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九,最近真的辛苦你了……”秋云夕快步走到她面前,满眼都是愧疚,“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衣铺关几天也不碍事嘛,别把自己的身子忙坏了。”
拾九笑笑,拍了拍秋云夕的手:“你放心,忙得过来。”
安乐衣铺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了根,倘或遇着什么事便关几天铺子,那客人早跑去别家衣铺了。
况且,秋云夕的婚事都是秋婶这些长辈在操办,她便是关了衣铺也帮不上什么忙,倘或叫她闲下来无事可做,反而不如忙衣铺的事呢。
“好吧,那这会儿也该回去歇息了吧?我来帮你。”秋云夕走到拾九身侧一起清点账本,顿了顿,问道,“听说——他今天来了?”
衣铺里突然来了个品貌不凡的男人,而且看上去与拾九关系匪浅,她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得到消息了,不用说必定是这次随求亲队伍一起前来的楚逐了。
“嗯。”没什么好避讳的,拾九点头。
白天她撂下那句话后,便去衣铺忙碌了,楚逐顿在原地,应是明白了她的赶客之意。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出现在衣铺,不过没再打扰她,只是和其他客人一样挑选衣服,引得众人暗暗侧目。
拾九却只当他不存在。
一切事情早已结束在五年前,五年后的现在,她希望他们除了认识以外,再没有别的交情。
后来,她忙着忙着倒也真把楚逐忙忘了,到了夜幕降临之际,她才发现衣铺里已没了他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去的。
只是在今天的账本上发现,他竟把衣铺里所有的男子衣服都买下了。
秋云夕见拾九蹙眉陷入沉思,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歉疚极了:“拾九,对不起……”
若非因为她和平黎的事,拾九这辈子断不会再与楚逐有任何牵扯了,她心里怎么会不明白,拾九为自己做出的牺牲呢……
而今,拾九却被迫要与楚逐“重逢”。
她不知拾九心里如今到底是何想法,因此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连楚逐的名字都不敢说。
“我没事——”拾九倏然回神,她蹙眉只因为楚逐豪掷千金买走男子衣裳的举动实在有些幼稚,绝无责怪秋云夕之意。
早在撮合秋娘和平黎的婚事时,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方才只是在想——”拾九浅笑起来,打趣地看着秋云夕,“楚逐来了,平黎的求亲队伍也就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安乐衣铺又要增添一个掌柜了。”
“才不要呢,安乐衣铺是咱们两个的心血,那就只属于咱俩。”秋云夕抱住拾九,“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哪里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得也是。”拾九连连点头,眼睛弯了起来,“要是叫平黎天天趴柜台算账,他肯定能把衣铺掀了。”
“哼,他敢!”
两人正笑闹着,秋婶忽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笑道:“你们两姐妹说的什么笑话呢,我在外头都听到了。”
“娘,您怎么来了?”秋云夕走出柜台,给秋婶搬椅子坐,“这么晚了,衣铺马上就要关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当然是为了拾九的事来的,白天拾九忙——”秋婶看向拾九,“这会儿不忙了吧?”
拾九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果然躲不过。
秋云夕看着这场景便明白了,顿时头疼起来,果然是为这事呢。
她这娘亲给拾九做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她也想着让拾九多认识一下别的男人也好,甚至还劝过拾九,不过——
这两天正是忙的时候,况且拾九今天刚见了楚逐。
秋云夕有点把不准拾九的心思,于是挡在她前面给她推拒:“娘,您天天给拾九张罗这些干嘛,你给惜华找去,惜华也尚未嫁人呢,家里又是靠不住的,早已断了关系,只有我们可以依靠了。”
“惜华我当然也留心着呢,不过惜华年纪还小,待拾九寻得好归宿,再忙她的事也不迟。”
“那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啊,我马上要成亲了,衣铺就靠着拾九一个人操持,您最近就别来烦她了。”
“你这孩子——”秋婶急道,“你以为我偏要赶着一天两天吗,你是不知道,这次我想给拾九介绍的人,是最近抚州鼎鼎有名的周子安周解元!人家周子安今年二十有四,长得一表人才,前些日子第一次参加秋闱就高中解元,现在已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抚州城去他家说媒的都踏破了门槛!”
