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浩然正气可敌鬼神,都被抛在了脑后,他眼里只有那拔地而起的冰墙。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太荒唐了,栗子瑜不断地摇头,“一个女人,难道真的得到了苍天眷顾?”
他不断地后退,心里充满了恐惧,甚至顾不得看下去,催着下人带自己离开:“快,快走。”
可是前路有萧沫他们,他只能往山顶逃。
山顶上,褚牧须发凌乱,双眸赤红,状若癫狂。
“贱人,贱人,贱人!!!”他狠狠地咒骂着,骂萧沫,骂老天爷无眼。
从小跟着褚牧一起长大的心腹亲随流泪跪地道:“老爷我们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逃出去才能想办法救大少爷他们啊!”
褚牧被狂怒冲昏的理智恢复了清明,他粗喘了口气,狠狠咬牙道:“走,离开这里。”
山匪有给自己预留的山后小路,有备无患,褚牧自然掌握了下山的退路,当下不再迟疑带着人掉头就走。
于是等栗子瑜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山顶的时候,入眼的是人去楼空,什么人也没有。
他当即瘫软在地。
另一边下山的隐秘小道上,褚牧带着剩下的几个亲随闷头往下赶。
突然,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他紧张地回头,蓦然睁大眼,指着上面道:“老,老爷,她,她追过来了!”
褚牧仓皇回头,就看到茂密的树林上空,有一人如飞鸟掠过枝头,正疾速无比地朝下飞来。
她的脚尖踩在树梢上,每一次跃起,脚下的柔韧的树枝都会反弹,像是在送她一程之力。
他们听到的是风的声音。
褚牧目眦欲裂,心脏瞬间缩成一团,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地味道。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
他掉转头,开始不顾一切地疯狂逃窜,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萧沫眼睛一亮,她已经看到了那几个极速移动的黑点。
想逃,没门!
她在褚牧等人身后落下,指尖缠绕着红线的绣花针飞出缠住他们的脚,针尖刺入他们的肉。
‘啊’,褚牧惨叫一声向前扑倒。
双脚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被拉着不断倒退,褚牧惊恐地伸出双手去抓地上的杂草,任凭养尊处优保养出来的手指被磨破皮,沾染了泥土。
萧沫将人拖到面前一脚踩住,微弯下腰身,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我从未谋面的表舅,第一次见面,你好啊!”
褚牧狼狈地抬头瞪着眼前可恶地笑脸,胸口再也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次苍耳山一行,萧沫可谓是收获满满,抓到了一直在外的褚家家主褚牧,带着两百士兵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杨柳镇。
褚府。
褚昀从未想过坐以待毙,特别是知道三天后可能就是自己死期,就一直谋划着组织家丁和护卫冲出去,自己好趁乱逃脱。
但是这天早上他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是夹在每日送来的菜里送进来的,然后被厨房发现呈到了他面前。
纸条是褚牧写得,上面写着让他耐心等候,自己已经想到办法除掉公主,不日就会有好消息,让他们稍安勿躁。
褚琛和褚瑞欣喜不已,拿着纸条如看至宝:“真的是父亲写的,我认得父亲的笔迹。父亲果然没有放弃我们,他在想办法。”
褚瑞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嘟囔道:“太好了,只是父亲怎么没写什么时候才得救,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每天数着日子等待死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担惊受怕的褚瑞都快要疯了。
褚昀收起纸条,然后放在水杯里侵浸湿,毁尸灭迹。
他环顾一下四周道:“大家都知道了,父亲一直在想办法救我们,所以接下来耐心等着,别自己吓自己了。”
众人一致点头,喜滋滋地想,有爹真好。
褚家一干男丁才放松心情洗了个澡,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没想到等下午时,府门外看守的锦衣卫人数一下子变多了,看守得更严密。
褚琛和褚瑞忙赶到自家大哥房里,忐忑不安地道:“出什么事了,不会是父亲被发现了吧?”
