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人家也能伪得出来,你行么?”
“我不行。”他要是能像裴方淙那么会伪装,他的名声何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沈知韫认同点点头,然后总结道:“所以每次你只能吃哑巴亏。”
“你这话简直是说到我心坎上了!”贺令昭顿时有种终于找到懂他的知己了的感觉,他面色激动的又往沈知韫面前凑了凑,“我跟你说,那条疯狗可会装了,他……”
说到一半,贺令昭猛地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相信我说的,你也觉得那条疯狗是个伪君子?”
贺令昭曾同很多人说过这个,但大家都觉得,是他对裴方淙有偏见,更有甚者还委婉劝他,让他不要总找裴方淙的麻烦。贺令昭当时肺都要被气炸了!明明是裴方淙那条疯狗一直爱咬着他不放好吗?他们眼睛都被糊住了吗?!
“不是挺明显的么?”沈知韫反问。
贺令昭听到这话差点喜极而泣了:“阿韫,你是第一个相信我说这话的人,我……”
“我不是相信你。”沈知韫打断了贺令昭的自我感动,“而是我认识的君子都是真君子,突然出现一个伪君子,我能一眼看出来,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
所以沈知韫不明白,贺令昭在莫名其妙感动什么。
贺令昭:“……”
不过说到这里时,倒让贺令昭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阿韫,我记得,你上次曾问我,有没有可能是裴方淙在故意激怒我?”之前贺令昭一直以为,裴方淙是想害他。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现在冷静下来之后,贺令昭突然意识到,上次沈知韫说,裴方淙可能是在故意激怒他这话,好像是真的。
贺令昭问沈知韫有没有这种感觉,沈知韫轻轻颔首。之前她不确定,这次基本能确定了。
“可是他故意激怒我做什么?想让我打他?”但随着上次贺令昭去兴昌伯府,以赔罪的名义,让太医去给裴方淙看脑袋,太医说裴方淙没有脑疾之后,这个猜测就被贺令昭打消了。毕竟一个正常人做不出这种事来。
“难不成他是想搞坏我的名声?但我现在已经是盛京第一纨绔了,名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再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来对付我?”贺令昭想不明白。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四皇子?”提到四皇子时,贺令昭眼睫倾垂,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四皇子?”贺令昭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四皇子想争储位,他想与我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让裴方淙那条疯狗来咬我?”
好像也是。沈知韫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道:“你现在既然知道他在故意激怒你,在没弄清他的目的之前,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离他远一些,我还怎么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知韫转眸,就见贺令昭捏了捏指骨,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那条疯狗咬了我这么久,我总得把我之前的憋屈,一一全还回去才是。”
沈知韫轻轻蹙了蹙眉,但见贺令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了。
“好了,咱们今日是来赴赏春宴的,没必要为了一条疯狗辜负了这满园春色。走走走,我们去前面看看。”很快,贺令昭便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了,他高高兴兴的要带沈知韫逛园子。
他们两人刚出小径,就见前面又有一大片花林。林中赏花的人很多,但沈知韫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人群里的一个姑娘。
原因无他,这满园的芳菲,都不及那姑娘的一袭红衣耀眼。
“那就是庆国公的孙女穆红玉,她旁边那位是庆国公的长媳,也是穆红玉的母亲。”贺令昭压低声音飞快说完,便带着沈知韫过去打招呼了。
昭宁大长公主与庆国公夫人是闺中密友,是以贺家和庆国公两府关系也十分好,当初贺令昭与沈知韫成婚时,庆国公夫人还曾携全府亲自去观礼了。
说过几句话之后,穆红玉见沈知韫身边并无女伴,她眼珠子咕噜一转,顿时便有了主意:“贺二,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孔文礼和赵世恒他们几个在找你。”
贺令昭同穆红玉相识已久,自是知道穆红玉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带沈知韫过来,确实也是想介绍她们两人认识。
如今穆红玉既这么说了,贺令昭便也乐得帮她一把:“他们既然来了,那我自然也是要找他们的,只是这会儿我大嫂不在,但我又不放心阿韫一个人……”
“你去你去,我带你媳妇儿逛。”穆红玉飞快过来,自来熟的挨着沈知韫,同穆大夫人道,“娘,我陪贺二媳妇去逛园子了,您自己去招待客人吧。”
说完,不等穆大夫人答话,穆红玉便带着沈知韫往前走了。
贺令昭见状,只得跟上去,又冲穆红玉交代道:“我把我媳妇儿交给你了,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丝,回头我找你算账啊!”
