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昭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赵掌柜那个乌龟王八蛋是把小爷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二公子,这回您就冤枉赵掌柜了。”康乐解释,“不是汇通赌坊的人找去孟家,而是孟秉文带他们去的。”
贺令昭:“!!!”
“我上次去见惜墨的时候,惜墨曾说过,她不会再帮孟秉文还赌债了。她今日突然来借银子,我还觉得奇怪,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沈知韫这么一说,贺令昭便明白了孟秉文此举的用意——
孟秉文自然是没银子给赌坊还的,但她有个开茶坊的妹妹呢!孟惜墨可以狠心不管他,但他娘总不能狠心不管他吧。他求不动孟惜墨,但是他娘可以。
“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之前他还觉得,是孟惜墨太容易心软了。现在看来,这孟秉文就是个蚂蟥啊!再加上还有个拎不清的孟母,孟惜墨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啊!
贺令昭气的站了起来:“孟惜墨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的亲人?”
沈知韫垂下眼睫,孟惜墨一直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那个二公子,二夫人,还有一事……”
康乐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令昭不耐烦打断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孟小姐虽然替孟秉文还了五百两的赌债,但她也剁了孟秉文一根手指。”
“哐当——”
贺令昭手中的茶盏被吓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贺令昭猛地转头看向康乐。
康乐便又绘声绘色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番:“看见孟小姐出五百两之后,孟秉文当即便向孟小姐道谢,还向孟小姐保证,他以后一定改,他以后再也不赌了,他好好读书好好赚钱,以后对孟小姐和他母亲好。
“但孟小姐说,这话她已经听很多遍了,她不会再信他了。说完,孟小姐直接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来,当着所有的人,一刀剁下了孟秉文左手的小拇指。她还说……”
“她说什么?”贺令昭催促。
“她说,上次一次孟秉文亲口承诺,若他再赌就让她剁了他的手,她如他所愿。”康乐冷着脸,将当时孟惜墨说这话的模样学了六分像。
贺令昭先是一愣,旋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干得好。对付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用狠招才是。当时孟秉文是不是吓坏了?”
“岂止是孟秉文,连小人也被吓到了呢!而且除此之外,孟小姐还拎着染了孟秉文血的菜刀,指着汇通赌坊那帮打手们说,让他们回去转告赵掌柜,这是最后一次,若下次他们再放孟秉文进汇通赌坊,那赢了算孟秉文的,输了他们也别想再从她这儿要一个铜板。要是把她逼急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孟小姐说完,一条凶狠的大黄狗突然扑出来,那帮打手们顿时被吓的抱头跑了。”
贺令昭听完之后,对孟惜墨的印象彻底颠覆了,并且他由衷的钦佩孟惜墨的果敢。
“除此之外,孟小姐还让小人转告二夫人您,她没事,让二夫人您别担心,她明日就去茶坊继续盯着修缮事宜了,她一定尽快把银子给二夫人您还上。”
沈知韫了解孟惜墨,孟惜墨也了解她,所以孟惜墨才会让康乐转告沈知韫,她还想着经营茶坊,她还想着赚银子,她不会倒下的。
“哦,对了。”康乐又想起了一事,“小人从孟家离开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哥也过去了。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肩上搭了个褡裢,他跑得满头大汗,像是听到消息,突然赶过来的一样。”
