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到一盒香粉, 打开盖子看了看, 又看了他一眼, 默默合上盖子放了回去。
“怎么了?”
“我感觉你已经很白了, 不太需要香粉。”
洛雪烟点了好几次。每次都以看看江寒栖,再把东西放回去结尾。她看不出那张脸还需要改进哪里。
“你要不自己决定化哪儿?”洛雪烟再次向江寒栖投出了期待的目光。
江寒栖清楚洛雪烟纠结的性子, 他回道:“画眉,上胭脂和涂口脂。”
“好嘞。”
洛雪烟用眉笔蘸了点黛砚中调好的石黛, 俯下身,和江寒栖视线持平,比划了下发现隔得远不好上妆,于是凑得近了些。
她提心吊胆地握着眉笔点到江寒栖的眉毛上。因为紧张, 她的手不太稳,一触即离, 在眉端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洛雪烟问道:“我可以碰你的脸吗?这样不太好画。”
“嗯。”
得到同意,洛雪烟伸出手, 轻轻地摸上江寒栖的脸, 用手掌托起他的下巴。他主动扬起下巴,枕到她的手心里。她就着顺手的角度调整了下手的位置,一边回想着点翠教她的技巧,一边替他描眉。
江寒栖注视着她,从她的眼里找寻自己的身影。
这么近的距离, 她的眼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他成功靠那次横死走进了她的眼里。愧疚蒙蔽了她的双眼,很多时候, 她的视线只为他而停留。
可是,愧疚能留住她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若他恢复正常,她的眼里还会出现他的身影吗?
有古籍记载,无生,乃极凶恶妖,性贪不知足。
他以前对这话是不屑一顾的,可洛雪烟抱过他以后,他却对拥抱产生了依恋。
如果疼痛可以换来温暖的拥抱,他不介意长期与心绞痛为伴。她会因为他疼而施舍一点同情,他可以靠那点带着温度的同情挨过许多个难眠的夜。
洛雪烟时常后悔蕴灵镇的的疏离。她说,要是她没有相信那场毫无根据的梦,他就不会死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为她而死。
习以为常的死亡换来了鲛人的心,多划算的交易。
他心甘情愿。
画完眉,洛雪烟向后仰身看了看整体的效果。
很好!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的一次画眉,比给她自己画好看多了!
画眉的成功鼓舞了洛雪烟,上胭脂的时候她彻底放开,对江寒栖也不再不好意思,对着那张脸又是抹又是蹭,完全沉浸在化妆的快乐里。
上到一半,她玩心大起,单手捏住江寒栖的脸,轻轻揉了揉。手感出乎意料得好,像松软的发糕一样。
脸再冷的人肉也是软的。洛雪烟心满意足地得出结论。
“干吗?”
“晕胭脂。”她又是轻轻一按,不舍地松开手,继续给江寒栖上胭脂。
“?”他怎么不知道上胭脂还有捏脸晕开的步骤?
口脂的颜色也是江寒栖选的。
洛雪烟怀疑江寒栖的审美是艳丽的色系,他选了最红的口脂。
她用指尖沾了口脂,捏起江寒栖的下巴点到他的唇上,顺着轮廓仔细涂开。食指渐渐往里,两瓣唇配合地轻微张开。涂着涂着,她突然意识到距离过近,往后去了些。
视线拉远,所见的范围随之大了些,一晃眼,洛雪烟就瞧见了鼻梁上的那颗小痣。那颗痣长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从久悬不落的笔尖上坠下的一滴墨,滴到了空白纸张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墨点牵引,眼帘缓缓掀起,沿着鼻梁朝上看去,撞进那双凤眸里。
那里面含着她的倒影。
江寒栖在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
按在唇上的手抖了下,慌乱地擦着唇拿开,口脂斜出唇角,留下一抹浅淡的红。
洛雪烟见状赶忙拿了条手绢给去擦,她擦的时候江寒栖还在盯着她,目光灼人到令她无法泰然忽视:“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面前就是你,不看你看谁?”