“知道了。”穆红玉白了贺令昭一眼,从前她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啰嗦。
贺令昭又看向沈知韫:“我跟孔文礼他们去马球场玩儿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来马球场找我。”
沈知韫轻轻点头,贺令昭这才离开了。
穆红玉看的牙酸。她借以陪沈知韫的名义离开了她娘,其实是想去隔壁马球场打马球的,但现在贺令昭也不在了,她又不好把沈知韫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知韫自是看出了穆红玉热情陪她逛园子的真实意图,贺令昭离开之后,她便同穆红玉道:“我走得有些累了,想坐这儿休息一会儿,顺便等等我大嫂。”
“但你一个人行么?”穆红玉有些不放心。
沈知韫笑了笑:“无妨,我大嫂一会儿就过来了。”
穆红玉的心早就飘到马球场了,此刻听沈知韫这么说,她说了两句客套话,当即兴冲冲的便往马球场的方向去了。
待穆红玉走远之后,沈知韫并未去找程枝意,而是带着青芷往前走了。
但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匆促的脚步声,沈知韫回头,就见一身红衣的穆红玉又折返回来了。
似是走得太急,穆红玉额头上已有了薄汗。
“穆小姐,你这是……”沈知韫将帕子递给穆红玉。
穆红玉接过之后,邀请她:“我想去马球场打马球,你要不跟我一起去那边?”
刚才出了花林之后,穆红玉才意识到不对。若沈知韫当真与程枝意约好了在这里碰面,那贺令昭怎么可能会将沈知韫托付给她?
自己既应了贺令昭,转头又将沈知韫一人扔在这儿,这就太不人道了。
沈知韫听完穆红玉说的之后,神色微诧。刚才她看见穆红玉时,穆红玉人虽然跟在穆大夫人身后,但心思显然全在隔壁的马球场上,如今她都走到一半了,竟然为了自己又折返了回来?
“这里的花儿年年开,年年都一个样,但错过了今年的马球,明年我还不一定能再打了。而且马球可比这些花儿好看多了,你要不跟我过去看马球吧?”穆红玉望着沈知韫,小心思全写脸上了 。
沈知韫听她说的这般可怜,便笑着应了。
他们过去时,马球场上已经有两队在打了。穆红玉将沈知韫安置在一处观台上,同侍奉的侍女交代:“这是贺二的媳妇儿,你可千万给我照顾好了。”
沈知韫:“……”
然后穆红玉就风风火火走了,瞧她那样,似乎也打算下场。
今日马球场上的人很多,有打马球的,也有准备上场的,沈知韫坐在观台上撑着下颌看场上的比赛,在旁侍奉的侍女,一会儿过来询问,可要添置茶水,一会儿又过来询问,可要新糕点。
沈知韫正要答话时,隔壁的观台里进来了几个人,有人喊了声:“四殿下。”
沈知韫原本随意搭在膝头上的手倏忽收紧,她并未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让侍女下去。
侍女见状,又退回到了角落里站定。
但即便沈知韫一句话都没说,且两个观台之间还隔着帘子,互相看不到对面坐的是什么人。但很快,沈知韫就察觉到,隔壁有一道视线在往她这边看过来。
沈知韫竭力忽视掉那道视线,但偏偏那道视线,仿若投在她脚边的阴影一般,沈知韫觉得恶心,但却摆脱不掉。
蓦的,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响起。
沈知韫蓦的抬眸,就见穆红玉面色匆匆跑了进来。一开口便急急问了两个问题:“你会打马球吗?算了,会不会都无所谓了,你会骑马吗?”
