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正派人守住后山路口,苦苦拦住想要上山救人的朱家人和闻讯赶来的朱四娘时,一帮锦衣卫从天而降。
村里人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威风凛凛穿着整齐漂亮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迅速接管了通往山林的路口,那为首有着可怕气势的官老爷亲自领着人进山搜救朱沫儿,而剩下的锦衣卫也将村里的人看管了起来,并一一审问。
就在上江村的人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霎时锣鼓齐天鞭炮齐鸣。
伴随着赫赫扬扬的仪仗队,横溪镇县令领着迟到一步的另一半锦衣卫,护着来宣旨的礼部侍郎大人,以及帝后派人服侍公主的宫女太监到了。
他们亲自来迎接公主回京。
所有上江村的人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了:什么,他们这个穷乡僻壤出了个公主?皇帝老爷的亲生女儿?
夭寿啊!
而人群里的徐慧萍,听到那个公主就是朱沫儿的时候,脸色惨白得可怕,整个人摇摇欲坠。
完了,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要完了!
第17章
自事发之日起,朱家的小院就笼罩在愁云惨雾里,家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连孩子都乖乖地贴着墙角根走,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音。
朱四娘眼睛红肿,呆呆地坐在院子中。她早已哭得眼泪枯涸,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长久的母女之情,让她克制不住地担忧着在山里生死不知的朱沫儿,另一边却禁不住地自问:自己的孩子去哪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明明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公主呢?
朱四娘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真相,可是又不知道该去问谁。
问那些身份高贵的大人们吗?可是她根本靠近不了他们,每次都被驱赶了回来。
院门一下子被人撞开,朱家长房的儿子朱勇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姑姑,我看那来的大官往后山去了,是不是表妹救回来了?”
虽然知道朱沫儿已经变成了公主,但是朱勇还是习惯性地喊表妹。
“真的吗?”朱四娘腾地站了起来,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后山赶。
“姑姑别慌,我陪你去。”示意朱家其他人都呆在家里别乱走,朱勇扶着自家姑姑又出了门。
最近村里静悄悄的,如非必要都躲在自家房子里不出门,因为村里到处都是衣甲鲜明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还有那些穿着打扮像城里贵人一样华美精致的宫女,太监,他们只敢躲着偷偷看一眼,连靠近都觉得亵渎了。
如今村里最有钱的田老爷的房子被借出去给那大官住,连里正家的房子都腾了出来给这帮贵人居住,可惜村里其他人的房子太破人家看不上,只有羡慕的份。
上江村通往后山的路口处,礼部侍郎陆大人正跟锦衣卫千户田绍华对峙着,双方剑拔弩张。
陆侍郎朝天拱了拱手,道:“田千户,本官奉圣上之命来迎回公主,你要阻本官到何时,莫非你要抗旨不成?”他疾言厉色道。
田千户心里暗暗叫苦,顶头上司下了死命令,让他们拦住人等七天后再说,他敢抗令不成?
虽然他也奇怪统领为什么明明找到了公主,却偏偏单独和公主呆在山上不下来,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统领大人一向不近女色,真以为统领看上了倒霉的公主,私下带着人私奔了。
脑子里转着天马行空的想法,田千户面上却是一派严肃,单手按刀一本正经地道:“陆大人慎言,锦衣卫一向对圣上忠心耿耿,如今韩统领更是一直带人在山中搜寻公主下落忠于职守,昼夜不休不辞辛苦,可容不得你信口雌黄,张口污蔑。”
唉,糟心,他还得费心帮自家统领描补,免得让人知道山里只有自家大人和公主孤男寡女呆了七天。
看着苗千户眸中闪过的厉色,想到锦衣卫一向臭名昭著的声名,陆侍郎暗自咬牙忍耐:“那你告诉我,韩统领现在人在哪里?公主又找到了没有?到底还要本官等多久?”
这破差事,他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苗千户不耐烦地了他一眼:“让你等,等着就是,话忒多。”
“你,......。”陆侍郎被气了个倒仰。
岂有此理,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竟敢对自己这个三品侍郎如此不恭敬?
“大人小心。”一双手伸出来扶住了他。
陆侍郎一回头,就见到是个俊俏斯文的少年人,正满眼崇敬地望着自己。
他想起了,是村里今年刚考上的秀才文杰明,才十七岁的年纪就得中秀才,可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
自己来到上江村后,文杰明就带上文章前来拜访,希望能得到自己的指点,他正好空等无聊,就顺嘴教导了几句。
敷衍地点头,陆侍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苗千户,而文杰明也识趣地退后几步,不声不响地站到了后面。
他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边正垫脚一个劲往这边看的里正,还有里正身边面色憔悴,形容萎靡的徐慧萍,对方时不时地朝自己看过来。
文杰明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避开对方焦灼的视线。
就在此时,远方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传来,正是锦衣卫传讯的信号,苗千户忙伸头朝山路看,惊喜道:“韩统领带着公主回来了。”
微风拂过,似乎将山林间的雾气吹薄了些,蜿蜒的山路上出现了几道人影。
纤细瘦弱的少女走在前面,韩重元落后三步护持,在俩人身后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依次归队列阵护卫,如众星拱月般将人护在中间。
公主下山了!