“别看了,”洛雪烟被看得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认真擦,手绢一扫,毁了涂好的口脂。她干脆把手绢往江寒栖手里一塞,迅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对他说道,“还是擦掉吧,你不适合涂口脂。”
江寒栖莫名其妙地接过手绢,擦掉了残留的口脂。
“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他眼看着洛雪烟的脸一点点染上了红晕,一下联想到她发高烧昏过去那次。那天早上她的脸烧得通红,但他没往发烧那方面想,后来才知道是高烧所致。
“没有。”
“真没有?”
“真的......你别看我了。”
江寒栖还打算追问,听到江羡年在那边惊呼:“今安在,口脂是不能吃的!”待他回过头,洛雪烟已经背对着他收拾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天蒙蒙亮时,两位新郎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蒙上了红盖头。
洛雪烟往每个人的手里塞了包垫肚子的零食。
江寒栖伸手接的时候,她絮絮叨叨地小声对他说道:“里面是你爱吃的那几种点心,饿了就在花轿上吃点。山鬼给的东西千万别吃。等会杀妖的时候收着点劲儿,注意控制情绪。不舒服的话先忍一忍,等你们处理完我就到山上找你们。万事小心为上。”
透过盖头,江寒栖只能看到洛雪烟的手。他伸出手,那只手自然而然地递了上去,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听到没有?”
“嗯。”他反手捏了捏那只手。
“因因,该准备走了。”江羡年喊洛雪烟。
“走吧。”
洛雪烟拽着嫁衣的袖口领江寒栖走向牵着今安在的江羡年,四个人一起往山上去。
白云村的村民都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走一步,那些村民也跟着走一步。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猜测着他们的结局,有人说这次兴许能除掉山鬼,有人说指望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倒不如相信太阳明天会打西边出来,还有人则惋惜没能留下两个年轻的少女。
江寒栖一行人自备口粮,村民找不到机会下手。他们听说刘巧娥打算算计他们,盼着得到两个少女,没想到早上等来的却是四人主动上山,她为此没有下手的消息。
参与昨晚屠杀的几人混在人群里,无心加入其他人的讨论。江寒栖威胁她们若是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就绞杀她们。
“巧娥嫂,你觉得这次能成吗?”一个村民问刘巧娥。
“不知道。”
刘巧娥感觉他们好像比之前来的除妖师都要厉害,但她不想让他们了结山鬼。
解决掉山鬼后,他们就会把村子里犯过人命的人移交到官府手里,到时候她们还是难逃一死。但他们要是死在山鬼手里,那她不仅可以免受牢狱之灾,根顺也可以保住,一家人还能在一块过日子。
如此看来,他们还是死了好。
两顶花轿停在结界前。一群黑色的猴子像人一样站在旁边,看到穿红嫁衣的新郎来了呜哇乱叫,高兴得手舞足蹈。吹奏唢呐的猴子吹起了娶亲的欢曲,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娶亲的喜气直冲云霄。
只听有一只猴子喊了声:“山鬼娶亲——”山上立马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回应,欢呼声乘着回音在山野间来回激荡。
“闲人止步,有请新郎——”
领头的猴子对洛雪烟和江羡年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停下脚步,松开手,交出了跟在身后的新郎。
身穿红嫁衣的新郎官坐进了花轿。
“起轿——”
结亲的队伍抬着花轿走进结界。
唢呐声渐远,江羡年握紧从猴子身上收回的符纸,转头对洛雪烟说:“因因,你寻个隐蔽的地方等我们消息。等解决完我就给你传音。”
“好。你多加小心。”
洛雪烟目送江羡年穿过结界,向山上行进。
村民停在山下,眼见四人分道,嬉笑又有除妖师要遭殃了。
花轿晃,凤冠坠,今安在感觉头一点也抬不起来,扶住凤冠活动了下脖子。
女孩子成亲好辛苦啊。他心想。
天还没亮就要起来收拾梳妆,编发戴凤冠,一点饭也不能吃,还要坐晃来晃去的花轿。
为什么非要吃这种苦才能成亲呢?若是心意相通的话,丈夫会舍得让未来的妻子遭这种罪吗?若是心意不通,女孩子又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的人忍受这些呢?
