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们父子二人一同下场,然后又一同落榜。
孟父因为落榜加上急症离世了,而孟秉文也病了一场,在孟惜墨一个弱女子出门去找人借印子钱时,孟秉文正躺在床上养病。
后来孟秉文缠绵病榻了月余后才慢慢好起来。那时孟惜墨忙着赚银子,每日也无暇孟及孟秉文,她便只同孟秉文说,若他想继续读书下场,那他就好好读书,她会供他读书。若他不想读书了,可以出去找个文书做,也能帮家里减轻了负担。
孟秉文于读书上并无天赋,之前是因孟父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强硬逼着他读书。如今孟父不在了,他自然不想再读书,所以孟秉文选了后者。
那个时候茶坊刚开张,孟惜墨成日都很忙,便也无暇孟及孟秉文那里。偶尔兄妹二人碰面时,孟惜墨问孟秉文文书做的如何,孟秉文一直都说挺好的。
孟惜墨便也从没怀疑过,直到赌坊的人拿着孟秉文摁了手印的单子,来茶坊找孟惜墨时,孟惜墨才知道,她这个大哥背着她都干了什么事。
因为这事,孟惜墨不止一次骂过孟秉文,孟秉文每次面上都痛哭流涕承认错误,说他会改说他以后再也不赌了,但却是一次又一次故态复萌。
而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他欠下的赌债,需得将茶坊卖掉才能偿还。
事关孟惜墨的家事,沈知韫并未多说,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立契文书来。
沈知韫出这部分银子,本意是资助好友,但孟惜墨却执意写了立契文书,文书上写明了这茶坊她们二人各占一半。
沈知韫将文书推到孟惜墨面前,轻声道:“惜墨,我说过了,这间茶坊由你当家做主,这话如今依然有效。”
一向好强的孟惜墨,对上好友的目光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直到天色将晚时,沈知韫才回来。
贺令昭听见动静,快步出来,正要质问沈知韫为什么出尔反尔时,却发现沈知韫的脸色不大好,他立刻将质问的话又咽了下去,继而凑过去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沈知韫本不打算说,但突然又想到一事,她转头问贺令昭,“你对汇通赌坊熟悉吗?”
“这全盛京的赌坊,就没有小爷我不熟的。”贺令昭凑过去问,“你打听汇通赌坊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第二十七章
沈知韫总觉得, 今天这事不对劲儿。
赌坊的人来找孟惜墨,无非是想要银子,那为何会将茶坊砸成那个样子?而且孟秉文欠下的赌债,竟然正好需要将茶坊典出去才能偿还。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贺令昭听完沈知韫说的之后, 也道:“这孟秉文十有八九是被人做了局。”他常年出入赌坊, 自是知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茶坊是孟秉文的产业?”贺令昭问。
“不是, 是他妹妹的。”
“那看来是他妹妹经常帮他还赌债,所以有人盯上她的茶坊了。”说到这里时,贺令昭顿了顿, 旋即又像是确定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因为孟惜墨才想查汇通赌坊的?”
“不是, 我是因为孟秉文。”沈知韫一本正经道。
正在喝茶的贺令昭顿时被呛了一下,他双眼撑圆不可置信看向沈知韫。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沈知韫是在开玩笑。
贺令昭莫名松了一口气, 正要说话时,红蔻从外面进来,说王淑慧遣人让他们过去用夕食。
贺令昭起身便要与沈知韫一道过去,就听红蔻又道:“二夫人,你们刚才说的是孟小姐的茶坊么?那茶坊不还有您一半您的么?”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答话, 就被贺令昭抢了先。
“什么?!这茶坊还有你一半?”