苗千户忙垂首退后一步,让出道来。
陆侍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来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当下确认道:“你就是朱沫儿?”
萧沫挑眼看了他一下,不解:“我是,你是谁啊?”
陆侍郎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眼前的少女,长相倒是不差,可是这气质礼仪简直不堪入目。
哪有当朝公主披头散发素面朝天,衣衫不整的?看看那衣服,袖子半截胡乱地缠在腰上,还布满了血迹脏污,这,这成何体统?
要是送往匈奴和亲,必须好好教会规矩,才不致堕了大夏礼仪之邦的风采。
不过算了,公主流落民间,当然比不上帝后精心教养出来的明珠公主,只能多花些心思扳回来了。
陆侍郎眉头皱得紧紧的:“臣乃当朝礼部侍郎。公主何以衣衫不整?要知道妇人以德言容工为要,何况你将是皇家公主,更当典范天下,往后万不能如此粗鲁没有教养。”
萧沫笑了,只是瞳孔里尽是冰霜凝雪,朝外冒着冷气。
韩重元若有所觉地朝她看过去一眼,眼里泛起兴味,她会怎么做呢?
“礼部侍郎是吗,”萧沫轻柔地问候了一声,“你是不是瞎啊?”
在陆侍郎不可思议瞠大眼眸时,萧沫毫不客气地开喷:“你是智障吗?不知道我刚从山里出来吗?不知道我和匪徒周旋过吗?不知道我九死一生才逃得一命吗?不知道我在山里呆了七天吗?你倒是给我梳妆打扮试试看啊!”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德言容工,不过我看你这个礼部侍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才是真的。”萧沫继续喷,“认识仁心两个字怎么写吗?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看对方刚从危险中逃离也会关心安慰几句,而不是劈头盖脸教训对方粗鲁没有教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又当着的是什么官,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弱女子尚如此无情冷酷没有同情心,怎么能指望你当个有良心为民做主的好官?就算当上了官,怕也是个贪官,昏官,礼部侍郎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仁心吗?”
万籁俱静,周围鸦雀无声。
陆侍郎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反过来被乡野中长大的公主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说自己没有仁心,当了官也是贪官昏官,他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天啊,这话传出去,自己这个官还能当下去吗?
陆侍郎脸涨得通红,一头就往地面栽倒,昏了过去。
萧沫冷眼旁观,幽幽道:“就这副德性,也妄想无端指责我,真是弱爆了!”
第18章
萧沫从来不是甘于忍让的脾气,那是她的实力和经历所赋予的底气。
你有理的时候好歹愿意倾听几分,无理的话凭什么要忍你?
也就是换了她站在这里,如果是原主那个温柔敏感长在礼教下的性子,能承受得了陆侍郎的指责吗?还不得羞愤欲死。
方才还傲气自矜的陆侍郎,一眨眼间就成了倒在地上无人问津的落汤鸡,令人唏嘘。
苗千户脚底动了动,虽然他一向看不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文官,不过就这么让人躺在地上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他眼角余光扫过自家上司安之若素,平静如水的面容,立即端正了姿势,当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这时文杰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躬身朝着朱沫儿施了一礼:“小民见过公主。请恕小民冒犯,刚才公主所说之话未免有失偏颇,对陆大人不公平。陆大人乃是礼部侍郎,最注重礼仪规矩,刚才或许是关心则乱,才有了对公主的无心冒犯之语。这并不能表示陆大人缺乏仁心,就是个贪官,昏官。还请公主派人安置陆大人,请医延治,还陆大人清名。”
文杰明以前从未接触过朱沫儿,但是同在一个村,却也听过她的美名。偶然在村里远远见过一面,也惊艳于对方的美貌。
不过他的心思一向放在科举学业上,一个乡下村子里的绣娘,再美貌也无法给自己带来助力,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当朝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而且行事还如此百无禁忌,连当朝三品官员也怼,叫人无法想象以前的朱沫儿深居简出温婉的样子。
萧沫好奇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文杰明眼底浮上一丝屈辱,他自认少年才子风流俊逸,中了秀才是村中独一份的存在,朱沫儿竟然不认识自己。
他垂下眼皮道:“小民下江村秀才文杰明。”
自己曾接受过陆侍郎的指点,如果此时选择袖手旁观,定然被人视为不仁不义。而且陆侍郎醒来后,对于亲眼目睹过他狼狈的自己,说不定会怀恨在心,倒不如挺身而出为陆侍郎辩驳一番,显得自己不畏权势,有情有义。
而且本朝公主依附皇室而生,并无实权在手,陆侍郎倒并不一定会怎么样,比之日后嫁人耽于后宅的公主,他更不愿意得罪未来可能给自己仕途造成阻碍的陆侍郎。
萧沫眉眼冷淡下来:“我是不懂什么是礼,但如果以尊卑论,我是君,他是臣,他一来就诘问于我,未见他如何知礼;若以仁心论,为官者当关爱百姓,礼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说我是他们认定的公主,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也没有本末倒置先批判礼仪规矩,而对受害者本身受到的伤害漠不关心的道理。”
“我未见他如何关爱于我,却只听他恶语相向,对我这位公主尚如此,对待那些身份地位不如我的人又如何?”萧沫轻轻一笑,“所以我说他缺乏仁心哪里说错了?没有因为我是公主,就让他额外挑理的道理。至于说他是贪官昏官,是我主观武断了,......”
