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气显然不是因为真的对陈之夏打抱不平,而是大伙儿都清楚,江嘲最近和邱安安疏远了。
许娇咬咬唇,涕泪滂沱地抬起了头,“陈、陈之夏……对不起。”
“——大点声啊!”
“对不起……”
“声音这么小谁能知道你在道歉啊——”
“呜呜陈之夏……对、对不起……呜呜呜,”许娇失声哭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那日江嘲的辜负,还是被邱安安吓唬到了,还是真的对她感到抱歉,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拍的照片,是我、我诬陷你偷了江嘲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陈之夏看到许娇,好像看到了那天被堵在后巷的自己。她并没有多么同情或者愤怒,只是深深感到的恐怖。
邱安安身边几个女孩儿,就像那晚在陈之夏面前陷入狂欢的那群人一样,这下彻底兴奋了,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道歉这件事,声声高亢起来:“再道歉啊!当着大家的面给陈之夏道歉!”
“许娇!你要好好道歉她才会原谅你——邱安安因为你都被大家误会了!”
“你偷了东西还诬陷给陈之夏!你太坏了!”
…
一众面面相觑,陈之夏安静地放下了碗筷,从座位起了身,冯雪妍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却是被她清莹平和的嗓音打断了:
“快上课了,回去吧。”
这话也不知是对许娇,还是冯雪妍,还是对围住她的其他人说的。
空气一瞬间都安静了。
陈之夏只是平静地看着许娇,眼神儿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不用道歉了,我……要去上课了。”
她同时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也不要再让她来找我了。”
一副柔和的姿态与语气,言辞里却是满满的拒绝。
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
说完,陈之夏就拉着冯雪妍走了。
临离开,还听人群中谁冷不丁地冒了句:“……你们知道吗,江嘲之前也有让许娇来跟她道歉哦。”
“说到底是不情愿吧,今天肯定是被邱安安吓唬了,要真想道歉早就来了。”
“估计是呢哈哈哈——”
“邱安安是为了讨好陈之夏吧,让她见好就收以后别老缠着江嘲了……”
“邱安安自己不是都撒谎了么。”
…
/
陈之夏与冯雪妍回了趟教室拿东西。
讲座肯定无趣,猜都可以猜到,大家基本都带上了作业本、单词或者公式的速记手册等等,甚至有同学背上书包,打算等会儿一结束就放学回家,拥抱周末。
到礼堂门口,陈之夏发现手机没带,但显然已经来不及,都可以听到报告厅中试喇叭还是话筒的空旷动静了。
踩着尾巴溜进去,只有后排空了几个位置,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同学,她们草草落座。
不多时,“哗哗哗——”的翻书声窸窣作祟,前方讲台上的老师也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了。
偌大的报告厅逐渐陷入了昏昏欲睡。
陈之夏和冯雪妍坐在最后一排,靠近走廊,风盘旋着从后门钻进来,有点冷,她便把外套披到身上。
下午丁韵茹发短信,要她放学回家路上顺便帮忙带个夜宵,这前头讲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也没什么钟表或者时间提示什么的,冯雪妍刚和她离开教室匆匆忙忙,摸了圈儿口袋也没带手机,遗憾地摇头。
前座就是他们班的班长邵坤,陈之夏想过去询问。
后门边打着转儿的风,忽然在她脚下停止。
有人关上了门,走了进来。
许是条件反应,陈之夏心底腾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周围也陆续有人悄悄喧哗。
他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沐浴露味道,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洗过了澡,披拂这秋夜的寒意与潮湿。
在她右手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
是江嘲。
询问时间的一句话同时出了口,她声音不敢太大,班长都没转过头来。
这也才看到班长戴着耳机,根本没听到。
这时,横在他和她之间扶手上的手臂,忽然往她这边疏懒搭过来了一截儿。
他修长的五指自然下垂,一截腕骨很漂亮。
微凉的指尖儿无意识扫过了她的腿面。
他似是极倦懒,从刚坐下就把自己深深沉入了椅背,眼睛都懒得睁开。
只对她示意白衬衫袖口下那块儿黑曜石般的表盘。
“过来自己看。”
第20章
他手指的触感, 一下就把她的思绪拉回那个夜晚的地下铁。
两次,他都是无意碰到她,她的脸上却还是有了丝丝的痒意。
缩在座椅里, 好半天都不敢吭气了。
江嘲的指尖儿还残留着女孩儿细嫩皮肤的感觉,他察觉到左手边的她没动静了,心下笑了一笑, 便睁开了眼。
陈之夏下意识侧头, 想去瞄他有没有什么反应,这下一转脸,正正好就对上了那双黢黑的眸子。
“……”
江嘲的眼皮半掀, 懒懒看着她, 整个人却是很没精神似地,抬起了手臂,对着她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于是就把表盘更清晰地展示给了她。
……他还真给她看啊?
