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种与丁韵茹完全不同的冷酷和尖刻。
又令她感到了害怕。
女人看起来就无比的精明干练,饶是上了些年纪,从精致的五官也能看出与他有五六分的神似, 应是他的妈妈。
这还是陈之夏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
“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江嘲请她进来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没有一丝的情绪,对关白薇道,“这里是我的家。”
关白薇打量着那个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模样倒是玲珑白净的少女,不禁冷笑起来:“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怎么从来都自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呢。”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江嘲勾了勾嘴角,语气平静,同样讥讽地回敬, “你早可以不用管我的死活,也可以早点离开江项明,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他都很清楚——别和江柏一样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 真的令人恶心。”
关白薇只是笑笑, 便从沙发站了起来。
她稍整理了下身上的高级套装,有意无意掸了掸灰, 拎起包慢条斯理地就走了过来,站定在身姿高颀的少年面前。
“我都没发现,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关白薇仰视着他,“我都没怎么管过你,瞧瞧,你现在不是也长的很好吗?头脑聪明,像你爸,女孩儿都喜欢你,因为是我给你了一张好脸皮——没有我们,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嘲眉梢轻扬,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目光也冷到了极点。
“轮不到你来置喙我和你爸的事情,”关白薇的语调无半点感情,“不是想证明你自己吗?不按照我给你铺设好的路走,那么你最好到北京给我做出点名堂来,我可不想因为你在别人面前丢光脸面,知道吗?别说我早不该管你死活,当年生下你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最后,关白薇的视线又掠过他身旁的少女,加以了不经心的点评:“仔细看看,倒还是挺耐看的,想不到江嘲口味换的这么快。”
陈之夏浑身一凛,大气不敢出。
“小姑娘,小心点儿吧,”关白薇不忘拱火,“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和他爸有些地方太像了,可不值得你那么喜欢他。”
江嘲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这才淡淡地开口:“说完了吗。”
“你还想听?”
“说完就滚吧,”江嘲斜斜叼着烟,半眯起眸子来,唇角轻扬,也毫不客气,“不用想方设法弄到我家门的钥匙,你那么爱面子,肯定不想我再找谁去警察局捞你吧。”
关白薇撇了撇嘴角,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门关了,满室沉寂。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映在玻璃上,漂浮在他与她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冰冷的丝绒,喘不过气。
“那个,我今天是来……送化学老师布置的卷子,”陈之夏率先打破沉默,紧张到都有点儿结结巴巴的,“老师另外布置了一份,他、他说,你很聪明……让你周一交给他。”
陈之夏又开始后悔。
他妈妈方才用了类似的话企图刺痛他,她怎么还可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这些呢,该怎么说才好。
“好,我知道了,”
江嘲显然情绪不大好,接了过来,看也没看随手就放在一边,却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倒很温和,“就为了这个跑这么一趟啊。”
陈之夏看着他,点点头,又摇头。
江嘲瞧她这副表情,就只是淡淡地笑。
