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这座曾让珉王殒命的城楼,队伍渐渐消失在远方。
杨柳镇。
万籁俱寂,夜空中零星几颗星星闪烁,一弯明月淡淡地照耀世间。
街面上一处宅子里,安静华丽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没了声息,一道纤细的人影半身染血跌跌撞撞地闯了出去。
半敞开的房间里,地上横躺着一个衣裳半解的男人,他双眼流血,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鲜血糊了厚厚的一层。下身裤子被鲜血染透,似乎经历了某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他不远处蜡烛被打翻在地,点燃了垂下来的织物,熊熊燃烧着。
很快,火势就到处蔓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宅子中的人终于被惊动,他们从四面八方跑出来。
“不好了,二少爷的房间着火了,来人啊,快救火!”下人们慌乱地到处找水救火。
而就在一片忙乱时,有人趁机溜到了后门,打开门跑了出去,飞快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月光掠过乌云照射下来,隐隐照见那人身上的血迹,血红而不详。
第75章
从齐州府出发,通往京城的下一座城池,就是杨柳镇。
本来只要两天的路程,但是萧沫又不急着赶路,一切以自己的舒服为主,停停歇歇的恁是花了五天的时间。
照这个速度,等回到京城,怕是要过年了。
得,栗子瑜彻底不急了。与其花功夫劝说公主,在剩下的时间里披星戴月辛苦赶路,还不如自己找门路向皇帝诉诉苦,让他明白公主目中无人的德性。
公主越是嚣张拖延,天顺帝越是会将火都发到公主身上去。
自己好歹是三品官,大不了给皇帝留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依皇帝的脾性总不会撤了自己的官职。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乐意算着时间赶路,弄得满面尘土,一身狼狈的。
栗子瑜恢复了风度翩翩的仪态,等萧沫在城外驿馆下马车时,还上前介绍了一句:“前面就是杨柳镇,人杰地灵,风景如画,公主有兴趣不妨入城游玩一番。”
不管栗子瑜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表现出来的是儒雅温和,风度绝佳。
萧沫也不是见谁都是敌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彼此客客气气的就行。
她笑了笑:“能让栗大人称赞,想必杨柳镇真的不错。行啊,等休息一晚,明天去逛逛。”
韩重元则是无所谓,随萧沫的心情,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栗子瑜含笑让到一边,让萧沫先行,然而自己才迈步而入。
在他们身后的秦嬷嬷则是看了看杨柳镇的方向,对着萧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进了驿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景色份外透亮,看得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萧沫草草收拾了自己,兴冲冲地就来寻韩重元:“韩,韩统领,”看了眼四周的人,她机智地改了称呼,“我要进城用早餐,韩统领一起吧!”
韩重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身音低沉地道:“能护卫公主左右,是韩某的荣幸,自当从命。”
当下点了苗千户等几个锦衣卫心腹,几人换了身便服,陪着萧沫骑马出了驿馆。
等萧沫离去片刻后,栗子瑜带着自己的门客季常清和几个护卫出现了。
他摸了摸胡须道:“本官有一好友在杨柳镇,此番路过,正好登门拜访一番。常清,我们走。”
秦嬷嬷走到驿馆门口看了看,还是拿不定主意,叹了口气又返身进去了。
萧沫一路上眼睛闪闪发亮,她还从没在外面的摊子上吃过早点呢,当下侧首问:“韩某,你说等会我们吃什么才好呢?”
韩重元瞥了一眼,苗千户立即嘻嘻笑着上前道:“知道公主今天想进城游玩,统领昨晚就交待卑职调查清楚了,早餐顾家大嫂的馄饨汤最好喝,还有李家的羊肉汤锅也不错。要找好玩有趣的,镇上坐船游湖算是一绝,一观沿岸风景,还有时鱼十八吃,在船上边钓鱼边吃,......”
苗千户滔滔不绝,果然是花了心思调查的。
萧沫高兴的看了韩重元一眼,如果不是身边都是人,恐怕忍不住就要上前抱着人胳膊贴贴蹭蹭了。
“好,就先去馄饨摊,尝一尝有多好吃。”萧沫甩了甩马鞭,一锤定音。
顾家大嫂馄饨摊离着城门口不远,摊子旁长着一颗高大的杨柳树,长长的柳条如女人的头发垂下,妩媚多情。
坐在柳树下品尝着鲜美的馄饨汤,别有一番风味。
将马匹系在一边,苗千户带着另外三人坐了一桌,萧沫则和韩重元一桌。
等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萧沫忍不住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
好吃!
