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会儿,洛雪烟忽然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放下书,看到一张画好的符递到眼前。
“看看教学成果。”
江寒栖接过符,注入灵力,桃花抽枝绽开,颜色不像是纯白。他再一看,发现是蓝白相间的,而他正穿着昨晚找出的那套衣服。
桃花散去,洛雪烟笑意盈盈地望着愣住的他:“这是我的赔礼。江寒栖,和好吧。”
“好。”
第64章 .圣子
轻舟荡, 竹浆划,江河阔,青山映。
洛雪烟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往手上哈了口气。清晨坐船的时候下了点毛毛雨, 天还没亮。这会儿太阳还被挡在乌云后面, 空气湿冷。
右手抓的手冰凉如初。洛雪烟抖了抖胳膊, 让披风的宽袖罩住了两人的手。
“你真不冷吗?”她扫了眼江寒栖身上的衣服。
他穿了件宽袖圆领袍, 碧玉一般的淡绿,衣料有祥云暗纹, 内衬白色交领长衫,温润如玉, 挺秀似竹。他身后青山连绵,打眼一看,像是仙风道骨的山水人物,不过略有不同的是, 山水画是人衬景,他则是景衬人, 万水千山尽入那一双凤眸。
不过衣服好看是一码事,薄又是另一码事。她估计那料子放夏末秋初穿都成, 如今都快进十二月了。
“不冷, ”江寒栖对着岸边的景致看了看路线图,“等船靠岸还要走段山路,挺远的。我背你上去?”
“不要,又不是没腿。”洛雪烟当即回绝。
“哦。”江寒溪淡淡地回了句。
“话说你朋友是苗疆人?”洛雪烟感觉他们应该是到了黔南一带,昨晚她在街上看到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年轻人。
“不是朋友。他是苗疆人。”
“他住在山上?”
“嗯, 在山里边。”
“那他是不是会下蛊啊?比如让人死心塌地的情蛊。”
江寒栖听洛雪烟饶有兴趣,瞥了她一眼:“会下情蛊, 但不能让人死心塌地。”
洛雪烟忽然想起来江寒栖给江羡年下的情蛊。该不会就是……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忘了。”
洛雪烟见他兴致不高,也没再打听下去。
小舟靠岸,两人找到上山的路,拾级而上。爬到一半,平整的石阶没了,剩下全是崎岖山路。
上面的人是不怎么下山吗?怎么连个路都没有。
洛雪烟爬的心累。地上的雨水还没干,湿漉漉的,踩到略微凹陷的地方一脚水,有的地方走起来还打滑。她后面一直拽着江寒栖的手爬,感觉像被他拖上山的一样。
“累了?”江寒栖感觉到洛雪烟爬山的速度慢下来了。
“能歇歇吗?”洛雪烟问。
“晚些上去也无所谓。”江寒栖不急着赶路,寻了处平滑地落脚,拿出路线图比对寻找最省事的那条路。
洛雪烟凑到他旁边瞄了眼路线横飞的地图,想起不甚愉快的怀梦山之行,问道:“那个人住在村子里吗?”
“不在。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洛雪烟收回目光,退到一边站了会儿,又看了看江寒栖,确认他的情绪是否稳定。
江寒栖进白云村的精神状态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那段时间就像深陷黑泥爬不出来一样,一个没看住就开始发疯。她笃定他一定在某个村子里遭遇过什么,以至于他到新村子也会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她跟江羡年打听过江寒栖有没有过哪个村子,在那里发生过不好的事,得到的回答却和她一样——不知道。
江羡年说江寒栖每年在江家的时间很短,大多数时候都跟着她父亲外出除妖,她没听两人提起和村子有关的事。
比进江家更早......在他还是无生的时候吗?
洛雪烟看着江寒栖,感觉过往像一座看不见大山似的一直压在他身上。他从不提过去的经历,问起来也是三两句搪塞过去,仿佛在逃避一样。
歇了会,洛雪烟的体力恢复了些,主动叫江寒栖上山。然而走了没一会儿,两人遇到虫群拦路,天上飞,地上爬,树上吊,黑压压的一片,像洪水一般冲向他们。
洛雪烟头皮发麻,拉着江寒栖往回撤。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银铃声涤荡开来,像是石子落水,水波一圈一圈散开那样传遍整个山谷。
“没事,跟我走。”江寒栖拉住洛雪烟,牵着她往前走。他走一步,银铃便跟着响一次。
铃声开路,虫群退散,片刻间,眼前绿意依旧。
“你身上怎么有铃铛声?”洛雪烟疑惑。
江寒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银色蝴蝶,其下坠着六个雕有百花纹的银片,一动一响。
洛雪烟接过银蝶,套在食指上,晃了晃,铃声清脆,再一晃,银片相击,悄无声息。她惊讶地问江寒栖:“怎么不响了?”