“我可以陪你待会儿吗,”陈之夏又很轻声地说,匆匆望了眼窗外,想找个借口,“雪太大了……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不知为什么,她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这样的话。
她知道也许他不会说,可她就是很怕。
一路冒着风雪过来,她的鼻尖儿冻得红红的,如此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眼底泛着湿漉漉的雾气。谨慎又小心的模样。
“还有就是,”陈之夏又咬咬唇,到底找不到多么合适的理由,只说,“一整天没见你了,你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江嘲看了她小几秒,眼底似有情绪微动。
“……”
他好半晌不说话,她都觉得他快要拒绝她。
然而很快。
他就朝她伸出了手。
后背揽过个力道,她深深坠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周身的冷意与雪天萧寒一瞬间被他的体温驱散。
她太想安慰他了,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这件事情,只是得偿如愿地闭上眼睛,紧紧地回拥。
“好,”江嘲说,“那待会儿吧。”
/
很长一段时间,陈之夏都不敢问他,你是否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北京。
只是那之后,她几乎把自己所有这样的心思都压到了学习上,照丁韵茹所说,真是发疯了一样。
丁韵茹成天都顾不上拿她冷嘲热讽张京宇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两点钟起夜催她去睡觉,白天换着法子给她做营养餐补脑子,生怕她把身体熬出问题来。
陈之夏知道,也许对于他来说,聪明就足够,不用怎么努力随便哪所北京的顶尖大学就可以信手拈来。
北京可能也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
可她却连哪次考试会掉出第一名都不敢想,生怕万中疏漏不幸失利,除了做到努力去追逐他的那句话,赌上所有考去北京之外,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一晃儿,期末考试结束了。
学校紧锣密鼓地补了两周的课,终于赶在除夕之前放了寒假。
丁韵茹大抵知道了她和江嘲在谈恋爱,他们大多时候一起上下学,每逢周末陈之夏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借口出去。
他们还会在夜晚的路灯下肆无忌惮地接吻,就是丁韵茹没看到,邻居也能夸张地聊起一二。
丁韵茹偶尔会担忧地试探张京宇,江嘲会不会因为当时的那一巴掌欺负她,但见她学习从没落下,情绪也无波动,便只是时不时旁敲侧击提醒她不要误了正事。
陈之夏次次拿第一,作为崇礼一顶一的好苗子,光是寒假这么短短几天,丁韵茹就接了好几个外地招生办的电话,问她今年要不要考虑填报他们的学校。
丁韵茹知道她一心要考去北京,这边笑得合不拢嘴,那边还是替她回绝了。
丁韵茹和姨夫的婚姻彻底走到了头,除夕夜,姨夫都不会做做样子回来吃年夜饭了。
张京宇虽之前满嘴的“看得开”,他到底情绪不佳,晚上随便吃了两口,听了会儿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就与丁韵茹说,他要和同学去跨港大桥看烟花。
丁韵茹还很惊奇,叫不住他,直嚷嚷:“饺子还没上呢,怎么就出去啦?我还特意包了你最喜欢吃的香菇猪肉馅儿!这孩子。”
对于这段婚姻,丁韵茹好似一直都看得很开。
这可能也是张京宇最不舒服的地方,他们母子关系自打他进入了青春期,就变得非常别扭,丁韵茹是个严母,张京宇有时出奇的细腻,想安慰都找不到机会。
“之夏,你不和京宇一起去吗?”丁韵茹见她还雷打不动地坐这儿,问道,“每年那边都很热闹的,不和同学们出去看看烟花呀?”
陈之夏知道自己如果走了,就彻底剩丁韵茹一个人了,这么大过年的,外面万家灯火,一派欢欣,该有多么寂寥,冷冰冰的。
“我就不去了,”陈之夏找了借口,说,“姨妈……我还没吃饱。”
“行,”丁韵茹笑呵呵的,“那就多吃点儿吧,学习那么辛苦,得多补补!睡前姨妈给你热袋儿牛奶喝了,加点巧克力粉你喝的惯,对你睡眠好。”
“嗯,好。”
二人盯着电视机屏幕里不断缭绕的红黄蓝绿,昏昧的灯光落在丁韵茹的脸上,到底看得出有点儿落寞。
陈之夏在这边细嚼慢咽,丁韵茹跟着那小品时,不时同她干巴巴地笑一笑,其实也倍感无趣。
没过多久,丁韵茹便下了决心似地说:“走吧之夏,咱们也去看看烟花吧!姨妈上年纪了,京宇也快考学出去了,现在我也得为自己活一活了!咱俩守在这儿干嘛呀!”
