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宁在一起的,除了有苏晓丽之外,还有之前负责工作室财务的一个妹子和她的父母。
妹子叫小可,年纪堪堪二十五,爽利干练的性格,她爸妈也正当壮年,年纪约莫五十岁左右。
有他们帮忙,加上几个大孩子,她们这日子才不至于过得忙乱。
苏晓丽皱着眉道:“苏爷爷晚上往外递的东西,肯定是食物。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他往外递了。”
小可突然一拍脑门道:“难怪他时常跟我说没吃饱,让我能不能多给他打一点粮食。还有前几天,他还来找我补过棉花,说是他的棉袄子有点空荡荡的,每天晚上都觉得冷!”
赵宁之前专门抽了个时间,在包里装满了棉花,再一团团取出,塞了满满几大包,就是为了让大家多做几件厚衣服。
虽然还不到所谓的“冰河末日”,不过她们这儿气候本来就比较低,现在差不多就十二度左右。
湿冷气候下的十二度,确实已经很冷了,按理来说,苏爷爷会觉得冷也正常。
但苏晓丽立刻就回到:“邪门了,他也找我补过棉花!”
两人一对时间,巧了,苏爷爷掐准了时间,小可出门接水倒垃圾的时候,苏爷爷就找晓丽要棉花。
晓丽出门接水倒垃圾的时候,苏爷爷就找小可要棉花。
棉花又不是食物,多拿也没用,也就没有登记,苏爷爷一把年纪了脑子还很灵光,把这当bug卡呢。
而且每天晚上发电煮粥的时候,他准会说没吃饱,来添一碗粥。
发粥的人还以为他是老当益壮食量大呢!
几人一合计,越发觉得苏爷爷肯定是有猫腻了,心中都有了计较,也大概定下了如何揭穿的方案。
为了顺利钓出真相,当天晚上赵宁还特地给大家加餐,每人多发了一个煮鸡蛋。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水煮蛋是非常难得的东西,大家哪里还管得上常温下放了这么久的鸡蛋有没有变质呀。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磕破蛋壳,小口小口地吃着,好似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说起来,她们这栋商业高层,因为住了很多公司的大老板大领导,也都是不缺钱的,前期又是个要刷门禁才能进来的,所以并不存在什么鱼龙混杂的情况。
目前为止,倒是还没有发生过抢劫物资的存在。
大家都过得相对和平,在那些大领导的统一指挥下,称得上是团结有序。
赵宁几个人一直轮着班,当天凌晨一点多左右,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苏爷爷果然又起身了。
他裹着厚厚的棉衣,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走得极慢。
但也因为这样,动静就显得特别小,加上外面滂沱暴雨的声音加持,几乎没有吵醒任何人。
办公室原本只有一个大门,是钢化玻璃门,原本是电控的,不过考虑到断电,就改成了常规的防盗门,平时晚上还会拉桌椅堵着,等闲是出不去的。
苏爷爷回头看了下众人,借着暴雨的掩盖,轻轻地推了推桌椅,腾出一条缝来,从里面打开了防盗大门,微微推开一条缝,趴在左右看了一下。
黑暗中突然窜出了一道身影来。
同样裹着大大的厚外套,鬼鬼祟祟地在门前蹲了下来。
苏爷爷将怀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掏了出来,喝了两口的牛奶,掰了一小块的面包,只磕碎压根就没剥开吃过的鸡蛋。
门外的那道影子大喜,下手粗鲁,一把将老头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说了让你看看储物室里有没有烟或者酒,你看了没啊?”
