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回过头。
夏油杰依旧看不清她的长相。
“输了。”他回答。
“输了啊。”她附和道。
“果然,杰不会无缘无故杀死年轻的术师。”她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话语里带着让夏油杰不解的包容。
“当初你向我提起你的大义的时候我就在想,真到了这种关头你会怎么选择。果然,拒绝了我的提议的你,心里始终保持着最初的良善。”
那个人叹息般地说道。
她走近几步,撑着膝盖半蹲下来,与夏油杰的视线持平。
樱色的编发垂下,飘摇地拂过伤口,沾上血迹。
“杰,我想问你一件事。”
“输了这一次之后,你的理想依旧还是同样的‘杀死所有普通人’吗?”
夏油杰愣了愣。
大义。
理想。
他想要的是什么?
杀死所有非术师。
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这样的理念在见识过无数丑恶之后,如同跗骨之蛆般刻在了夏油杰脑海里,从叛逃那天开始,这就是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哪怕是这次输了,百鬼夜行全部失败,夏油杰的理念也没有改变。
他依旧想杀死非术师。
他依旧想创造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所以,夏油杰点头。
点头瞬间,他记起来了什么。
夏油杰猛然惊觉,错愕的瞳孔收缩如针。
眼前的人——
兴起咒术热潮,将神秘侧的一面推行至现代社会,打破千百年封建枷锁,平衡了六眼带来的咒术压力;犹如引领时代的神明,打造出了他梦寐以求的可能性。
她应该是光辉伟岸的。
她应该是受到万人敬仰的。
和他不一样,至少,她不应该是……
“这样啊,我明白了。”她像是从他的肯定中确认了什么,一面脱下和服外套,将满身血污的他裹起来。
她伸出手,擦去了夏油杰额角滑落到眼尾的血迹,抹出一抹上挑的艳红。
她忽地一笑,说:“那就站起来吧,去准备下一场伟业。”
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轰然响起。
夏油杰瞳孔颤颤,无边的梦境让他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话。
“还记得我向你分析过的计划吗?也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杀死所有普通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这次临时去掀了抑制咒灵滋长的结界;这么多年世界紧张度也拉到了百分之八十,引发战争,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相当快速的清理计划。”
她放下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说着违背她自己理念的话。
他的大义如同枷锁,锁住了不应该锁住的人。
她向他伸出手:“我能补足你缺少的部分,所以,杰。”
“要和我一起书写你的大义与理想吗?”
话落瞬间,夏油杰轰然清醒,
梦境的模糊感如迷雾般褪去,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他看见小巷的阴影将他完全纳入黑暗中,明暗分割的光线之外,她半蹲着,天光从背后照下,衬得这一刻宛如天神。
可她却在践行本不该属于她的理念。
“下一次一定会成功的,我会帮你。”她说,白皙的手掌柔软纤弱,微微显露青筋脉络的手腕上好像有看不见的枷锁。
……不。
夏油杰脸色煞白,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了,窒息感传到了灵魂深处。
心底有声音在嘶吼着拒绝,但视线中的自己,伸出了手。
带着血污的手,搭在白皙的手上。
指尖接触的瞬间,眼前的世界如同幕布上的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
她践行了他的大义。
于是,生灵涂炭。
死去的人类遍布世界、从尸体上突破肉.体如同蚕蛹一样破茧而出的咒灵婴儿般扭动脑袋杀死了周围的人类、看不见咒灵也没有自卫能力的人们四处奔逃,世界的主调变成了毁灭性的红与黑。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处。
——她死了。
“没关系。”
“理想的道路上必定会有牺牲。”
她说,面上带着笑,浅瞳中如有万千星辰,弥漫着他的大义成功的喜悦和欢欣,在死亡的最后对他说道:“你成功啦!恭喜!”
“……”
“——!”
夏油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攥紧被褥,不断地喘着气,垂着头,乌黑发丝下的面色苍白,眼神发直地盯着被面,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被面上滴落了一颗水珠。
很快洇开了一团深色。
夏油杰下意识伸出手,摸摸眼睑,再看去,指尖沾着一滴泪珠。
夏油杰愣住了。
他哭了,为什么?