秋婶说着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拾九:“我瞧着那周解元和你年纪相仿,你们两人一个长得俊一个生得美,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而且,这次可不是婶子主动去说媒的,而是那周解元托人来找婶子打听你是否婚配,怕是早已中意你了,你们是不是先前就见过?”
拾九微微敛眉。
周子安?
实在没什么印象。
拾九缓缓摇头。
“没见过正好认识一下——”秋婶道,“你若是答应,婶子便去回他们,安排你们见个面,你去相看一番,若是中意了,就是天赐良缘,若是不中意,那就当面说清楚。”
拾九沉默不语。
抚州民风开放,并非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只要家里支持,有些男女可以在说媒前见见面,互相相中了再提婚嫁之事。
她知道秋婶是一心为她好的,之前也给她介绍过一些未曾婚嫁的年轻男子,都是当地不错的青年才俊。
为了不辜负秋婶的心意,她也去见过几个男子,不过心中实在难以掀起涟漪,反而给她惹来了一些“穷追不舍”,后来她便再没赴过相看宴。
不过……
拾九的眼神忽地扫到了账本上,她看着楚逐购买衣服的记录,有些出神。
秋婶还在不住地劝说:“拾九,现在十里八乡的姑娘都看中他了,听说连郡守都想将女儿嫁给他呢,而他却独独打听你是否婚配,可见对你有意,这样的青年才俊你可不要错过啊。”
她是真心为拾九考虑,像拾九这样年纪的姑娘,几乎已经嫁人,很多连孩子都有了,而拾九却像是对嫁人不感兴趣,难不成一辈子就守着这个铺子?况且,这次的周子安真是这两年她瞧着的青年才俊里,条件最好的一位了。
“好。”拾九回神,声音轻而郑重。
虽然她目前没这方面的想法,但是楚逐此番前来江南,心思却是再明显不过,若能趁机绝了楚逐的心思,倒也是不错。
*
次日。
拾九又早早来到衣铺,走进铺子之前,特意向四周查看了一番,没见到楚逐的身影,才开门进去。
此时,楚逐正在离衣铺一条街远的一家食肆,和成越面对面吃包子喝茶。
——方才他欲往安乐衣铺去时,被成越挡住了去路,索性请他坐下来,吃个早饭。
五年未见,成越的脸上褪去不少稚气,已是一个少年模样。
楚逐静静地打量他,等着他开口。
成越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依旧如五年前那般充满压迫感的男人,思绪不由得飘回当年的小田村。
那天,趁着姐姐去厨房拿东西的工夫,他们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谈话。
至今他犹记得,楚逐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周身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自己穿着龙袍时都从未有过的——
帝王威严。
他听见楚逐一字一句对他道:“皇位就在这里,如果你认为我不配,你可取而代之,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好好长大,照顾好你姐姐。”
最后那句低哑的话,饶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其中的哀伤所撼动。
他在那瞬间明白,楚逐爱他姐姐入骨,甚至期许着有朝一日他杀回京城,这样,楚逐就能再见到他姐姐了。
只是没想到,楚逐还等不及他长大,就已迫不及待地主动找上门来了。
成越咽了咽口水,饶是不像当初那般弱小,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依旧毫无气势:“你要带我姐姐走?”
楚逐微讶,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在担忧这个。
他自嘲一笑:“若是可以,我当初便不会让她离开。”
成越不说话了,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楚逐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他。
语气很是温和,像一个长辈。
若是——若是能与拾九好好在一起,他便是成越的姐夫。
也该是长辈。
成越没想到楚逐竟会温声问起自己,愣了一下才道:“我和姐姐在外游历了三年,随姐姐来到吴水镇后,我就一直跟着都神医学习医术。”
“哦?”楚逐颔首,“治病救人,不错。”
“嗯。”
于是便又是沉默。
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话可说……成越开始有些后悔拦下他,心里想着该如何告辞。
忽地,便又听见楚逐问:“听说,秋婶常给拾九说媒?”
“……嗯。”成越想了想,如实点头。
“说过几次媒?你姐姐是不是都拒绝了?”
“这个啊……”
*
正午时分,秋日暖煦的阳光洒在大街上,楚逐和成越从食肆里出来,一同往安乐衣铺走去。
男人之间往往只消三言两句,便能快速拉近距离。
这一上午的时间,两人的关系悄然改变不少。
本来前尘恩怨了断,他们便不该再是敌对之君,现在的他们,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而已。
——因为拾九,而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来到衣铺,却不见拾九的踪影。
楚逐眸光一扫,便看到了昨日见过的小荷,正待上前询问,成越已经问了起来:“小荷姐,我姐姐哪去了?”