褚昀也有些不安,被刺瞎眼睛,还有亲眼目睹褚二爷的惨烈死法,让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褚家大少也变得畏惧胆小起来。
他撑住场子道:“不要胡说,未必是父亲,也许是有了别的变故。”
虽然如此,但是褚家人再也没有心情干别得了,一直守在褚昀的房间里不动,好像这样更有安全感似的。
等到黄昏时分,褚昀也熬不住了,正待打发大家散去,忽然管家急匆匆冲了进来报信:大门被敲响了。
褚昀用眼罩遮住了瞎眼,被人扶着往府门口赶去。
面对被敲得砰砰作响的大门,他咬牙下令:“开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大门刚开启,门外就丢进一样东西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
苗千户虚着眼斜睨他们,冷声道:“奉公主殿下令,送你们一家团聚。”
褚昀打了个激灵,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推开仆人走了过去,翻开那人的身体,一张熟悉的脸庞暴露在视野里。
褚昀大惊失色:“父亲!”
……
父亲?
褚琛和褚瑞茫然对视,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连父亲都被关进来了,这下真的完了。
褚家还有逃命的希望吗?
第89章
黄昏时分,沉寂已久的镇外驿馆迎来了久违的沸腾——公主殿下回来了。
被留守在驿馆内的秦嬷嬷等人激动地迎了出来。
曾几何时,他们将她当作代替明珠公主和亲塞外的牺牲品,蔑视轻忽,视嫡公主如无物。
然而随着萧沫崭露头角,显神迹,灭珉王,名声越来越盛,却越来越不需要他们了。
如今嫡公主在杨柳镇搞得天翻地覆,风生水起,又是诛杀褚太君,又是围困褚家,又是三天后清算褚家人,明摆着根本不将皇帝的旨意和皇后的颜面放在眼里,而他们却呆在驿馆里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他们根本到不了公主身边,被完完全全地忽略了。
此刻驿馆里灯火通明,亮得惊人。
萧沫走在最前头,她抬手虚虚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懒懒地耷拉着眼皮。
秦嬷嬷带着人蹲身行礼,恭谨而局促:“恭迎公主回来,给公主请安。”
萧沫敷衍地挥了下手:“安,安,大家没事都散了吧。”
栗子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一名锦衣卫揪住衣领一路拖了进去,狼狈的姿态让沿途的人目瞪口呆。
他简直是羞愤欲死,眼睛紧紧闭着,恨不得自己昏过去,也省的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他礼部侍郎的威严,名声和颜面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秦嬷嬷等都用诧异地目光看着这一幕,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锦衣卫如此对待他。
栗子瑜带在身边的亲随心腹欲上前询问,却被横眉竖目的锦衣卫抽刀挡在了外面。
驿馆里当然没有专门审讯的场所,但这难不倒锦衣卫,他们各施所能,很快就整理出一间简单的审讯室,将人丢了进去。
韩重元看着少女倦怠涩然的眉眼,微微欠身,低低道:“公主累了,不如我让人安排饭菜,公主用过先休息一下如何?”
其实他是忧虑萧沫的身体,不知道她施展了这么大威力的功法,会不会给身体带来影响?
萧沫展颜一笑,很喜欢男朋友的关心,她点头:“好啊,不过韩某你陪我一起用餐吧!”
舍不得和男朋友分开。
韩重元扫了下四周,周边都是自己人,他也不怕被他们看到自己和公主的亲密,当下含笑道:“公主有令,韩某恭敬不如从命。”
俩人亲亲密密地用了晚餐,韩重元要去见栗子瑜,想跟男朋友多呆一些时候的萧沫也跟了过去。
粗糙布置的审讯室里,两根长长的铁链从房梁上垂下,穿过栗子瑜的锁骨将人吊起。他低垂着头有气无力,身上血迹斑斑,俨然经过了一场酷刑。
房间里的气氛阴森,恐怖,几名锦衣卫小旗面无表情地摆弄刑具。
房门被推开,见到萧沫和韩重元的身影,他们立即躬身行礼,只是视线忍不住狂热地偷偷看向萧沫。
公主好彪悍,好神奇,怪不得连统领大人都对公主俯首帖耳,亲眼目睹公主施展的‘神迹’,他们都想跪下顶礼膜拜了。
栗子瑜面前摆了一张方桌,韩重元拉开椅子先服侍萧沫坐下,自己才在下首大马金刀地落座。
他没有看栗子瑜一眼,而是先端起茶壶给萧沫倒了一杯茶,见她对眼前情景没有露出不适,才放松了神情。
俩人的动静惊醒了吊在半空中的栗子瑜,他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到他们顿时激动地晃动身子,质问道:“公主,韩统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本官到底犯了何罪,让人用刑于我?”