今安在想着想着,听到猴子喊了声“落轿”,花轿停了下来。他随猴子的指引走下花轿,感到江寒栖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跨火盆,拜高堂,满屋喝彩声。
今安在和江寒栖被送进了屋里。
“哟,赚了,来了一对。”
娇滴滴的女声从散发妖气的中心处传来。
“让我看看我的新郎官有多俊俏。”
水戒中的活水流动起来,千咒上的咒文转动起来。
盖头被挑起,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巧笑倩兮:“好俊的新郎。”
第49章 .事发(三合一)
事发
江羡年循着迎亲队伍遗留的妖气找到位于山顶的一处山洞, 两顶花轿停在洞口,轿帘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前来贺喜的精怪聚在一起, 叽里呱啦地谈论着今天的亲事, 像人一样端着碗互相劝酒痛饮。
江羡年隐藏气息, 寻了处隐秘的地方躲在那儿观察山洞。妖气的发源地就在里面。
她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粗略算了下时间, 估计两个人进去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听动静还没打起来。
江羡年等了会儿, 蹲得腿都麻了,还是没听到打斗的声音, 妖气也毫无变化。
莫非还在拜堂?她猜测。但成亲的流程有这么长吗?
江羡年正疑惑着,突然看到有个红色的东西飞了出来,撞到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树叶震得簌簌作响。
另两抹红色紧跟着出现在洞口,她定睛一看, 看到缚魂索朝其中一抹红袭去。
缚魂索?哥哥。那飞出去的红色是......?
江羡年朝那棵树底下看去,看到了倒地不起的今安在。
“今安在!”
江羡年跳到地上, 跑过去扶起了今安在。
“今安在, 你还好吗?”
“江、江姑娘,快跑。灵力...灵力被封了。”
“什么?!”
江羡年还没来得及反应今安在的话,看到精怪围了上来,让今安在扶住树干,拔剑迎上了它们的侵袭。刚出第一剑, 她就意识到身上的怪异之处。
她使不出灵力了!
“阿年,快跑, ”江寒栖及时拦下精怪,召出缚魂索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往山下跑。”
“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会使不出灵力?
“我们被那些混账暗算了,”江寒栖咬牙切齿道,挡在江羡年身前,杀光了所有的精怪,“你带今安在先跑,下山找洛雪烟,山鬼我来拦。”
“哥......”
“跑!”
江寒栖提着千咒对上了山鬼。江羡年看了他一眼,扶着今安在往山下撤。
“怎么才一个?不是两个女孩吗?”山鬼看了眼江羡年,跟江寒栖交手之余还有闲心问他问题。
江寒栖没回。
山鬼自顾自地往下说:“哦,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在结界外等你们?我待会儿派手下找她。”
“你敢!”江寒栖用力一甩千咒,没打中山鬼,打掉一条粗壮的树枝。他蹬到树干上,借力反身朝山鬼狠狠劈下。
“对啊,你为什么没有灵力还这么能打?好奇怪啊。”山鬼绕到江寒栖身后,伸手一掏,被他横拿千咒挡了下来。
“难道是药效还没到,”山鬼侧身躲过千咒,“不应该啊,你的同伴可是一点灵力也没有了。”
“吵死了!”江寒栖不耐烦地拿千咒一挥,依旧没打中。
“好凶。”山鬼笑嘻嘻地往江寒栖脸上招呼,缚魂索拦下了长着长指甲的手。
无生妖性受被背刺愤怒的影响疯狂暴涨,莲心针也濒临发作,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江寒栖咬紧下唇竭力控制着妖性来催动千咒。他的灵力也被封了,目前完全在用无生妖性支撑,再不了结的话就要被压制了。
江寒栖放手一搏,完全放开了限制,打得越来越狠。
要杀了山鬼。
血眸恶狠狠地盯着嬉皮笑脸的山鬼。江寒栖当头砸下,腿往下一扫,千咒倒了个个,击中了山鬼的腹部。山鬼被打飞出去,接连撞倒了好几棵树。
要杀了山鬼!
江寒栖冲了过去。千咒照着山鬼倒下的地方重重打下。
“打新娘的新郎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山鬼像个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单手抵住千咒,笑意不减。
“轮到我了。”
山鬼向江寒栖伸出了利爪……
山路上,江羡年架着今安在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今安在捂嘴咳了两声,吐了一手的血。
“今安在,你没事吧?”
今安在摇摇头,问道:“江兄一个人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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