“这是御虫铃,现在没蛊虫,自然不会出声。”
乖乖,苗疆人会下蛊是真的。
洛雪烟再看前方望不到头的山路,感觉神秘又迷离。她不禁对即将要见到的苗疆人感到好奇。
能叫的动江寒栖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一座苗寨出现在枝叶交错之间。苗寨依山而建,隐于绿茵,乍一看并不算大。两人行至门口,突遇寒光截路。
“站住!哪里来的中原人?敢擅闯圣地。”浑身银饰的男人手握弯刀,站在门口,脖子上盘着一条小蛇,呈现攻击的姿态。他后面跟了几个护卫扮相的男子,瞬间警惕起来,掏出了各自的家伙。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张开,银蝶一荡一荡,响了三声。
小蛇一下蔫了,灰溜溜地缩了回去。男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收起弯刀,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原来是圣子的客人,得罪了。”
那几个护卫也大惊失色,恭敬地朝江寒栖行礼。
圣子?洛雪烟震惊,看了眼江寒栖。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问道:“他人呢?”
“客人请随我来。”
走进苗寨,洛雪烟发现寨子远比外面看到的还大,里面全是穿着苗疆服饰银饰满身的人,看到他们两人忍不住抬眼打量。
“你朋友原来是苗疆圣子啊。”洛雪烟小声跟江寒栖说话。
“不熟,都说了不是朋友,我是来帮忙的。”
“好好好,不是朋友,那你帮他什么忙?”
“杀妖。”
“对了,待会儿见面我怎么称呼他啊?直接喊圣子吗?”
“叫他名字,谢无忧。”
男人领他们穿过寨子,来到一座府邸。府邸仿的是江南水乡的建筑样式,黛瓦白墙,立在苗寨深处,像是一位误入深山的江南女子。
“圣子就在此处,两位请。”男人退了下去。
江寒栖叩响门。
洛雪烟注意着门背后的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缝,脑子里想起以前刷过的一些苗疆少年绘图。寨子里的其他人那一身丁零当啷就够华丽了,她想象不出贵为“圣子”的人的衣服该有多好看。
门缝后有黑影闪过。
洛雪烟提前备好礼貌微笑,组织了下打招呼的话。怎料门一开,门后的人出现在眼前,她一句招呼语都没用上。
开门的人穿的是中原的服饰,湖蓝长衫,青丝半挽,披在脑后,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看打扮不是圣子。不过苗寨里怎么会有中原人?
洛雪烟也不知该怎么叫那个好看的年轻男子,等着江寒栖先开口。
“不是说自己来吗,”那人先开了口,看了洛雪烟一眼,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凑近细细打量,“阿年都长这么大了?”
洛雪烟猝不及防,正要往后躲,江寒栖伸手挡在她面前,隔绝了男子的视线。他冷冷道:“她不是江羡年。”
男子愣了愣,站直了身子,认真看了下洛雪烟的脸,发现确实跟他记忆中的江家大小姐对不上。他随即玩味地笑出来,意味深长地拍了下江寒栖的肩膀:“行啊你江寒栖,找到佳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回去了。”江寒栖白了他一眼,牵着洛雪烟转身要走。
“哎,别走啊,你还没帮我忙呢。”男子急了,追出来挽留。
“不帮了,看你烦。”江寒栖不耐烦地回他。
“来都来了。”话音落,铃声响,百蝶振翅,悬在空中,堵住了回去的路。
江寒栖转过身,不耐烦地盯着男子。
“快进来吧,舟车劳顿,你不为自己,也为人家姑娘想想。”男子看了眼洛雪烟,江寒栖也跟着他看向洛雪烟。
忽然成为视线焦点的洛雪烟急忙向江寒栖表态:“你走我跟你一起走。”
虽然尚不清楚江寒栖跟男子关系如何,但她是跟着江寒栖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向着他。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找的这个姑娘还挺有趣的。”
“再笑把你嘴撕了。”江寒栖嘴上这么威胁着,身体却转了回去。
“行,不笑了,”男子擦掉眼角的眼泪,问洛雪烟,“你叫什么名字?”