沈知韫一听康乐的形容,便知是何良。有他陪在孟惜墨身边,沈知韫也略微安心了些许。
之后便到了会试的日子。
三年一考,赶赴盛京的学子如云,主道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到处都是要往贡院去参试的学子。
曲清砚此番来盛京赴试只带了一个随从,但他下场这日,沈怀章却携沈家众人一同为他送考。
“你的学问,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数,下场之后用平常心待之便是,切勿紧张慌乱。”沈怀章交代。
曲清砚虽是他的学生,但曲父是他挚友,曲清砚又曾在沈家住了六年,沈怀章早已将曲清砚视作了半子。所以今日曲清砚下场,沈怀章执意如三年前送长子下场一般,携阖府上下来为他送考。
曲清砚一一应了,而后作揖行礼过后,便去排队等着进入贡院了。
沈家众人站在原地,目送曲清砚通过查验进了贡院之后,他们一家人才上了马车。
马车往沈家驶去时,徐元桢同沈怀章道:“上次青鸿来家书说,朝廷给他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他很快就能调回京了。算算日子,放榜前后他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若不出意外应当是的。”提起长子,沈怀章素来严肃的面容,也难得和煦了些许。
徐元桢不禁道:“那到时候倒是能双喜临门了。”
贺令昭对会试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庆国公夫人的赏春宴。而庆国公夫人的赏春宴,正好是会试结束的第二日。
这些年,昭宁大长公主是愈发不爱出门了,但庆国公夫人与她是手帕之交,庆国公夫人亲自给她下了帖子,她焉能不去。
到了这日,昭宁大长公主单独坐了一辆马车,王淑慧与程枝意婆媳坐一辆,沈知韫与贺令昭坐一辆。
甫一上马车,贺令昭便主动同沈知韫说起,贺家与庆国公府的渊源。
庆国公府与贺家一样,祖上都是在马背上挣的军功,但庆国公府的底蕴却比贺家高,庆国公的祖上曾辅佐太/祖定江山,是如今仅剩的一位开国功勋之后。
“之前盛京坊间曾流传过一句话叫‘贺定北穆安南’,贺指的是我们贺家,穆指的就是庆国公。”
这句话沈知韫听过。
昔年南方临海之地倭寇盛行,频频滋扰临海百姓。陛下派庆国公领兵抗倭,庆国公去了之后,组练强军改良战船,在与倭寇交战中,他的军队所向披靡屡战屡捷,一度令倭寇闻风丧胆。
但五年前,庆国公在与倭寇最后一次交战中受了重伤,陛下体恤他劳苦功高,如今让他在府中休养。
“穆祖母与我祖母还曾是闺中密友,穆家上下人都很好的,等会儿过去之后,你敞开玩儿便是。”
沈知韫的姑姑沈婵虽有妃位,但沈婵性子淡然,圣眷稀薄,所以在宫中很没有存在感。而沈怀章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司业,所以沈家相交的基本都是清流文人,像庆国公府这种勋贵之家的花宴,沈知韫确实是第一次来。
“对了,等会儿去了之后,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保准你们会一见如故。”
沈知韫转眸看过来,贺令昭正要说话时,马车就停了,安平在外面道:“二公子,二夫人,到了。”
庆国公府今日的花宴是在京郊举行的。这里背靠山前临水,甫一下马车,便是流水潺潺,春花绿意满目,确实是个很适合开春宴的地方。
贺令昭凑过来道:“这儿除了风景不错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马球场呢!等会儿我们可以去打马球。”
他们说话间,庆国公夫人得了禀报,已率着晚辈过来了。
庆国公夫人正要行礼时,却被昭宁大长公主一把拉住手腕:“我们老姐妹才多久没见,你就这般客气了?”
“公主既这么说,那我可就无礼一回了。”庆国公夫人便笑着起了身。
其余众人一同向昭宁大长公主行了礼,昭宁大长公主叫了免礼之后,又去看庆国公夫人:“怎么着?你请我来这赏春宴,难不成是让我站着赏?”
“那自然是不能够的,公主随我来便是。”
昭宁大长公主便与庆国公夫人说说笑笑的离开,王淑慧转头同沈知韫他们一行人交代:“今日难得出来,你们也各自玩去,不必拘着。”
沈知韫他们三人应过之后,王淑慧便也离开了。
原本程枝意还想着,沈知韫初次来,她担心沈知韫人生地不熟的,怕她一个人无措,便她想着带沈知韫一起。但见贺令昭一直陪在沈知韫身侧,恰好有与她相熟的夫人过来打招呼,程枝意便道:“阿韫,二郎,那我先过去说几句话。”
沈知韫应了,待程枝意刚走,贺令昭便随手拦住一个侍女问:“穆红玉呢?”
