让她不满意。
闻斯峘犹豫片刻,考虑到这里可能是她以后的落脚点,只好跟着她们在各栋住宅楼间徘徊,看了一整天小区。
搬家进行得飞快,没容闻斯峘琢磨怎么帮上忙。
后一个周末,她们叫了辆货拉拉,司机帮忙把不多的行李给她们送上楼了。
他看见电梯停在第九层之后许久不动,她们俩应该是决定合租住一起。
陆昭昭平时网购多,快递多。他有两次在快递员送隔壁楼栋快递时在快递车上看见有她的快递,署名陆美美,地址是910室。陆姓并没有那么大众,同一层楼出现两位陆女士概率不高,应该是她没错。
他没有上过楼,只是默默搜集着信息以防和宁好失联。
搬到校外后,宁好双休日就不太去学校了,时常整日在小区北门外临街的咖啡店自习,一学学一天。
闻斯峘找离她较远的位置坐,同一空间里各学各的,倒不用担心她发现“这人老在自己身边晃”,学习时她通常很专注。
几个月,宁好没换过发型,总是梳高马尾,头发剪短了些,似乎没什么心情打扮。
她不仅看起来郁郁寡欢,临近圣诞,随着高校周围节庆氛围渐浓,她反而愈发焦躁,在咖啡馆自习仍不大看人,却开始频繁地看手机,频率大概是每隔半小时一小时就要翻一翻,看过手机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
闻斯峘很想知道她到底遇了什么事,仅凭每隔周末见她几面得到的线索不足以形成猜测。
但很快他就自顾不暇,二姐来电希望他能回一趟江城。
妈妈病了,医生建议尽快手术。
大姐和二姐的学校都在江城本地,只有他考了外地,如果不是事态严重,两个姐姐应该不会开口要他回家。
算起来,离期末考试周只有半个月时间,必须早去早回。
他找辅导员请了假,在周五中午下课后立刻离校,乘高铁回了江城。
陶如敏这病不大不小,能治,需要钱。
两个姐姐平时也会做点兼职,前期看病的钱她们勉勉强强垫了一些,但真要开始做手术,就得住院,病房都是一天天连轴转的烧钱,此外还有一口气付出押金。
闻斯峘回到江城,才知道事态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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