江嘲好看的唇动了动,眉梢微扬,问她:“看清了?”
陈之夏老实点头:“……嗯。”
“几点。”
他觉得好笑,又问。
其实她也没太看清,眼下不好糊弄他了,便稍稍靠近了些,仔细盯了盯那指针和数字。
心里想着你怎么不自己看,又是觉得她好玩儿是吧, 嘴上却已经回答了他:
“八点……二十六。”
江嘲有点儿不屑,轻慢地从她脸上别开视线, “不就看个时间, 你脸红什么。”
“……”
他说完就没再看她, 调整好坐姿,重新闭上了眼睛。
时候还早, 还能睡一会儿。
不甚明朗的光线落下,他的侧颜精致,五官明朗,饶是如此沉静的睡容,也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四下议论窸窣,都注意到他来了。
他看起来……
真的是因为打了很久的球很疲倦。
所以,这是找了个地方来睡觉了?
学校和老师们也不管他,他怎么就不回家呢?
陈之夏心底揣着莫大的疑问,她还是想到了那会儿在食堂,以邱安安为首的那群女孩儿围在她的桌前的情形。
是了,她们的意思都那么明确了,她都看得出来。
她并没有打扰他睡觉的意思,还是开了口:“江嘲。”
“怎么了。”
他应她的嗓音很淡。
“我刚才,”她沉了沉气,“……没问你。”
身旁的人沉默了。
她生怕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如实相告:“……我在问班长来着,他就坐你前头。”
“……”
陈之夏心想他平时都不怎么来教室,估计班里同学谁是谁都记不住。她出于好心,都没说班长的大名。
他再没应她,真像睡着了。
不管他听没听到,她解释清楚了,悄悄松了口气。
突然,感觉右胳膊空了一瞬。
她们之间座位的那个扶手本就不好用,歪歪扭扭的,很不稳,快掉了一样,里面本来带个可以拉出来用的小桌板,陈之夏那会儿抽了半天没抽出来。
这下,整个扶手都彻底被他给推了上去。
他和她中间彻底毫无阻挡了,明晃晃变成了双人座。
“……”
接着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裙子上。
金属触感的,还挺重。
是他的那块儿手表。
江嘲偏了偏头,懒懒掀开眼皮,冷冷看住了她,就这么盯了她小几秒。
盯得她心底发慌。
最终,他薄唇微动,挺没好气似地笑了下:
“那你就别出声了吧,我嫌吵。”
“……”
嫌吵你在这儿睡觉干什么?