韩重元有趣地看着少女馋猫似的样子,玩笑道:“真那么美味?”
萧沫眨眨眼,催促他:“韩某你快吃呀,味道真的很好。”
周围人来人往,顾大嫂的摊子绝对是一处旺地,隔壁还有摆摊卖其他东西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
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阵骚乱,人群纷纷四散躲避。
韩重元不快地皱了皱眉,不喜欢有人打扰了萧沫的兴致。
苗千户等立即站了起来,警戒的守在前方。
‘啊啊啊’,凄厉的女子惨叫声传来,令人楸然变色。
随着人群散开,两匹快马从中间的道路上并驾齐驱奔来,马上骑士脸色狰狞,眼神冷酷,无视路上行人安危肆意纵马。
而在两匹马的身后,赫然用马尾绑着一根绳子。顺着绳子看去,一个女人被绳子绑住了两只手,被马匹残忍地在地上拖行。
粗糙坚硬的地面很快磨破了她的衣服,刮蹭她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让她惨叫不已。
萧沫忍不住变了脸色,‘砰’地摔下筷子,什么仇怨要如此虐待一个女人?
“等等。”韩重元拦住她,给苗千户使了个眼色。
苗千户明白,他留下一人,带着三人大步离开朝路边跑过去。
等骑士经过时,他和另一名锦衣卫一跃而起,将马上俩人拉下马来,同时另外一人趁机割断了两根绳子。
被马拖行的女人依着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混帐东西,谁?是谁敢碰小爷我?”被拉下马的两个青年一脸骄横,满嘴污言秽语。
苗千户狠狠地给了手下的青年一拳头:“给我闭嘴!”
没得脏了公主的耳朵。
“大胆,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竟然敢打我?”青年叫嚣着,“我要打死你,来人,快来人啊!”
后面乌泱泱地跑出一大群人来,穿着一样的下人制服,手里拿着棍棒,将苗千户等人包围了起来。
“快放开我家少爷,不要命了是吧?”为首之人恶狠狠地威胁。
周围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大家都一哄而散,连摆摊的都忙不迭地收起摊子走人,似乎怕走晚了就会遭殃。
方才还游人如织的街面,立即只剩下零星几人,顾大嫂忙着收摊,甚至连饭钱都顾不上了。
对上老板歉意的眼神,萧沫默默放下饭钱,拉着韩重元起身走人。
男人的眼神阴郁了些,似乎不开心好好的出游计划被破坏了,一整个面无表情。
苗千户提起人丢开,三人带着那名危在旦夕的女人退了萧沫身边。
没有理会其他人,萧沫先蹲下身看那名女子的情况,忍不住瞳孔一缩。
女人太惨了,破破烂烂的衣衫下,膝盖上磨掉了一大块皮。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她皮肉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旧伤,几乎体无完肤。整张脸更是肿胀得变形,皮肉外翻,上面沾满了脏东西。
她的呼吸微弱,肿胀的眼皮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只有胸膛浅浅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萧沫忙抱起她的上身,安慰道:“别怕,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等等,小爷准许你带人走了吗?”其中一名青年捂着被打的脸,神情阴鸷地盯着他们,只是看到萧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挥手一指苗千户,冷酷地道:“你敢动我,先给本少爷打断他一只手,把手指给我剁下来。”
另外一个坠马的年纪小些的青年一撅一拐地走上来,恨恨叫道:“三哥还有我,别忘了把他们的手都打断,敢动我们褚家,我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干下人立即虎视眈眈地执棒围上来。
韩重元冷笑了一声,一甩手上的马鞭,当头就朝他抽去。“我就是动了,你待如何?”
那青年不妨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朝自己动手,身上立即被狠狠抽了一道,痛得他龇牙咧嘴,原地乱跳。
他们此行出来没有带刀,苗千户眼前一亮,当即有样学样的舞着鞭子一顿抽。
这些豪奴哪里是锦衣卫精锐的对手,立即倒了一片,一阵哀哀乱叫。
年长青年见状朝后退去,色厉内荏道:“我们可是褚家的人,是皇亲国戚,你们敢?”
褚家?皇亲国戚?
