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怎么办?
若那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孩子,若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那个颠沛流离、一次次被自己推开了的孩子,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办?
这个念头荒诞,却在姜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哪怕是假设,她几乎都要因为这假设哭了出来。
怎么能?
她匆忙地去找自己的鞋子。
姜芜在里边刚刚这么一动,就有丫鬟听到动静,过来询问:“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她打开房门之时,吹进的风将床旁的烛火吹得似乎跳动了一瞬间,让姜芜的心也跟着一跳。
下意识地,她在来人进来的前一刻,就把信快速地揉成了一团。
楚凌有想让她知道的,也有不想让她知道的。
她也是。
所以即使这会儿脑子一片混乱了,她还是强自装着淡定地开口问:“大人还没回来吗?”
“回夫人,是的,”丫鬟赶紧回了,夫人居然会主动问大人,倒是稀奇,“方才还差人回来传了话,说是会稍稍晚一些。奴婢以为您睡下了,才没禀告。”
姜芜点头表示知道了:“想来大人少不了要饮酒,”她起身,“更衣,我去接他。”
信的最后,说的是若是自己想知道全部真相,就在今晚去找她。
青阳很聪明,知道初一会是最大的阻碍,还特意地不知道先用了什么法子把初一支走了。
剩下的人要好糊弄得多。
也确实如此,下人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夫人与大人之间的事情,哪里有人敢插手。
况且青阳公主大婚,夫人纠结了一天还是决定去,这么想也想得通,也就没人思考太多,依她所言准备了马车。
马车上的时候,姜芜将藏在身上的那信纸又拿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将信又看了一遍。
其实还是在看明珠的那句话。
否则恍惚间,她会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是的,写的确实是,她是自己的女儿。
姜芜又将那信放回去。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她确实在面对与逃避之间犹豫过,可是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答案。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
马车在公主府不远处停了有一会儿。
正门依旧热闹着,来来往往地时常有进出之人。
也是在看到那大红灯笼的一刻,姜芜才想起莫阳舟来,她这一路心神都被明珠占据着,到这会儿才想到。
若明珠是自己的女儿,莫阳舟是谁?
他们以往就认识吗?
照例,她依旧是没能在记忆中寻到两人是旧相识的证明。
“夫人,”随行的枝芝有些奇怪,“您不进去吗?”
姜芜眼眸敛了敛:“又未梳妆打扮,就这么一身,如何进去?”
那倒也是,毕竟人家是大婚的正席。
姜芜想骗楚凌,很不容易。但是要想骗骗这些对自己半点不敢忤逆的下人们,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她知道再拖下去初一说不定就该出来了,或是暗处的暗卫们也该去里面禀告了。
于是心思一转:“就从侧门进去吧,这外边蚊蝇多,我去里边等他。”
“夫人,您怎么能从……”
觉着此举有违她身份的丫鬟还想劝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不打紧,就这样吧。”
到底,大家也只能照做了。
姜芜与青阳是老相识,守门的自是认识她,二话不说就将人放了进去,老人和善的面容上有几分伤感,犹豫过后,像是壮着胆子开口:“夫人,我们公主没什么朋友。您是她最为知心之人,如今公主大婚,您还是姑且放下恩怨,去看看吧。否则,她也定会伤心的。”
在其他人的眼里,只看到姜芜像是思索、犹豫了好半晌,才仿佛想通了一般说好。
老人顿时眉开眼笑:“唉哟,夫人,您能同意真是太好了。公主这会儿已经拜过了堂,在新房里。老奴领您过去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都说得通,也没什么阻止的立场,却不知为何,总觉着心里不安,像是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姜芜不给她们思考的机会,已经径直往婚房那边走了。
她不是察觉不到不对,但不管青阳想做什么,只要能让她知道真相。
“夫人,您这边请。”
他们停到一处厢房前,带路的老人在前边恭敬地给她开门,他背对着姜芜的脸上,方才的和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噙着一抹莫名的笑。
手搭上房门的那一刻,意识到不对劲的暗卫们已经纷纷现身:“夫人!危险!”
四周又出现了另一波黑衣人挡住了想要上前的暗卫们,一时间,小院里迅速刀光剑影交错。
但姜芜甚至都没有听完整,就被那老人一把拉了进去。
这里确实是婚房没错了,因为入目都是红色的装饰,以及……坐在床边的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
姜芜与他对上了视线。
说实话,她是真的想过与莫阳舟以后死生不复见的。可命运总会奇奇怪怪地又将他们搅和到一起。
男人眼里是明显的震惊,人也从床上立刻站起来:“夫人?您怎么……”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什么一般,又看向了旁边的人,“公主,你这是何意?”
姜芜也看过去。
青阳坐在角落的阴影里。
不是红色的婚服,她反而是一身白色的素衣,不,比起素衣,更像是丧衣。
那一抹白色在这一片红色里,尤其显眼。
听到莫阳舟问她,女人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她从阴影里出来时,姜芜看到了她那胭脂也遮挡不住的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青阳……”姜芜想问她明珠的事情,也想问她这是怎么了?然而,才刚刚叫了她的名字,就听青阳的声音传来。
“阿芜,母后死了。”
没有撕心裂肺,那是绝望到空洞的声音,连她的眼神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光亮,空无一物。
姜芜狠狠愣住了。
太皇太后?
