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五条家的深宅大院小路上,禅院甚尔随口提了一嘴过去的事情, 算是信息互通。
“你当时来见过我?”
“来凑过热闹,你出生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说着,禅院甚尔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墨镜下璀璨华光般的眼瞳。他还记得,因零咒力而鲜有存在感的自己, 一眼就被这个小鬼头注意到了。
五条悟将双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丢下一句:“不记得。”
禅院甚尔哼笑一声,跨步往前,懒得在意五条大少爷的想法。
听下人们说,家主在和族老们开会。
于是两个拽得二八五万的家伙找去了家族会议室。
禅院甚尔问:“你打算从哪里问起?”
“敲定婚事的是家里最老的老头,两年前被人暗杀了。现在和联姻有直接关系的就剩下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现任五条家主知道。”白发少年头也不回,直接闯入会议室,“直接去问就好了,他不敢不回答。”
……哦。
这小鬼现在基本代行五条家的事务来着。
抛开六眼,五条悟在咒术界的地位也不小;加上六眼,那就更加举足轻重。
禅院甚尔默默地跟上去。
…
会议室内闹闹哄哄,不知道在吵什么。
“星浆体的事情绝不能让她胡来……”
“抵制!必须管……”
“谁去联系其他家族?星浆体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呯!’
五条悟正是这个时候推开的大门。
室内数双历经风霜、蕴含无数贪婪的目光同时看过去,惊诧地发现,闯入会议室的是他们五条家如今的中流砥柱。
“悟,你……”
五条悟没给他们指责的机会。
少年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到五条家主身边,扯着他就往外走。
五条悟可太懂这些会投机倒把的老不死们了,给点好脸色他们能直接扯到让他去找天满宫说情去,什么重现五条家的荣光等等等等,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
临走之前,五条悟稍微分散了一点注意力在推门时听见的事情上。
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星浆体?
天内理子又出什么事了吗?
…
逮到人后,五条悟很干脆地把问题抛给了五条家主。
——天满宫与五条家的联姻。
“她?谁会记得那种末流家族的姓氏,我和你祖叔父只不过是看中了她身上返祖的血脉,都是祖上那位菅原公的后裔,术式也很有用,一定能生出更强的继承人……”
五条家主一句话没说完,禅院甚尔已经捏紧了拳头。
青年指节捏得咔吧作响,面色阴沉,五条家主顿时噤声,喉头滚动,没敢再说下去。
但养尊处优的大家族长怎么可能这样就被威胁到,五条家主顿时把矛头指向了他的儿子:“悟,你要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天满宫的人对付你的家族吗?!”
五条悟正拉过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
少年听了父亲的话,只嘲讽地低笑一声,盯着那男人的眼睛说:“不好意思啊,我也不喜欢听这句话。”
那态度,摆明了是禅院甚尔如果动手他绝不会拦着。
不过,五条悟倒是很在意一件事,“你把他当天满宫神社的人?这家伙姓禅院吧?”
一旁的禅院甚尔‘啧’一声,心里嘲了一句幼稚小鬼。
五条家主的回答倒是让禅院甚尔格外意外:“他是禅院家送给天满宫的家臣,几年前就不属于禅院了。”
他暗含忌惮地扫过自己儿子身旁那个没有咒力的禅院家吊车尾,作为家主,他仍旧记得几年前那场三大家族暗杀未遂的合作。
正是因为没成功。
正是因为害怕被抓住把柄。
禅院家才会把自己家族里的人送出去,谁想他们五条家定下的未来主母居然会接下禅院家的礼物,以致于整个五条家高层都以为天满宫即将和禅院家联手,在之后的内战直接将禅院家列为了头号对手。
……禅院甚尔。
五条家主恨恨地看了禅院甚尔一眼。
当年五条家真该防着这一手,否则现在天满宫神社的态度也不会在有了联姻基础之后还这么暧昧了。
“这句话我倒是觉得不错。”
禅院甚尔收了手,忽然没那么生气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五条悟:“继续问。”
五条悟撇撇嘴,不知道哪里不高兴了,但又说不上来,只能继续问:“就算不记得她出身哪个家族,那至少记得她叫什么吧?联姻联姻,血源联姻连封契约书都没有?”
现代社会结个婚都要结婚证呢,更何况这种看中术式和血脉的古老家族。
五条家主骤然安静了下去。
目光闪躲,往后退了几步,根本不去和五条悟对视。
五条悟吃惊,慢慢坐正:“……真没有?”
五条家主支支吾吾许久,再三追问,才给出答案:“都被烧了。”
“两年前,我们打算把这桩婚事直接敲定,你叔祖父调走了契约文件,准备多加几个条件。但那些暗杀者,直接把院子烧了。文件都在房子里。”
五条悟愕然,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只记得那个族老的死确实是火灾。
“这件事怎么没告诉我?”