今天又梦到什么了吗?
…
顶着刚睡醒乱糟糟的头发,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夏油杰一边刷牙,手里拿着手机,拇指时不时滑动一下,翻翻昨天晚上一夜的未读消息。
除了没有营养的推销广告之外,很大一部分是五条悟发来的。
他的白毛同窗休学了。
不如说,两大咒术院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上课。
那天班主任带来御三家开战的消息之后,五条悟就被火急火燎地叫回了本家。
从他那边迟来的内部消息得知,御三家之间最初只是因为一件很小的矛盾起了点争执,所以没有告诉在东京上学的五条悟。但不知道为什么,矛盾不断加深,渐渐演变成了咒术世家之间的混战。
到需要把五条悟也叫回本家的地步时,整个日本咒术界几乎都被调动,已经到了咒术总监部都抑制不住的情况。
据说五条悟说,情况已经到了敌对家族随时有可能派人潜入本家主宅刺杀的程度了,混乱程度远超江户时代五条和禅院两家因六眼无下限和十种影法术家主同归于尽带来的后果。所以把他叫回去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武力威慑。
所以咒术院校的在校生中,但凡是咒术世家出身的学生基本上都赶回了本家,整个咒术界的紧张度拉到了极致。
只有他这样自主招生,之前完全和咒术界无关的学生留在学校。
说是自习,实际上咒术界方面已经对内部战争焦头烂额了吧,这场御三家之间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好久,好多咒术势力都被迫下场,根本分不出心思管学校这边。
夏油杰吐掉泡沫,含了一口水,抽空回复。
五条悟又发来了新消息。
是一些御三家内部的尔虞我诈,白毛DK在向他抱怨烂橘子烦得要死,居然还想趁着这次机会报江户时代和禅院家结下的仇,想把禅院家踢出御三家的行列。
脸上的贪婪用褶子都要兜不住了,五条悟这么形容。
夏油杰吐掉水。把手机竖着,靠在镜子上,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
清凉的冷水驱散了迷糊的睡意。
下一条消息也发了过来。
…
‘经由内阁讨论,由咒术总监部下达了一项商议结论。’
‘造成的混乱太广,所以,御三家的概念要被直接取消了。’
‘要停战了,吧。’
五条悟不确定地盯着手机上发过去的消息,又看了一眼手边咒术总监部直接下达到各个咒术世家的文书。
文书是直接发给他的。
他现在基本上等于五条家的实权代行。
这一场内部战争中,御三家的高级咒术师死伤大半,就像是有人知道这三大世家手里握着多少底牌一样,精确地在数场针锋相对的局面中诱导他们消减彼此高级术师的人数,导致现在御三家向咒术总监部连抗议的资本都没有。
无人知晓的时候,御三家的势力在被层层削减。
五条家有六眼,虽然也死了不少高级术师,一定要算的话还有着「御三家」的势力,但要说最终的获利者……
…
“没错,是我哒!”
现实世界里,是枝千绘坐在街边的高档餐厅里,点上甜品和奶茶,向小姐妹复盘自己的精彩操作集锦。
她特意把游戏数据同步到了掌机,好带过来展示一下自己的顶级乐子。
游戏机上显示着一段文本。
「天堂之战将要结束,请玩家注意。」
「零星的冲突和无意义的试探过后,在某一个时刻,犹如萨拉热窝的枪声,第一位死者的死亡尚不足惜,却引爆往日埋葬在微笑与和煦下的不满与愤怒,于是战争开启。」
「但是,为什么要让沉睡在古旧制度下的巨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呢?」
「不如借他们的手,让他们在自己封建死板的梦境里就此沉眠、永不苏醒。」
「这才是老古董该有的下场。」
藤原千花探过头,正好从四宫辉夜手里的游戏机看见了这段文本。
她震惊两秒,视线忽然瞟到了水印上写着的游戏名字,非常恋爱。
以为小千绘终于长出了恋爱脑,藤原千花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去,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子草莓巴菲。
今天的冰淇淋真好吃!
