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就这么对她的?!
白盈柳怒极,她的院子,走了也是她的,凭什么给外人进去!
「白夫人!」守在惜时院门前的小厮墨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低声下气地解释,「是老爷夫人说了,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另作他用。」
呵!
白盈柳死死地闭了闭眼,不愧是她的好父母,这就要开始抹杀她存在的痕迹了吗?
「我说不许就不许!」
白盈柳猛地睁开眼,一巴掌呼到墨童脸上,啪的一声巨响传了老远,惜时院内,柳生几人刚好捧著书求教先生回来,一踏进院子就听见这么一声。
「白,白夫人饶命啊——」
墨童被一下子打懵了头,捂着脸跌坐在地,忽地浑身一抖,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石地板上,撞出一片青红。
「你叫我什么?」白盈柳冷笑,「怎么,出阁了,我就不是赵家的小姐了?」
「不,不,是小的的错!小姐,求求小姐绕了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墨童眼含热泪,半点不敢流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之前小姐最是温和不过,对下人也是极好的啊!
他心底颇为仰慕小姐,方才才从一堆丫鬟婆子里面抢着出来回话的,没想到竟然!
墨童不敢再想,只能拚命磕头。
「呵,」白盈柳冷眼看着他不住磕头,半响轻笑一声挥挥手,身后的婆子立马走上前拖着墨童往外走。
「目无尊卑,就打三十板子吧。」白盈柳轻飘飘地说。
「小姐!小的知道错了,小姐饶命啊!」
墨童脑子一懵,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哭着嗓子连声喊。惜时院前的其他下人也纷纷跪下,不敢说一句话。
三十板子,他还有活路吗?!
墨童几近崩溃。
「怎么,你们也想挨板子不成?!」看着满地的丫鬟,白盈柳火气更盛,呵斥出声。
威远候府带来的婆子一个个膀大腰粗,凶煞异常,墨童今年不过十二,被她们拎小鸡仔一样拎着。
惜时院的影子渐渐远去,墨童哭红了脸,心底绝望。
「够了!」
就在这时,有人从主院赶来,一看这场面,怒气冲冲地开口,「白盈柳,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白盈柳不可思议,「怎么,我如今连个下人都处置不了吗?!」
赵辰干看着她,再看看墨童被打肿的半边脸,一时间哀莫大于心死。
以前,白盈柳一直是一幅娇娇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他们还时时担心,怕她病了痛了。
现在看来……
「妹妹,」赵辰干垂眼低声唤,「我赵家从不随意处罚下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
白盈柳半点没有意识到了赵辰干的崩溃,她冷眼看着赵辰干,扯了扯嘴,还想看看这人要说些什么。
赵家凭什么乱动她的东西?!
怒火冲晕了白盈柳的头脑,她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左右不过是些下人,掀不起风浪。
出乎她意料的是,赵辰干沉默片刻,反倒不再说些什么,扭头看向惜时院遥遥一拜。
「惊扰诸位了,是我赵家的不是,还请诸位见谅——」
?!
白盈柳猛地瞪大双眼,一转身看向惜时院,院子里站着四五个年轻男子,手里捧着卷,神情有些尴尬地看向这边。
正是柳生几人。
白盈柳打骂墨童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只是碍于是赵家的事,不好插手。
但眼看着白盈柳越来越过分,几人也不忍看满地的丫鬟婆子就这么受罚,连忙跑到院子里,派人告知赵辰干。
眼下,赵辰干来了,几人自然不好再看。柳生率着众人遥遥鞠了一鞠,捧着卷连忙往号房里跑。
他们承了赵家的恩,自然不好在待在那下赵家的面子。
其中一人名唤卢晓,面露惊诧,低声对着柳生不可置信地开口。
「刚才那是赵家的小姐,威远候世子妃?!」
柳生看四下无人,点了点头,同样满面狐疑,「不是说赵家小姐生性良善,温柔妥帖吗?」
「怎么……」
想到刚刚那狠戾的一巴掌,几人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各自拿着卷继续苦读。
另一头,白盈柳僵在原地,张着口想要喝住那几个书生,却半点发不出声音来。
赵辰干打她身边路过,冷眼旁观,把丫鬟婆子全都喊起来,封了惜时院的门,又让人带墨童下去看看,才一声不吭地走远。
偌大的院门之前,只有白盈柳带着一众仆从僵在原地,惜时院门前,丫鬟婆子都紧紧地挨着大门,不敢看她。
「小姐,」翠华气喘吁吁地从府外跑来,「我问了,说是朗月郡主和老爷夫人商量了,把惜时院重新修缮了对外给那些书生用,还要把墙打通重新安道门呢!」
每一个字白盈柳都听见了,可她浑身发冷,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刚才她打人的事……被外人看见了。
若说有谁的消息传得最快,莫不过是读书人了。他们懂点道理,也大多爱卖弄,还不在乎门第敢肆意嘲讽。
最要命的是,那些平民百姓就听他们这一套!