萧沫疑惑的歪了歪头。
“别管他们了,我先将人送到医馆再说。”萧沫就想抱着人先走。
不过她是公主,哪里敢让她动手,剩下的那名锦衣卫眼疾手快的抱着人站起:“属下来。”
“不行,你们不许将人带走。她是我家逃奴,身为奴才,却行凶害死了我二哥,还纵火烧了房子。你们识趣的话将人交出来,否则本少爷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少不得将你们送官吃牢饭。”年长的青年,褚琛威胁道。
他是知道见机行事的,明白眼下自己这些人不是对方的对手,立即恐吓他们先将人交出来。
至于报仇,只要他们脚还踩在杨柳镇的地上,迟早让他们百倍还之。
“不,我不是他们的逃奴。”气息微弱的女人费力地睁开眼睛,含恨道,“我是良家女子,却被他们强抢入府。为了强占我,他们害死了我爹娘,我大哥,我小弟,最后一把火烧了我家。我,我是杀了他,但那是他活该。死了他一人,褚家还欠了我三条人命。”
血泪从她脸上蜿蜒而下,显得异样的恐怖,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悲戚。
她喃喃地道:“我想逃,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她听说过齐州府发生的事,那里有公主,连珉王都受到天罚而死。她想逃出城去找公主,让褚家一窝灭绝人性的东西同样得到天罚。
萧沫星眸暗沉了一瞬,她轻轻摸了摸女人的脸,低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要说一声,干得好!”
第76章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不是只有男人才会冲冠一怒血刃仇人,女人一样不甘于弱小。不是奴颜婢膝,苟且偷生;也不是只知屈身侍奉仇人,怯弱自保。而是哪怕忍辱负重,屈辱蛰伏,也要拼尽自己的性命豁出一切去复仇。
面前的女人就是如此。
听到萧沫的话语,女人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呜咽着咬住嘴唇。
萧沫收回手,吩咐道:“救人要紧,找最近的医馆,我们走!”
其他事都可以等着,但是伤情不能等。
韩重元颔首,根本没将褚琛放在眼里:“走吧!”
“站住,本少爷准许你们走了吗?”褚琛羞恼暗恨不已,上前一步威胁道,“要走可以,把人留下来。”
萧沫黑眸染上一层冰霜,她转过身子,手上的马鞭像是活了似的,在空中扭转飞舞如蛇,一眨眼间缠上了褚琛的脖子,将他拉倒在地。
“三哥!”褚四少褚瑞惊叫,脚下飞快的踢人,“你们这些废物,快点救人啊!”
一边催着下人上前救人,一边自己缩着身子悄悄退得更远了。
这少女是什么人,看着娇娇怯怯的,竟然比几个大男人还凶悍,一言不发就动手。
褚琛脖子一痛,整个人木偶似的被颈间的马鞭拖着前行,身体被摩擦得阵阵发痛,刚才施加在女人身上的惩罚,如今转眼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直到隔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三步远身体才停下,褚琛挣扎着去扳脖子上的马鞭。
“咳咳咳,......”他咳得脸红脖子粗,脖子上一圈可怕的红痕。
头顶覆盖上一层阴影,褚琛仓皇抬头,对上的就是少女天真微笑的美丽容颜。
萧沫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轻语道:“乖,我们不会跑,想要找到我们就来医馆,随时恭候。现在,乖乖听话,别吵别闹,不要逼我发火哟!”
好,好可怕!
褚琛不由打了个冷颤,方才因为少女容颜升起的旖旎心思立即一飞而散。
他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少女,气势这么令人害怕!
韩重元挑了下眉,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人踢飞,眼神深邃地盯着少女,说话就说话,跟垃圾靠这么近干什么?
萧沫吐了吐舌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转过身:“走了!”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打算离开时,身后传来马匹声,十几马簇拥着为首之人,眨眼就到了跟前,企图将他们包围。
“大哥来了,大哥!”褚瑞惊喜地叫出声,脸上再次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大哥快拦住他们,就是他们,不禁抢了人,还敢伤了三哥,打死他们为三哥报仇!”
锦衣卫怀里的女人打了个冷颤,似乎对来人怀着深深的惧意,她忍痛挣扎地想下地:“恩人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离开这儿!”
褚家孙子辈中,以嫡长孙褚昀最为深不可测,他是褚家最可怕残忍的人,女人不想连累他们。
一丝不耐掠过萧沫的眼眸,她甩了甩马鞭,命令道:“苗千户,你们先带着人去医馆,我们随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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