去了才知道有多热闹,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夸张,黑压压一片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堵在偌大的口岸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丁韵茹和陈之夏去晚了,只能遥遥站在观景桥的人堆儿里,位置倒还好。
临近跨年的0点,冷焰火沸腾而起,夜空一瞬被照亮,桥上桥下的人便跟着热烈高亢地呼喊起来,余烬星星点点落入海面,还是尖叫不断。
比去年她生日在北京的夜间游乐场看到的盛大辉煌,然而这么一对比,更觉得那次对于她来说的意义特殊。
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他。
想知道这样的除夕夜,他是怎么度过的呢。
放了寒假,不若上学期间的两点一线,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他们好一阵子没见面也没联系了。
当然,更多的是他单方面的没与她联系。
就总是她一人的碎碎念。
2013年2月2日 11:39
【今天起晚啦,昨晚睡得不好。】
2013年2月4日 23:34
【想了想,今年还是不回老家了吧,不然能见你的时候会见不到你。】
2013年2月5日 20:44
【和姨妈出去办年货啦,还是没习惯港城人喜欢吃海鲜。市场里都臭臭的。】
2013年2月6日 19:07
【过敏了,胳膊和脸上好痒啊。原来我最多只能吃虾。】
2013年2月8日 07:35
【今天起得很早!但是有点儿坚持不住了,好想赶紧考完去北京。】
2013年2月8日 18:35
【姨妈今天收拾我房间发现了你的旧校牌,我好紧张啊,但她居然没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藏好了的……】
2013年2月9日 21:22
【张京宇说出去看烟花了,你要不要去?你去的话我就和姨妈撒谎出来。】
2013年2月9日 22:07
【好想见你。】
……
刚出门前,她还发了短信给他。
2013年2月9日 23:11
【要去看烟花啦。】
——这些都没有回复。
找好角度,对着天空拍了照片,陈之夏略略浏览了下,删掉了怎么看都不那么完美无缺的几张,听到旁人又开始叫嚷:
“又开始放啦!”
她赶忙再次把镜头对准炸裂出绚烂色彩的夜空。
听同学们说,最近有一种叫做“微信”的新手机软件,可以只用上网流量传送图片和消息,很方便。
但她用的翻盖机版本过旧,并不能安装,就只能把照片还是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他。
人群密集,信号很差,左右呼天喊地,搡来搡去,她高举着屏幕焦灼地盯着传送的圈圈转呀转,手机差点儿掉到桥下去。
发了五六张图片,烟火都不知炸开过几轮儿,只有一张完整地传送了过去。
陈之夏的手指冻得发僵,她心想,全部发过去了可能都不会有回复,她这时突然感到无比失望,就要收回手。
一张就一张吧。
蓦地,有电话打过来,手机在掌心震动了起来。
她很清晰地就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心下腾起了惊喜的预感,不知谁突然冲撞了过来,她险险就被撞倒,丁韵茹不悦地嚷了声儿:“小心点儿啊!行不行!人被撞下去你负责吗!没长眼睛啊?”
那人低头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陈之夏接起了电话,周遭吵闹,她不住地“喂?”了好几声,才依稀感受到了电话的那头,似乎与她这边有着一样凛冽的风声。
他的嗓音在风与烟火中,显得低沉又缥缈。
“你在哪里。”
“……我在,”陈之夏环视一圈儿,“我在港湾广场这里看烟花。”
“我知道,”烟花落下,便能听到他语气中一贯的倦懒笑意,“我是问,你现在位置在哪,我到了,来找你。”
——他也来了吗?
“呃……这里,应该是一个桥,”陈之夏雀跃极了,但昏头转向的一时也说不清这里是哪儿,有点儿着急,“人太多了,我下去找你吧!”
“好,”江嘲说,“别挂电话,让我听听你。”
“嗯!”
好在丁韵茹没发觉异常,陈之夏拽了拽她的袖子,信口便道:“姨妈,我肚子有点儿疼,我想去上个厕所……”
“人这么多,”丁韵茹皱眉,“等会儿结束了去呀?马上跨年倒计时啦。”
“好难受……”陈之夏装出难忍的样子,微微弯了腰,“好、好像……来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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