“小姐在马球场那边。”
贺令昭得了这话,当即便带着沈知韫往马球场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同沈知韫道:“我敢保证,你一定能跟穆红玉玩得来。”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截了去:“贺兄,好巧。”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贺令昭的脸色刷的一下冷了下来。
沈知韫循声望去,就见从小径另外一侧走来两位公子。打头的那位,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金冠,一身的贵气。看见这个男子的第一瞬间,沈知韫倏忽攥紧裙带,眼里深深的闪过一抹厌恶。
沈知韫立刻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那位白衣男子身上。这男子沈知韫有印象,正是之前被贺令昭揍过的那个裴方淙。
“确实巧,阿昭……”
“真是晦气,怎么走哪儿都能遇见疯狗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贺令昭说完,见四皇子脸色微怔,他又不耐烦解释:“四殿下,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你身后那条疯狗。”
四皇子:“……”
即便是被贺令昭当面叫疯狗,裴方淙神色只有一瞬的怒意,但转瞬他便又恢复平静了,甚至还笑着道:“看来是我同二郎有缘分。不知二郎膝盖磕好些了?”
“裴!方!淙!你想死是不是?”贺令昭手背青筋暴起,正想冲过去再给裴方淙一拳,手却猛地被人握住,沈知韫压低声音问:“你还想再去道一次歉?”
沈知韫这么一提醒,贺令昭虽然生气,但好歹没再冲动了,只咬牙切齿盯着裴方淙。
裴方淙眼底滑过一抹诧异。这贺令昭性子就是个炮仗,最经不起人言语撩拨,今日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沈知韫握着贺令昭的手,同时落落大方同裴方淙道:“有劳裴公子关心,外子并无大碍。如今瞧裴公子这般模样,想来应当是也已痊愈了。”
“有劳二夫人关心,裴某已无大碍。”
贺令昭正要说话,手骨突然被捏了捏,贺令昭虽然面色愤然,但还是乖乖噤声了。
“外子性子耿直,最受不了别人言语撩拨,所以为了裴公子的安危,日后还请离外子远一些。我们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说完,沈知韫行了个福礼,径自带着贺令昭往另外一条路上走。
裴方淙的目光落在沈知韫的背上微微眯起。
沈知韫才名远扬,嫁了贺令昭这么一个纨绔,他本以为,她会以泪洗面,却不想,她竟然张口闭口都是外子,而且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了他一军——
贺令昭性子耿直,最受不了别人言语撩拨,所以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让他以后离贺令昭远一些。这言下之意是,日后若贺令昭再与他起冲突,便是他言语撩拨在先,以及刻意接近贺令昭为之了。
“你不是说,前段时间,贺令昭在为一个茶坊的女掌柜出头吗?”四皇子冷不丁问。
裴方淙收回思绪,恭声答:“是的,贺令昭亲自去汇通赌坊找的赵掌柜,而且他手下那个叫康乐的,前几日还亲自送那个女掌柜回家,并帮忙解决了一些事。”
四皇子便没再说话了,他只紧紧盯着贺令昭与沈知韫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转过长廊时,彻底摆脱了四皇子和裴方淙之后,沈知韫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时,贺令昭却猛地将她的手握住了。
沈知韫猛地转头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恰好抬眸看过来。
第三十章
山染新绿春花渐次开, 赏花别院中衣香鬓影,众人三三两两各自扎堆说话,隔壁马球场里骤然爆发出喝彩声。
沈知韫倏忽回过神来,她一把将手抽回来, 径自往前走。
“哎, 沈……”贺令昭想叫沈知韫, 但见周遭有人偷偷朝他们这边打量,他只好快步跟上去,压低声音提醒, “你走岔了,马球场在那个方向。”
“我不去马球场。”沈知韫没回头。
贺令昭哦了声, 便也没再说什么。沈知韫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贺令昭还跟着她,她不禁拧眉道:“你不去找你的朋友,跟着我做什么?”
贺令昭的那帮朋友们都是官宦子弟, 今日盛京泰半权贵皆至,他们定然也都来了。
“我等会儿再去找他们。”沈知韫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贺令昭不想丢下她一个人。
沈知韫看了贺令昭一眼,没再说话, 只径自绕过花树, 到路旁的亭子里歇息。
贺令昭跟进去,在沈知韫身侧落座后,才面色愤然道:“早知道那条疯狗今天也来, 我该带根打狗棒才是。真是的, 好好的赏花宴,全被这条疯狗给毁了。”
“兴昌伯府如今虽然确实不如从前, 但到底是有伯位在的。而裴方淙又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你这般不修口业,旁人只会说你少条失教仗势欺人。”
若搁在从前,贺令昭定然会回,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呢,反正他的名声已经烂透了。但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贺令昭便说不出这种话了。
他只能恨恨道:“什么谦谦君子,那就是个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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