洛雪烟看了看江寒栖,见他对男子没什么明显的敌意,如实道:“洛雪烟。”
“我叫谢无忧,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洛姑娘见谅。”谢无忧躬身作揖,规矩起来看上去倒有几分苗疆圣子该有的稳重。
谢无忧?还真是圣子。不过他为什么不穿苗疆服饰呢?
洛雪烟不解。身处圣地的苗疆圣子住着江南府邸,身着中原服饰,说的也是中原话。
“不过两位进了这扇门就别喊我谢无忧了,”谢无忧收敛笑意,极为认真地嘱咐,“门后的我,名唤沈景策。”
第65章 .藏娇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颗高大的苦楝树。
叶子落光了, 枝干光秃到有些寒酸,显得挂在枝头的果实也凄苦起来。
江寒栖踩到一颗苦楝果。他抬脚俯身拾起了那个硬邦邦的果实,剥开最外面的不规则硬壳, 捏了下里面那层壳, 试了试
硬度, 问谢无忧:“这什么?”
“苦楝树结的果。”
“苦恋树?”江寒栖笑出了声, “痴心人栽苦恋树, 绝配。”
“字不一样,不是那个苦恋, 同音,同音懂吗?”谢无忧瞅了他一眼, 又补充道,“再说这树也不是我栽的,是我叔父栽的。”
“能吃吗?”江寒栖闻了闻苦楝果。果实长得跟栗子似的,褐色的壳, 圆滚滚的一个。
“好像能做豆腐?没了解过。”
“感觉不好吃。”江寒栖揉捏苦楝果。
苦恋人栽的苦恋树结出的苦恋果,怎么想怎么难吃。
谢无忧瞟了江寒栖一眼, 感觉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江寒栖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插科打诨样样不行, 和他聊上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妙仪呢?”江寒栖又问。
“身体不舒服, 还在睡。”
“甘心吗?”
“什么甘心?”
“你为她当了沈景策。”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三年是我偷来的,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你的知足还真是廉价。”
“你不懂,”谢无忧幽幽叹了口气,望向江寒栖, “你什么也不懂。”
“我对情爱没兴趣。”江寒栖抛起苦楝果,接住, 又高高抛起。
情爱有什么好的?求不到的人疯,求到的人也疯,不如孑然一身,兀自得意快活。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这辈子都不会沾情爱的。
“江寒栖。”
江寒栖接住苦楝果,回头看向前来寻他的洛雪烟。
洛雪烟找到他的时候没看到谢无忧,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立了个湖蓝色的身影,想打招呼,舌尖顶到“谢”字及时止住,急忙换姓:“沈公子也在啊。”
“洛姑娘对房间可还满意?”谢无忧问她。
“很满意,有劳沈公子了。”洛雪烟笑着向他道谢。
“话说那房间可以睡两个人,你真不住一晚吗?”谢无忧用胳膊肘碰了下江寒栖。
江寒栖告诉他一个人来,他只准备了一个大房间,其他空房没吩咐下人收拾。江寒栖把房间让给了洛雪烟,也不用他准备另外的房间,说吃完午饭就进山找梦魂,不留宿。
“不住,早杀早走。”江寒栖回道。
“你不多呆几天?难得来我这儿。”
“不呆,饭难吃。”
洛雪烟正在研究地上圆滚滚的果实,闻言抬头看了眼江寒栖。
赶路途中他因为没东西吃化身怨鬼,整天哀怨地盯着她吃香喝辣,致力于给每道菜打差评,还非得让她承认江南菜就是最好吃的。
“现在吃饭吗?正好洛姑娘收拾完了,”谢无忧跟洛雪烟对上视线,想起她私下嘱咐过让厨房做江南那边的菜系,跟上一句,“全是江南菜。”
“嗯。”
谢无忧把两人往用餐的地方领,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这是什么果子?”
“苦楝树的果实。”
“苦恋?下面带心的那个恋吗?”
“不是,同音不同字。”
“能吃吗?长得好像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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