「小姐?」翠华跑到跟前,没见人回应,不解地低了地头,看白盈柳面如金纸,还以为人病了,连忙伸手去探。
啪!
白盈柳一把拍开翠华的手,转身急匆匆地往主院跑。
「废物!打听个消息都打听得这么慢!」
「现在才回来,顶个什么用!」
主院里,宁桉一旁坐着江晏青,和上首的赵家夫妇一起,听完了整件事。
惜时院是赵家整个计划的核心,虽然喊了赵辰干过去接待,但几人也都派了人过去盯着。
因此,白盈柳一闹起来,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赵聿政当即站起身就要喊人过去拦着,反倒是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随她去吧。」
赵聿政手腕一抖,神情灰败,慢慢地坐了下去。
院里一时间沉默死寂。
宁桉侧眼望着他两,心底不由得叹息一声。
说是被白盈柳伤透了心,可毕竟是耗了大半家产也要顺了她意,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可能一句两句就抛开不管了。
他们养了她十六年啊……
不见那日,威远候府一传出元宏玉家暴白盈柳的假消息,赵辰干就火烧屁股一样打上了门,给了留了口舌吗?
宁桉上辈子无父无母,这辈子却是被昌仪公主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一时间有些心酸,不忍再看。
她一转眼,反倒对上了江晏青,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依旧什么都没有,好像半点没被屋子里悲切的气息给感染到,平静无波。
宁桉:「…………?」
江晏青也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半响,宁桉手里被塞了一个小青桔。
宁桉:「…………」
上方,宁夫人倒是先开口了,她呆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宁桉,像是透过宁桉看到了什么。
「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宁老太太,也就是你的祖母,只允许女孩子读些女训。」
她缓缓地讲着自己的过去,「家里的每个姐妹,都能歌善舞,刺绣绝佳……可没一个会读书写字的。」
「只有我不一样,」宁夫人摁去眼角一抹泪痕,「那时候你的父亲每日上学回来,我就会悄悄地去找他,我俩躲在一个屋子里,从千字文开始,一点一点学……」
「因为这样,我才慢慢明白了,我不是要做谁的附属,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
「我本以为她会和我一样。」
宁桉抬眼看向宁夫人,叹息一声,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白盈柳。
白盈柳小的时候,景朝对女子的宽容程度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新俗派更是连芽都没冒出来。
那种时候,宁夫人抛头露面,本就被世人唾骂,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看白盈柳的呢?
「干儿不喜读书,天生就爱走商,确定他有了主意之后,我们便不再管。」赵聿政也喃喃开口,「同样的问题,我们也问过她。」
彼时白盈柳已经养在膝下两年,是个大姑娘,也该开始学点东西了。
宁夫人问她,是想不想象男孩子一样,学四书五经,学古今典粹……
「按你的心意来就好。」年轻的宁夫人揉揉女儿的头发,笑着说。
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男孩学的女孩学的她都学过了,也扳得碎碎地细细地给白盈柳讲了,可宁夫人没想到,白盈柳问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世家择媳,会要求她们识字吗?」
宁夫人一愣,不明白女儿怎么会这么说,还是回答了。
「现下的权贵世家,大多迂腐,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
「担心这个吗?」宁夫人安慰她,「只要赵家还在,无论你走那条路,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半大的白盈柳柔顺地垂了垂眼,没说话,只听见她的声音。
「我不想读书,娘教我琴棋书画吧。」
第21章 背刺养父母的白眼狼养女 (八)
宁桉走出院子的时候,正撞上匆匆忙忙跑来的白盈柳。
她的样子和之前实在不一样。
宁桉侧身望过,白盈柳面色苍白,脸颊却有些泛红,像是气急了,眼底还有依稀的泪痕。
不对劲,宁桉狐疑地想,白盈柳一向善于伪装,没见到人时不觉得,现在见到了,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之前绝对不会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白盈柳没理宁桉,一溜烟推开门冲进屋内,反手重重地摔上门,一时间,屋内猛地爆发激烈的争吵声。