他涕泪交加道:“被掳非本官所愿,公主,韩统领却如此辱我,真当朝廷没有王法,任你们为所欲为吗?”
萧沫垂下眼皮乖乖地喝茶,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韩重元却冷嗤一声,薄唇刻薄地勾起:“栗大人当真不知道原因吗?”
栗子瑜迟疑了一下,眼里闪过心虚,随即神情坚定地道:“不知,本官是无辜的。”
“栗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韩重元挑了下眉,下令,“把人带上来。”
“是。”
一名锦衣卫离开,但是很快又带着一个人回来,将他丢到了栗子瑜脚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栗子瑜垂下视线,惊疑不定地打量蜷缩起来的狼狈身影:“常青,你是季常清?”
季常清艰难地抬起,他显然也受过一番刑,当下苦笑道:“大人,是小人。”
栗子瑜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韩统领这是什么意思,常清是本官的门客,他做错了什么?”栗子瑜不安地道。
韩重元站了起来,踱步到栗子瑜面前,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山要压垮他:“栗大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还是当锦衣卫都是吃白饭的,你说什么信什么?哼,一封信就想诱公主和本统领前去苍耳山。什么被绑,难道不是栗大人和褚牧合谋刺杀公主和本统领?”
栗子瑜心一跳,立即狡辩:“绝无此事,冤枉!”
他心砰砰跳得厉害,冷汗直冒,韩重元发现了什么,还是褚牧出卖了自己?
韩重元幽冷地盯着他,像是条阴毒的蛇:“本统领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怎么刚好绑匪就找上了栗大人呢?所以本统领就查了查。”
褚牧计划仓促,行事自然有疏漏,很容易就被锦衣卫发现破绽。
而后锦衣卫审讯了季常清,对方撑不住就招了,透露了栗子瑜和褚牧见过面,在哪里见面的情况。
锦衣卫顺着蛛丝马迹一路找到了褚牧招待栗子瑜的庄园处,在那里发现了还没有处理的幼童尸体,再拷问季常清,就知道了褚牧和栗子瑜之间的勾当。
他嗤笑了声:“好一个礼部侍郎,从前装得道貌岸然,底下却是何等龌蹉。”
萧沫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她的眼神从未如此冰冷过,凡是对着孩子出手的人渣,全都死有余辜。
她冷声道:“坦陈你的罪行,认罪签字画押。否则,不但让你受千刀万剐之刑,还用天罚之刑将你冻成冰块,展示在人前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要哪一种,你自己选吧?”
栗子瑜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起来那凭空出现熠熠生辉的冰墙,如果自己被冻成冰块,展览在人前,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他跟珉王一样受苍天厌弃从而降下天罚,那真真的是遗臭万年,还要连累家族都抬不起头来。
这对于习惯了道貌岸安伪装自己的栗子瑜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事,如果不是注重名声,他也不会把自己憋得变态了。
季常清流泪道:“东翁对不起,小人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栗子瑜颓然地闭上眼:“我认罪,我认罪。”
韩重元眼里闪过讽刺,让锦衣卫摊开白纸记下栗子瑜种种虐死幼童的罪行,以及和褚牧的交易细节,然后让人签字画押。
萧沫越听越是恶心,一刀砍了栗子瑜的头都是便宜他了。
她勾了勾手指,让韩重元靠近,天真而残忍地道:“韩某,就这么处死太便宜他了,割了他的祸根,让他当个太监吧,算是先为那些孩子出口气。”
韩重元眉心抽了一下,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萧沫偏了偏头,疑惑地道:“是锦衣卫不会这门手艺吗?要不,我来,......”她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韩重元忙按住她,轻声细语道:“这种脏活何须公主动手,放心,锦衣卫愿为公主效劳。”
栗子瑜在后面听得肝胆俱颤,厉声喊道:“不许,本官已经认罪,你们不能如此侮辱于我。”
萧沫淡淡斜睨他一眼:“对人才是侮辱,你是人吗?”不过一牲畜尔。
“还有褚牧这个混蛋,......”萧沫蹙起眉头,她之前下手还是太轻了些。
韩重元轻声道:“公主放心,诏狱的十八般酷刑,会一一用在他身上的,绝不会让公主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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