“会。”沈知韫立刻站起来。
穆红玉当即一把拉住她:“太好了,那你跟我走。我们马球队的一个姐妹上场前扭伤了脚,现在还差一个人,就你了。”
沈知韫被穆红玉拉着踉跄前行下观台时,就察觉到身后那道黏腻的视线还在看着她。但很快,那道视线就被甩远了。
穆红玉本想着,沈知韫是被她临时拉过来凑数的,她压根没对沈知韫这个名满盛京的才女抱什么希望,但直到上场后,看见沈知韫利落挥杆时,穆红玉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而贺令昭与一众狐朋狗友进马球场时,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一身梅子青衣裙,发髻高绾的女子坐在马背上。她迎着璀璨的春阳,纵马疾驰肩利落一挥杆,前面顿时响起一道锣鼓声:“红队进一球。”
那女子猛地勒住马,转头朝这边看过来,一张汗涔涔的芙蓉面上,蓦的绽开飒爽的笑容。
这是贺令昭从未见过的沈知韫,他顿时被钉在原地。
下一刻,马场上的嘈杂人声与远处的春山,似在一瞬间忽而远去,贺令昭的眼里只剩下了马背上那道回眸一笑后,又继续纵马持杆追逐马球的那道梅子青的倩影了。
“咚——”
“咚——”
“咚——”
在马场喧嚣的热闹里,贺令昭茫然无措的抬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第三十一章
马球赛结束之后, 沈知韫甫一下场,就被队友们团团围住了。
“你打马球好厉害啊!”
“就是就是,红玉,你太不够意思了。既然认识打马球这么厉害的人, 你从前怎么不带她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刚从马背上下来的穆红玉两手一摊:“这可不能怪我, 要怪你们怪贺二去。”
“怪贺二?!”有人不解, “这跟贺二有什么关系?”
“她是贺二去岁刚娶的夫人。”
穆红玉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面露惊讶。沈知韫与贺令昭之间的婚事,盛京人尽皆知。不过沈知韫虽然才名远扬, 但却十分神秘,她平日鲜少参加花宴聚会, 所以大家对她是只闻其名,但未见过其貌。
“难怪我刚才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眼熟。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去岁端午宴上,我应该见过你。”队友中一位衣着艳丽的夫人笑着开口,“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个闻名遐迩的大才女,不仅画做得好, 马球竟然也打的这么好。”
“这是我大嫂的亲妹妹叫柳如眉, 夫家姓程,你随我一起叫她如眉姐姐也行,叫她程夫人也行。”穆红玉怕沈知韫不认识, 飞快给她介绍。
沈知韫感激看了她一眼, 向柳如眉行了个福礼。
其他队友见状,便也自报了家门, 她们相互见了礼便算相熟了。穆红玉原本还想再打一局,但有侍女过来说,穆大夫人找她,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与你一道过去吧,顺便去找找我大嫂。”穆红玉不在,沈知韫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呀,我们一起。”穆红玉将马球杆扔给侍女,麻利的放下攀膊,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便与沈知韫一起走了。
沈知韫人是走了,但马球场上关于她的议论却没停。
“从前我只听闻,这沈知韫擅作画,却不想,她马球竟然也打的这么好。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子,竟然嫁给了贺二那个纨绔。这搁谁谁不说一声,贺二艳福不浅啊!”
四皇子听到这话时,眼底闪过一抹阴郁。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沈知韫就成他的了,但偏偏……
“四殿下,您在这里,可真是让老朽好找啊!”一道恭维声猛地响起。四皇子倏忽回过神来,他迅速压下眼底的阴郁,重新又戴上了温和的假面,与来人攀谈了起来。
裴方淙立在身后,看了一眼走远的沈知韫,又看了一眼正与人攀谈的四皇子,眼里滑过一抹深色。
沈知韫与穆红玉一道往外走,穆红玉像只兴奋的小黄莺一样,路上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沈知韫便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她一句。
过了一会儿之后,穆红玉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她转过头来看向沈知韫:“对不起啊,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沈知韫笑着摇摇头。穆红玉虽然一直在说,但话里都是在夸她的。
“嗐,我娘老说我,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跟个话痨一样,但是我忍不住嘛。”说着,穆红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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