小荷望过来,但见昨天来衣铺待了一天的男人此时正站在成越身后,便知道这男人与成越认识。
再结合昨日拾九见到这男人的表现,再度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看来,这男人和拾九姐姐曾经有过一段,不知何故却分开了,如今这男人悔不当初,前来穷追不舍。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抿着嘴沉默。
成越心中一急:“我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有——”小荷摇头,瞥了楚逐一眼,将成越拉到一边,跟他说了实话。
楚逐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待成越回来,才问:“怎么了?”
“这……”成越也犯了难,想了想才道,“我姐姐今日跟别人吃饭去了,你回去吧。”
吃饭?
心思缜密如楚逐,顿时便明白了,昨日才拒绝的媒,今日竟见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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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追妻记(3)
◎相看(楚逐X拾九)◎
吴水镇是个小地方, 酒楼食肆不多,上等的酒楼更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此刻,拾九就在吴水镇最大的酒楼——福香楼里。
这是周子安请她吃饭的地方。
秋婶亲自送拾九过来, 路上, 她喋喋不休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周子安的事通通都说给拾九。
“他家就住在隔壁永泰镇,他爹在他小时候就死了,他娘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孤儿寡母生活不易, 家里穷得很, 还好他娘咬牙供他读书考取功名,他也实在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了解元,一下子在咱们抚州出名了……”
“周子安年纪轻轻, 人又长得俊俏又有文采,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好苗子,听说啊, 现在全抚州家里有女儿待嫁的都瞅上了他, 没有女儿待嫁的就天天往他家里送东西, 争相与他结交,这孩子一下便从穷小子变成香饽饽了。”
秋婶说得兴起,拾九只得时不时地点头附和,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只在想, 到底是草率了,不该答应的。
一则,她其实并无嫁娶的念头, 却答应过来相看, 倒是浪费别人的时间。
二则, 为何断绝楚逐的心思,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呢?他有再多的心思,只要她再无心思,又何必怕他纠缠?
她算是回过味来了,暗叹自己幼稚。
想想,源头都在楚逐身上,他若不来,就没这些事了。
只是秋婶没给她细细思量的时间,她昨晚才刚答应,今儿中午秋婶就已约好那边,把她从衣铺带出来了。
如今都在路上了,不想去也得去了,若是临时反悔,不但辜负了秋婶的心思,也连累她在这小地方不好做人。
就当结识一个朋友吧。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拉开帘子:“福香楼到了。”
拾九扶着秋婶下了马车,秋婶拉着她的手走到酒楼门口,便停下脚步,笑道:“他在二楼雅间‘春居阁’等你,秋婶就不上去了。”
“嗯。”拾九点头。
“如果是个有缘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啊。”秋婶拍了拍拾九的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拾九走进酒楼,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二楼‘春居阁’。”
“好嘞,您随我来。”
小二带着拾九上楼,径直走到春居阁门口,敲门问道:“客官,您相约的朋友到了。”
小二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雅间的门随即从里打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向拾九拱手一礼:“在下周子安,见过姑娘。”
眼前这人便是周子安。
拾九看过去,此人一袭白衣,长得确实一表人才,举止也温文尔雅,看上去便很好相处,难怪秋婶让她不要“放过”。
这周子安陡然想起还没让人进屋,连忙侧身道:“拾九姑娘,请进。”
拾九颔首一礼,走入雅间。
今日天气难得晴好,冬日暖阳撒在雅间的窗台上,屋子里明亮而温暖。
气氛却显得有些静滞。
拾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淡淡一笑:“周公子你好。”
周子安似乎有些紧张,紧紧抿唇,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拾九姑娘,你、你饿了么?请坐。”
拾九顺着他的拱手的方向看去,饭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时,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周子安见拾九面无表情,便颇有些无措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因此没有多点,只点了福香楼的几道招牌菜。姑娘再点一些自己喜欢的罢!”
“不用了,两个人已经够吃了。”拾九连连摆手,她没想到周子安这么热情又这么腼腆,她自己也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一下便不好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只对自己答应下来的决定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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