“——没了这些天满宫可以随时抵赖!她现在的身份可以不要这一层,但五条家未来需要这样的女人!!”这句话喊出口,五条家主喘了口气,平缓下来。
他终于从一系列逼问里反应过来,察觉了面前两个人的神色从刚才就不对劲。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
擅闯五条本家的两个人转身就走。
问不出答案,五条悟干脆放弃直接问这个选项,再找方法。
五条悟一个人走在前面,左拐右拐拐进了一条草木渐深的小路,打算重新走一遍童年的记忆。
他和天满宫相处了那么久。
总有一个过去承载着彼此的姓名,吧。
“喂,小鬼,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知道她的真名?”禅院甚尔在后面问道。
“……”
白发少年闻言,不语,望向远处山坡大树下的草地。
这里是他小时候喜欢来的地方。
那个时候还小,喜欢带着唯一的同龄人一起来。
夏风从草地上滚来,少年张扬的白发也和风下的草尖似的晃动起来,他的眼睛藏在墨镜下面,从侧面看去,苍眸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些被回忆勾起的笑意。
他对禅院甚尔说。
“你见过了,天满宫很聪明,比那些大河剧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里拍的阴谋家还擅长夺权那一套,从小就这样了,我见过很多次。”
“她那个人啊,有几个不好的习惯。”
五条悟说,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曲指节,直到手掌握成拳头。
“她喜欢拿自己做赌。”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她赌注的一部分。”
“而我、我们。可能只会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才知道她做了什么。哪怕这是件在普通人、甚至强大的咒术师眼里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五条悟见过很多她做的事情。
见过蜉蝣撼树,见过蚂蚁博象。
她总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那样明艳的火光也永远恣意昂扬。
五条悟忽地去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但抬起手之后才发现,食指会点在镜片上,还隔着一层墨镜。
五条悟怔了怔,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忽视了。
但思考无果,他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对禅院甚尔说。
“那些事情在她手里都会达成,她真的很厉害。”
“但她喜欢不计代价去做那些事,这个习惯她这么多年了,到现在了也没改正过。”
所以,五条悟想知道天满宫的真名。
少年想确认,这件事不是她为了什么事情,而拿去做赌的一部分。
他想那样的火焰永远恣意的燃烧着。
第109章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42)
五条悟走过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 他会拉着少女走过长长走廊,越过那些好奇的家仆,穿过园林小道, 沿着石砖路一路走到再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去。
她不会惊讶,每次只是歪歪脑袋, 樱色编发从肩膀垂落下来。
望来时, 纤长的羽睫抖动,浅瞳里满是疑惑。
——“怎么了?”
每次,她都会问:“眼睛不舒服吗?”
五条悟停在长廊转角。
廊下, 挂着一只小巧的风铃。
上面的樱花纹路已经被风化了,依稀看得出来是很久以前挂在这里的,白发少年愣了半晌, 神色蓦然柔和黯淡。
每次六眼被过载的咒力刺激得大脑钝痛的时候,他记得,她都会说——“到我这边来吧。”
苍色的瞳孔映入一缕明艳的火光后,不知道为什么,钝痛的眼睛总会慢慢地舒缓下来。
五条悟吐出一口气, 继续往前走。
少年却蓦然发现, 随着回忆一步一步往前, 她的身影在一点一点消失。
会和他一起围在火炉边看恐怖故事的人。
会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现本恶的人。
有着美轮美奂咒力火焰的人。
过去的记忆像是朝阳下的人鱼公主。
——五条悟过去的记忆在模糊。
追本溯源,好像这个人不该存在似的, 可越来越稳定的六眼却在告诉五条悟,世界上有这么个人。
少年愕然惊觉了什么。
【最近感觉眼睛还会疲惫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六眼。
与天满宫?
可是这两件事之间没有直接的关联性,就算天满宫和他祖上是同一条血脉也证明不了什么。
五条悟没有过多犹豫,当机立断, 对禅院甚尔说:“等我们回去,你带我去找天满宫。”
最好的方法还是当面解开疑惑。
…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夏油杰带着诅咒之王,去京都其他地区寻找线索。
根据五条悟的地图,他们找到了疑似是少女出身的地方。
是一处已经人烟稀少、占地面积却很大的宅院,听闻有人拜访,这家的管家热情地迎了他们进去。
步入小道,沿着廊腰缦回的石砖小路往前走。
头上树荫葱茏,叶片将夏季炽热的光分割着斑驳的光影。
“喂,小子。”
两面宿傩走在后面,对风景没什么兴趣,他凝神盯着夏油杰消瘦不少的背影,忽地问了个类似于禅院甚尔问五条悟的问题:“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夏油杰愣了愣。
片刻后,他拨开垂落的树枝。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记不住。”
少年走过树丛,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很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但我没那么执着这件事。”
“她能活着,就很好了。”
两面宿傩诧异地挑眉,快步跟了上去。再次打量了这个实力不错的人类少年几眼,忽地被反问:“你呢?”
“我?”
两面宿傩乍一下被问到,摩挲着下巴,回答:“我觉得,知道真名之后,把她神隐藏起来一定会很有趣。”
困住她,再控制住她的行为。
把大胆的金丝雀折断双翼,藏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说不定一直自由自在的小疯子会生气得咬人。
……会吗?
两面宿傩忽地摸了摸脖颈。
总感觉这种事他做过,还被反杀了。
神隐失败后的诅咒之王,被戴上报复性的项圈,巫女拽着他,颐指气使地把他当做打手,去满世界研究她对咒术的不解。
两面宿傩放下手,对态度骤然变化的黑发少年没投去半个目光。
——算了。
在小疯子眼里,自己左不过就是好用的打手和值得研究的诅咒。
在冷心冷情的家伙眼里连六眼都是可以用联姻拉拢的对象,谁知道在那个和羂索互相利用的小鬼心里自己究竟是被安排到哪一步的棋子。
先找到名字再说吧。
一人一咒灵被领进了这家宅院的主屋,见到了屋子的主家。
但他们得到的回答却让线索再一次断了。
“……没听说过这个人。”
宅院的主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一口绵长的京都腔,慢悠悠地回答道:“我们家是几年前搬来这里的,听说上一任住在这里的家族没落凋零,差不多都死光了,这个好地段才便宜了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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