两人彻底无话了。
他把这手表扔给了她,倒真让她自己看时间别再打扰他了一样,把那摇摇晃晃的扶手推上去后,也再没了别的动作。
他人高腿又长,这么大喇喇坐她旁边睡着觉,藏深色校服裤的面料触感带着丝丝凉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她的皮肤。
比那手指无意的触感更明显。
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冯雪妍注意到他们这情况,到底知道江嘲不是个好东西,于是想把她和陈之夏座位之间的扶手也那么推上去,腾出点空间好让她往她的方向过去一点。
可推了好久都纹丝不动。
陈之夏都在想,她一生积德行善,非让她和他之间的这个扶手坏掉,老天爷怎么偏偏捉弄她。
还不仅如此。
中途,前头讲台上那个神叨叨的什么心理老师,就拿着大喇叭怂恿上次考试的第一名,到前面去给大家传授“备考经验”了。
一时间,所有人齐刷刷朝她和他看了过来。
学校两个第一名坐在一起,不知谁还把那扶手推上去,弄的跟情侣座似的,加之都传疯了,下午篮球赛一位还喝了另一位的水。
这会儿又是阵阵哄声。
那老师生怕气氛不够到位,让舞美老师把聚光灯都切到了他们的方向。
陈之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右手座位的“第一名”,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怎样,眉眼沉沉的,完全不为所动,在这偌大的动静下毫无反应。
所以,就只能她这位第一名硬着头皮上去。
上回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时,她坐在底下,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妒忌,本来她也是第一名的。
现在随着脚步落定到台上,彻底烟消云散。
慈眉善目的老师把话筒递给她,笑呵呵的:
“那位第一名是江嘲,我已经有所耳闻了,这位第一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忽一瞬,落在她座位旁边睡觉的那位身上。
不知怎么,想到了入学没多久,他在教室前门的讲台说要她和他一起罚站,没多久又在教室后门抓住她,问她名字的情景。
还有那晚在后巷,他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逼她说喜欢他。
以及今天球场,食堂,平日的教室,走廊,楼道等等,好像从她进入崇礼,她的名字就和他脱不开关系。
不过,自她拿到第一名,早前某些对她刻薄的奚落与嘲笑,现在也慢慢的听不到了,就算是大家常常会议论起她,多数在提到“陈之夏是第一名”这样的话后,就偃旗息鼓。
她心底某种恐惧渐渐消散。
没错。
她是第一名。
不是她“也”是第一名。
“……我是高三(13)班的陈之夏。”
于是,她这么底气十足地介绍了自己。
并再也不会自卑于来自小湾那样不知名的地方,很大方地说了自己是从哪里转学来的,她在原来的学校学习也很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名。
她没什么好的学习经验,她早知自己不像另一位那样,不怎么需要上学、坐在课堂里就能保持优异的成绩。
她也并不认为她次次都能考第一,但她可以做到每次都冲着第一名去努力。
因为她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
说完这些,好像长长出了一口气。
来港城的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开心,都随着接下来满场如雷的掌声和老师的夸赞化解了不少。
她看到冯雪妍从座位上站起来同她致意,看到了张京宇,隔壁班的程树洋,看到了沉默的许娇、邱安安,还有那天把书给她的李影,等等等等。
可是。
另一边与她相连的座位却空了。
她是有点紧张的,这下才后知后觉口袋放了个沉甸甸的物件。
糟了……
他的手表还在她身上。
/
讲座比平时晚自习早结束十来分钟,陈之夏和冯雪妍取上书包和手机,冯雪妍遗憾地告诉她,她妈妈在她没拿手机这段时间打了好几个电话,已经发了短信过来在校门口等她放学了。
她们今晚不能一起回家了。
陈之夏还揣着江嘲的那块手表,与冯雪妍在校门口分别。
那会儿他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提前回家了还是怎样,她上台都没发现,紧张至极,对着话筒演讲前后,手偶尔会不自觉落在口袋,居然是这东西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都没想再拜托张京宇或是谁了,就算是见到邱安安,还是哪个在他身边出没过的女孩儿,她也能赶紧塞过去一走了之。
正无所适从,手机响了。
还以为是丁韵茹,没想到是个陌生号码。
陈之夏许久没和妈妈联系了。
之前是拒绝一切关于她的电话,但今天看到冯雪妍,每天也能感受到丁韵茹对张京宇的母爱,心底多少还是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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