没等沈知韫答话, 贺令昭便丢下一句:“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汇通赌坊那帮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说完,贺令昭直接风风火火出去了,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提醒他, 王淑慧让他们过去用饭,贺令昭已经带着安平和康乐走远了。
沈知韫无语扶额。
红蔻有点不安:“二夫人,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然刚才二公子那架势,怎么像是要去杀人一样。
“没事。”沈知韫收回目光,安抚红蔻。
贺令昭既然经常出入汇通赌坊,那这事他应当有分寸。
沈知韫到了上房时,程枝意已经在了。对于贺令昭突然出门这种事,王淑慧早就见怪不怪了,便说不必等贺令昭,她们婆媳三人径自用饭了。
而贺令昭一出定北侯府,便直奔汇通赌坊而去。
此时天刚擦黑,汇通赌坊却已是灯火通明。汇通赌坊有三层,底下是普通散客,二楼是常客,三楼则是贵客。
贺令昭甫一踏进赌坊,赌坊的管事便认出他了,当即殷勤迎过来:“二公子,您来了,来来来,您楼上请。”
一楼大堂里到处都是人,下注声与嘈杂的人声吵的贺令昭心烦。
贺令昭一面顺着楼梯往上走,一面同管事道:“让你们掌柜的滚过来见我。”
赌坊管事见贺令昭面色不善,赔笑着将贺令昭带去他惯去的雅间,命人好生招待之后,便去找掌柜的了。
此时汇通坊的掌柜正在招待几位贵客,听完管事的话之后,他便匆匆来见贺令昭了。
贺令昭坐在赌桌后,身子倚在圈椅上,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搭在赌桌上,正拿着一枚骰子在指尖把玩,但面色明显不太好。
这尊煞神好久都没来,怎么今天一来脸色就这么难看?!
汇通赌坊掌柜心里十分疑惑,但面上却未露分毫,他一进来就赔笑:“真是对不住,让二公子您久等了。这样,今儿开局三场,赢了算您的,输了算我的。”
“赵掌柜,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贺令昭撩起眼皮,盯着赵掌柜的冷笑。
赵掌柜:“……”
之前贺令昭时不时会和朋友一起过来玩儿,他这人虽然脾气大,但不算难伺候,今儿怎么像是故意在找茬一样?
赵掌柜飞快在心里反思。
贺令昭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过来了,他就是像得罪叶梅机会。今天过来突然这般模样,难不成是在别处受气,来他这里发泄来了?!
赵掌柜心里叫苦不迭,他赔笑着正要开口,却见贺令昭抬手点他:“你陪我赌。”
“是是是。”赵掌柜忙不迭应了。
贺令昭与赵掌柜赌,管事则在旁摇骰子。赵掌柜见贺令昭心气不顺,前几局他示意管事让贺令昭赢,好让贺令昭松快松快心情。
贺令昭看出来了,但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收白不收。
到了第四局临开骰蛊之前,贺令昭却突然懒洋洋坐直身子,盯着骰蛊道:“我今晚要是输一局,我就让人砸了你这汇通赌坊。”
赵掌柜:“!!!”
让他两三局无妨,贺令昭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今晚一直赢,这怎么可能!
“二公子,小人胆小,您别吓我啊。”赵掌柜打着哈哈,试图用玩笑化解。
“赵掌柜若不信,那就试试看呗。”说着,贺令昭吩咐,“开。”
管事下意识看赵掌柜。
虽然贺令昭说的一脸风轻云淡,但赵掌柜却敏锐嗅到了危险。贺令昭行事张扬不羁是出了名的,且他素来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若这局他输了,他真的会砸了他的赌坊。
一开始,赵掌柜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向负责摇骰子的管事使了个眼色,想着让贺令昭再玩几局之后,待他玩高兴了就好言好语将这尊煞神送走。
但今晚无论他怎么说,贺令昭却是巍然不动,只淡淡道:“再来。”
来到最后,看着贺令昭面前小山似的银堆,赵掌柜的心都在滴血。这都是他的血汗钱啊,现在全到了贺令昭那里,贺令昭他明明不缺银子啊!!!
开骰蛊之前,管事又看向赵掌柜,等着他的吩咐。
这下赵掌柜算是看出来了,贺令昭今晚是不打算走了。所以他没让管事开骰蛊,而是努力硬气了一回:“二公子,赌坊有赢有输才是常态,您这一味的想要赢,是不是太不讲规矩了些?”
“哟,赵掌柜还知道规矩呢?”贺令昭语气嘲讽。
看着贺令昭面前那堆小银山,赵掌柜的双瞳都快喷火了,眼下见贺令昭这般明晃晃的讽刺话,赵掌柜顿时忍不住了:“二公子,您这般以权势压人,当谏官是摆设吗?”
“赵掌柜觉得,我像是怕那帮只会骂人的文官?!”他要怕那帮谏官,盛京第一纨绔的头衔早就换人了。
不过赢钱赢了一晚上,他早就赢累了,此刻见赵掌柜撕破脸了,贺令昭也懒得再兜圈子:“赵掌柜同我谈规矩,那我倒想问赵掌柜一句,不知你口中的规矩,是指你赌坊的人出老千,还是指你赌坊的人设局玩仙人跳?”