头脑简单的粉毛这么想着。
另一边,四宫辉夜露出笑容,恭敬地把游戏机递了回去:“……呵呵,这方面千绘不愧是我的师父,这一次的计谋也非常隐晦且成功,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只是千绘计划中某一个环节吧?”
藤原千花咬住勺子,冰凉凉的冰淇淋让她忽然觉得浑身一股寒意。
“那当然,一点小小的锦上添花计策,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削弱游戏规则下NPC们的反抗能力。为了我的星辰大海和纸片人,稍微过分一点也没关系。”是枝千绘露出同样的微笑,接过了自己的游戏机。
四宫辉夜点点头:“啊拉,真是可爱的小技巧,既然如此,千绘还需要我的献策吗?”
“哦呼?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重新打开游戏,当着藤原千花的面开始了新一轮的局势走向分析。
藤原千花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听着左边一句‘这里不如捧杀掉吧,直接下手会比较麻烦,最近四宫家的下辖集团就出现了这样的人’;右边一句‘唔嗯嗯,那这样的话顺手再用这方面清掉一些人,游戏规则也要好好利用起来’。
听着这些话,冰淇淋都吓得融化了,从勺子里掉了下去。
藤原千花抱起草莓巴菲。
挪着凳子后退一步,又退一步。
恐怖,太恐怖了。
会长,迹部君,救命。
第86章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19)
是枝千绘心情愉快地走在神社的长廊上, 两束编发在身后晃悠悠地摆动,带动铃铛轻响。她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去,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现在状态, 再浅浅地肝一段时间。
然后她就可以开始整点乐子了!
千绘心情超好的。
“去哪了?”
刚进门,就听见成熟低沉的询问声, 禅院甚尔双手环胸倚在门框边上, 显然是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
“去了一趟伊势神宫,那边的人找我有事。”是枝千绘在迈进室内时忽然旋身,双手背在身后, 倾头时编发从肩上垂下,晃悠悠地飘动,心情十分欢快地朝禅院甚尔露出灿灿笑意, “顺便,计划了很久的事情成功了,现在很高兴!”
“……”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示意她转头看看室内:“这家伙说找你有事,我把他带过来了。”
是枝千绘连看都不带转头看一下, 连连向禅院甚尔点头:“好哦好哦, 谢谢甚尔!正好我找他也有事!”
“噢。”
禅院甚尔迟缓地应了一声。
不管过了多少年, 他都觉得这幅充满朝气的样子令他很不适应,特别是熬夜的时候, 好话坏话都能笑着应对然后全都当做耳旁风。
“我先走了。”
禅院甚尔放下手,干脆转身,看不见就是不会生气,“等会要去接惠, ……你这边要是有事,我会很快赶回来。”
收到纸片人隐晦的关心, 是枝千绘好心情超级加倍!
送走了禅院甚尔之后,这份好心情持续到哪怕转头看见的就是额头上有黑色缝合线的男人也十分开心。
“新造型?不错嘛,比之前那个帅气多了。”
羂索面无表情。
谢邀,并不想回应这句调侃。
男人幽幽的目光探来,望了一眼禅院甚尔离开的方向,眼底藏着若有所思。
他还没说话,是枝千绘就先对这位不速之客抛来了问题:“找我有什么事吗?要到去薨星宫面见天元的阶段还差一段时间,如果你是来谈这个那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羂索顿了顿,挂上虚伪的笑容:“当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打量着少女,试探性地说道:“御三家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听说,咒术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全权由天满宫受理了。”
“是这样~”
是枝千绘颔首,径直路过羂索去了内室。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谜语人说半句留半句的性子让羂索好一会儿才压下心里那股怒意。
幸好,他还记得他来的目的。
“从争夺利益变成互相残杀,我听说他们之间死了很多高级术师,为此咒术总监部才勘定他们失去了领导咒术界的资格……想达成这一点,不止要疏通高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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