跟着她的那些丫鬟婆子被远远地甩在身后,犹豫着不敢靠近。
「她身上有一股药味。」江晏青看着紧闭的房门,确切地开口。
「药味?」宁桉心底发沉,「能闻出来是什么药吗?」
江晏青没有犹豫,「金石散。」
这词一出来,宁桉立刻顿在原地,眉心紧皱。
前朝的时候,有一种药叫活石散,谐音活尸散。有点类似于五石散,能让人控制不住情绪,变得暴躁易怒,时喜时悲,飘飘欲仙。
末帝的时候,这种药几乎风靡整个疆域,知道隆狩帝登基,快准狠地收缴整治了一番,才好转过来。
如今,活石散在景朝是禁药,私藏售卖者一概处死。
白盈柳所中的金石散就是活石散的改版,药效没有活石散那么恐怖,更像是一种催化剂,才没有被封禁。
只是市面上少有,主要用在一些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让人的情绪更加鲜活,更容易□□熏心。
「白盈柳还没蠢到自己给自己下药,」宁桉思索,喃喃开口,「这药应该是威远候府下的。」
「她身体不好,据宁夫人说一直有每日诊平安脉的习惯,大夫也是从赵家带过去的,可以信任。」
「这么说来药量应该不重,不然不至于查不出来。」宁桉思绪混杂,威远候府大致分成两派,一派是威远候刘夫人和世子元宏玉,另一派隐藏着的是元叶生。
刘夫人意图侵占赵家的财产,元宏玉对白盈柳有几分真心,所以,哪怕元宏玉这人整日流连青楼楚馆,是最有可能拿到药的,也应该不是他。
可元叶生为什么要激怒白盈柳?
白盈柳不理智,和赵家夫妇争吵,关系闹得僵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真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宁桉想了想,和江晏青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江晏青摇了摇头,并不赞成,「元叶生这人手段阴险狠辣,十个元宏玉那种草包加起来都斗不过他,如果只是单纯地恶心刘夫人,不至于这样。」
宁桉心底逐渐升起一种荒谬的想法。
她看向主院,已经走出来一节路了,可争吵的声音依旧嘈杂,甚至还能听见白盈柳的怒吼声,可见里面吵得有多激动。
「元叶生是单纯地想要赵家放弃白盈柳?!」
宁桉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他要和威远候夫人斗,争的是威远候府的家业。」
「只要白盈柳和赵家的关系不断,日后这钱可是源源不断流向他的口袋的?!」
总不能是元叶生看不下去赵家夫妇受制于白盈柳,想要帮人排忧解难吧?
宁桉一时无语,深刻觉得自己真是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想法。
「要把金石散的事情告诉他们吗?」江晏青问。
宁桉思考片刻,「这药对白盈柳来说有没有生命危险?」
江晏青:「没有,药量不大,控制得很好。只要断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能有银子去青楼的花的人又不是傻子,若是真的有危害,哪里会忍下去?
「算了,」宁桉表情冷淡,「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有人主动帮我们动了手,又何必辜负人家的心意呢。」
江晏青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金石散并不会改变人的思想,她今日里所作所为,都是昔日隐藏压抑着的罢了。」
「早晚会有忍不下去的那一天。」江晏青神色莫名。
宁桉乜他一眼,没说话,心底泛起微微的狐疑。
能闻到那点细微的药味,还知道是金石散,江晏青懂药理?
郡主府调查的结果里面,可没这一点。
宁桉把事情压在心底,和江晏青一起出了府,坐上马车往西城驶去。
另一头,日头渐渐西沉,赵家大门前依旧围堵着一群书生,可直到宵禁快要到了,也没见人出来。
「奇怪,柳兄他们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门外,国子监的几位监生一脸焦急地晃来晃去,他们一行人清晨出了监门,最迟宵禁就要回去,眼看着再来半个时辰卫兵就要出来赶人了,柳生竟然还不出来。
「这……不是说赵家少爷……柳兄该不会……」
一时间,监生穆林有些紧张,他话一出口,其他几位的脸色也都变了。
门外其他人倒是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多,大都一脸焦急地看着赵家大门,翘首以盼。
林立业的故事无疑在这些不得志的读书人心底掀起波澜,他们也都看过赵家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无比好奇这个什么一日求学是不是真的。
等的心焦如焚。
更夫又打了一次更,穆林几人彻底坐不住了,柳生向来颇有时间观念,怎么会忘了宵禁?!
「让让!让让!」
几人吆喝着,一股脑地挤开拥挤的人群,挤到赵家管事前张嘴就要问。就听见卡兹一声,漆木大门被缓缓推开,赵辰干亲自带着几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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