“怎么会这样?”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作为楚凌的夫人,姜芜的信息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灵通的,更何况太皇太后去世这种消息,定是要昭告天下的。
青阳沉寂的脸上竟然挤出一抹笑容。
“对,确实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她会在现在闭眼。可能连楚凌,也要一柱香以后,才能知道消息。”
事情超出了姜芜的理解,她只能按捺住自己想立刻询问明珠的心情,听她说了下去。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真的,我总是那么狂妄,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却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姜芜想起来她给自己的信,前边也是各种各样的忏悔,原来那颠三倒四得像是精神状态不对的话,是因为太皇太后离世了。
难怪……
青阳还在继续说着:“从当初拒绝与楚凌的婚约开始,从当时逃婚逃跑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对的。我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她抬头,看向了姜芜,“姜姐姐,还有你,我把你的人生,梁谦的人生,所有人的人生,都弄得一团糟。”
梁谦。
这个名字响起时,房间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身躯像是狠狠一震。
他看向了姜芜。
姜芜此刻心中,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名字,掀起波澜。
毫无印象,不管是青阳说的话。还是梁谦这个名字。
外面依旧响着兵刃相接的清脆响声,姜芜的舌尖抵着牙槽,一句话没说。
梁谦。
她想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没有回应,但心脏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那里在剧烈地跳动着。
跳动的每一下,都牵扯着胸口的疼痛。她下意识去看莫阳舟,一眼就对上了对方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神。
是悲伤,是心疼。
又是某种……委屈与期待。
许是看到她确实没有任何反应,那里的光又慢慢暗淡下去。
“母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知道楚凌是用她来牵掣我,知道了我做的那些错事,阿芜,”青阳说,声音满是绝望,“她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第103章 婚礼
青阳上一次与母后见面时,太皇太后告诉她,她已经服下了毒药,无药可解。
“我原本也没什么年头可活了,”所有的怒其不争、无奈、失望,到最后,都化作了平静,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终是轻轻一叹,“也是我太过于娇纵你了。这条命,便当是我替你向那些枉死之人赎罪。此后,你便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姜芜的唇动了动,想要安慰她,可是丧母之痛,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她想象着青阳此刻的心情,悲痛、愤恨。
愤恨楚凌的步步紧逼,愤恨自己的无能,愤恨自己让母后失望。
她突然明白了,青阳今晚费尽心思把自己引来的原因。果然,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青阳抬起头,姜芜对上了她看过来的目光。
不是方才的死寂,那眼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光芒,却是隐隐透着疯狂。
莫阳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一变,一边小心地往姜芜那边走,一边观察着青阳的神情:“公主,太皇太后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复仇之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
当看到青阳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他立刻随之加快了速度往姜芜面前挡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青阳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竟然是会武的,只一个眨眼,人就已经来到了姜芜的身后。
姜芜的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一把匕首抵在了此处。
“公主!”莫阳舟的眼里闪过慌张,语气也凝重起来,“刀剑无眼,你先把刀放下!当初不是你说的,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他似乎还想上前,迅速夺掉青阳的语气,被青阳尖厉的声音呵斥止住:“别过来!”
眼看着她的手有加重的趋势,莫阳舟赶紧抬手试图稳住她的情绪:“公主,您冷静一些,我不过去。”
随后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视线却紧紧盯着姜芜脖子上的那支匕首,似乎是害怕真的伤到了她。
“姜姐姐,你别怪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吧。对不起,”她显然已经半是疯癫的状态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你,楚凌什么弱点也没有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不同于莫阳舟的紧张,姜芜这会儿出奇地平静,即使喉间的那个利器再进几分就能见血。
“青阳。”
她沉着的声音开口时,让青阳恍惚间以为她是那个还没有失忆的梁夫人,而自己只是流落在外、失去了记忆的小丫头。
是让自己满心满意依赖和信赖的人。
她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姜芜感觉得到那匕首被主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她才继续开口:“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如约来了这里,你要做什么,我也不问。我只是想知道一点。”
姜芜顿了顿,抿唇咽了咽口水,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害怕,而是对于自己问题答案的忐忑。
“你说明珠是我的亲生女儿。是真的?还是说,只是引我来这里的谎言?”
姜芜背对着青阳,自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看到了莫阳舟的。
男人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明显地一愣,目光迅速看向了自己。
姜芜恍然觉着,几步之外的人,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腰背也终于没有那么挺直。
像是支撑了太久的人,没忍住让疲惫泄露了出来。
青阳没有立即回答,姜芜有感觉,她好像是在看莫阳舟,在犹豫。
就这么僵持之时,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了。
外面的打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青阳这边的人明显已经都倒下了,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门被打开而飘散了进来。
姜芜看着一身肃杀提剑而来的男人。
泛着冷光的剑还在滴血,他的身上、脸上都带着斑斑血迹,让本就凶恶的人,更加令人胆寒了。
姜芜从未觉着,那张脸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所有的记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明明夏日还未过去,一股寒意却在姜芜的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头好痛,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想知道,她必须得知道。
***
从听到姜芜被青阳劫持开始,无法抑制的杀意,便在楚凌的心中滋长、蔓延。
他的心在愤怒、焦灼中不断地扭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拆散他们?
都该死,那些试图把她从自己身边的夺走的,那些试图分开他们的,都该死!
男人如同笼中的困兽一般,被束手无策的绝望要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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