一直静默无声的韩重元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他:“公主想知道陆大人有没有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很简单,锦衣卫司侦查百官,掌管刑狱之责,愿意花些心思给陆大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再刚硬的人进去,都会骨头碾碎成泥的可怕地狱。
文杰明打了个冷颤,陆侍郎如果清醒着,听到这话会吐血的吧。
“你想干什么?”萧沫没好气地斜睨他。
她再是历史小白,也知道锦衣卫的可怕之处,自己跟陆侍郎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还不至于因为一句口舌之争,就让人进诏狱。
韩重元轻笑了一声:“此事并不与公主相干,在出京之前锦衣卫就接到有人密报陆侍郎为官不谨,有贪污弄权接受贿赂之举,不过因为圣上派来他来宣旨,就暂且将此事搁下了。所以,公主不妨先等他醒过来宣了圣旨,等此事了后,陆大人自然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说着,他示意了一眼,苗千户立即很有眼色地带人将陆侍郎拖走。
唉,你说何苦呢,原本还可以一路惬意轻松地回京,现在要提前享受锦衣卫的审讯手段了。
韩重元幽寒的视线扫过文杰明,对方只觉全身一凉,忙冒着冷汗匆匆告退。
“沫儿!”赶过来的朱四娘气喘吁吁地喊道。
萧沫的脚步顿了顿,她的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原身对家人的依恋。
她转过身子,往朱四娘靠近。
然而就在萧沫刚刚启唇喊了声‘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忽然冒出来的严厉声音打断:“公主慎言,您的亲生母亲是高贵的皇后娘娘,可不是这个乡下农妇。”
萧沫眼瞳里升起怒火,看向来人:“你又是谁?”
说话的是一名年过四十的妇人,衣袍素雅大方,却看得出料子精美华贵,神情严肃,姿态挺拔端庄无可挑剔。
她的身后还站着四名秀丽安静的宫女,皆是衣饰精美,气质出众。
在妇人左侧还站着一名神情倨傲的太监,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萧沫,眼底有着不屑。
宫妇上前一步屈身浅浅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公主,您可以喊奴婢秦嬷嬷,乃是皇后娘娘派人来照顾你的。奴婢早已备下衣裳首饰,请公主随我来,先行梳洗一番整理仪容再说。”
她的话语虽然谦和,但是姿态中却有股不容人拒绝的理所当然。
“老奴安平,是陛下派来看顾公主的。”太监也上前一步,表明自己的身份,皮笑肉不笑的。
萧沫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没有看到他们对公主这个身份的尊重,重视,而是满满的轻忽,恶意,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回朱家梳洗,哪里也不去。”
第19章
秦嬷嬷眼里有着不耐烦:“你如今是公主之尊,朱家小门小户,哪里配让公主落脚,还请公主随我等来。”
萧沫笑了一下,可惜笑意未达眼底:“真是可笑,从前在朱家养了十六年,那时可没有人说朱家不配养公主。话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了,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了没有,为何堂堂公主会变成了朱家的外孙女?谁能来告诉我一下。”
被萧沫犀利地眼神盯着,秦嬷嬷竟然有些受不住,不想这位公主不仅没有胆怯畏惧,甚至还敢直言不讳地问到面前,丝毫不像乡下人能养出来的。
可惜眼前这位的命运是注定了的,是个和亲外邦的命,而且自己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当下她避而不谈:“公主,皇家是讲规矩的地方,我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你只要听话就好,免得丢了皇家的脸。”
萧沫目光一闪,只听自己想听的:“讲规矩最好,那么你们是不是先要感谢一下朱家,毕竟他们帮帝后精心养大了亲生女儿,不说磕几个头谢恩,奉上金银珠宝当谢礼也行,不会连这些谢礼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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