贺令昭这话一出,赵掌柜脸颊上的肥肉顿时颤了颤。
“二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赵掌柜顿时没了先前的硬气,这会儿只剩强撑了。
“我有没有乱说,赵掌柜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么?”贺令昭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他。
雅间里静谧无声,但楼下的下注嘈杂声却如潮水般涌上来。
赌坊开门做生意,图的就是利,他们赌桌上负责摇骰子的伙计手上,都有一门独特的手艺。不过这门手艺只面对一楼和二楼的客人,三楼的贵客都是有身份的,若非必要赌坊并不想开罪他们。
“二公子,小人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对您出过老千,也没跟您设局玩仙人跳。您这般金贵的人,借小人一个胆,小人也不敢啊!”赵掌柜连连解释,瞧那架势就差没对天发誓了。
贺令昭自是知道他不敢故意让他输,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敲打赵掌柜罢了。如今见他老实了,贺令昭才说出来意:“孟秉文是你们赌场的常客?”
“谁?”赵掌柜手下有一堆管事,他平日只负责接待三楼的贵客,一二楼都是由手下掌柜接待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孟秉文的事。
不过贺令昭既问了,赵掌柜当即便让人去找一楼的管事了。
没一会儿,一个管事便来贺令昭面前回话:“回二公子的话,孟秉文确实是我们赌坊的常客,他是三个月前,才从从一楼升到二楼的。”
汇通赌坊虽然明面上一楼是散客,二楼是常客,实则一楼的人想上二楼,除了来赌坊的次数多之外,赌坊还会看这人身上能不能捞到钱,毕竟一楼和二楼押注不同。
能在赌坊做事的人,个个都十分激灵,那管事答完,就又将一张纸呈上来。
安平接过交给贺令昭。
贺令昭翻开看了看,纸上记的是孟秉文去年到今年,欠过的银两数目和次数。
“这些已经还清了?是谁还的?”贺令昭问。
“这上面已经还清了,有的是孟秉文自己还的,有的是孟秉文母亲还的,还有的是孟秉文妹妹还的。”
贺令昭扫了一一眼,将那张纸叠起来揣进腰间,赵掌柜张了张嘴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对上贺令昭的眼神时,他顿时又败下阵来。罢了,拿就拿了吧,只要这尊煞神能快些走。
但贺令昭不走,贺令昭继续稳如泰山坐着:“孟秉文在一楼欠的银子还清了,那二楼的呢?”
二楼又是一位新的管事。
那管事长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知是个蛇鼠之辈,他谄媚笑着上前,将一张欠条递给贺令昭:“二公子,您过目,这是孟秉文刚欠的五百两欠条。”
贺令昭扫了欠条一眼,下方落款处,确实写的是孟秉文。
孟秉文这个赌徒人长得怎么样贺令昭不知道,但他这个字写的倒是挺好,可惜却是个不干人事的混账东西。
赵掌柜生怕贺令昭看完又将这张欠条也揣进自己腰间了,忙道:“二公子,这五百两还未回账,这欠条您万万不能带走。”
贺令昭也没想要这欠条,他随手将欠条递给赵掌柜,然后继续问:“孟秉文的赌债是你带人去要的?”
负责二楼的那个管事立刻点头。
他在赌坊这种地方,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了,贺令昭提到孟秉文时,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管事便知道,贺令昭不是来保孟秉文的。
结果没想到,下一刻,他就直接挨了一记窝心脚。
贺令昭会武功,他这一脚又用了六成力,那管事当即便踹的倒在门边,脑袋哐当一声撞在门上,赵掌柜顿
时吓的脸都白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起手……哦,不,动起脚来了。
贺令昭一脸厌恶吩咐:“安平,撬开他的嘴,让他吐出点有用的。”
安平应了声,像拎着小鸡崽子一样,揪着那管事的衣领将人拎出去了。
赵掌柜额头不停冒汗,正要说话时,就见贺令昭转头看过来。赵掌柜生怕贺令昭也会自己动手,下意识就想张嘴叫赌坊的护卫。
但旋即,赵掌柜看了看自己和贺令昭之间的距离,虽然贺令昭腿长,但这么远的距离,贺令昭也踹不过来。而且自己好歹是汇通赌坊的掌柜,贺令昭应当不至于连他也打。所以赵掌柜便暂时打消了叫护卫的念头,只站在门口,随时防备着贺令昭出手。
贺令昭却没再动手,他抚平了袍摆的褶皱,这才看向赵掌柜。语气里三分散漫,七分警告:“赵掌柜,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孟秉文在你这里欠了赌债,你不去找他这个正主要,却纵容底下人去欺负一个弱女子,还砸了人家的铺子,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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