苏爷爷摇头:“进不去,平时小赵几人都锁着门,我们哪里能进去。”
“这娘们,到底是不是想做好事,还把你们当贼防着,惹急了小爷——”
门外那人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室内突然“噔”一声亮起了几束手电筒光来,随即咔擦的打火机声响,一根根蜡烛也亮了起来。
苏爷爷仓惶回头,却见赵宁苏晓丽带着好几个大孩子,正齐刷刷看着趴在门上的他。
门外的那道黑影见势不妙,转头就想跑,刚跑了没两步,两脚突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一扑直接摔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鼻血喷溅而出,“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
三四道清瘦高挑的身影快速扑了上去,狠狠按住了他,有几只手摸索着拉到了他的手,将其反剪在身后,用绳子捆了起来。
那人还想挣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
连身上的黑色棉袄都被扒了下来。
这棉袄里鼓鼓的充绒量,明显就是从他们办公室里偷出去的。
苏老头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办公室的防盗门彻底打开来,烛火和手电筒往这边一照,被捆起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胡子邋遢的,下耷着眉毛,那不停转动着眼珠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苏爷爷软着脚,就没站起来过,看着双手双脚被绑,鼻子还不停流着血的男子,嘴唇嗫嚅着,到底没说出话来。
赵宁长腿当先一迈,站在那男子与苏爷爷中间,看了两眼撒在满地的牛奶和面包,最后视线定格在苏爷爷身上,问道:“苏爷爷,是他强迫威胁你吗?如果是,你说出来,我们今天给你做主。”
苏爷爷浑身都在抖,摇着头。
却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
赵宁看向那个男子,那男子见苏爷爷这样子,忙道:“我没有威胁强迫他,他是可怜我,非要叫我过来,把这些东西给我的啊,和我没关系啊。”
身后有个老太太眯着眼睛走了过来,蹲在那男子身旁。
那男子忙低下了头,四处躲。
老太太老眼昏花了,但是眼睛没瞎,心也没瞎,突然呔了一声,嗓门带着老态但仍然洪亮:“你不就是老苏那个没良心的儿子吗?你还有脸来找你爹要东西?”
老太太慢慢地起身,刚刚拿绳子绊倒老苏儿子的半大小子忙搀住了她。
她转过身来,走到苏爷爷跟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东西,一辈子眼盲心瞎,你腿一瘸,你儿子就把你扫地出门,让你捡破烂住桥洞,还是我们老院长看你可怜把你捡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老院长给了你一张床睡,如果不是小赵她们每个月给福利院捐款给我们这些老东西加餐买衣服,我们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天灾要来的时候,我们这些老东西没人管,儿子儿子不要,官方官方不理,还是小赵和老院长把我们送到了这儿来,我们才没被洪水冲走淹死在福利院里。”
“现在好啊,我们每天就舒舒服服躺着,让别人给我们养老,安生日子过了没两天,你翅膀硬了,你又开始怜惜讨好你那没良心的儿子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他孝敬过你一口饭吗?他给过你一片瓦避雨吗?你拿着小赵辛辛苦苦囤的粮,来养这么一个白眼狼……”
老太太破口大骂,洪亮的声音在深夜的楼道里压过了暴雨声,久久回荡着。
四周办公室中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赵宁一行人全然没放在心上。
苏爷爷被说得抬不起头,那边被帮助的苏爷爷儿子此时倒是乖觉,一句话都不说,怕多拱火的话,人家反而把矛头指向了他。
苏爷爷嘴唇不停颤抖着。
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个东西。
他含辛茹苦养大了这个儿子,给他买房娶妻,一辈子的积蓄都搭了进去,六七十岁了还在工地里打工。
原本儿子对自己说不上尊敬,但也不坏,可自从他在工地从架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后,儿子就变了。
赔偿的十几万的手术金,他拿走了,说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就算全好了,也是一堆后遗症,他这把年纪了,没必要治了。
他想想也有道理,老胳膊老腿的,何必再多花钱,不如多给孙儿攒点。
然后儿子就开始嫌他一条腿,啥也干不好,拖累了全家,将他扫地出门了。
他是恨的,住在桥洞里乞讨为生的时候,心里很恨很恨。
后来在养老院那几年,他生活过得不错,心态也就慢慢地平和了下来。
世道艰难,他打听过了,儿子一家确实也过得艰难,抛弃他,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天灾后,听说儿子家里都淹了,他就一直揪着一颗心,找老兄弟借了好多次手机,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了儿子。
万幸的是,儿子还活着,孙儿也还活着,暂时被安置在一栋老楼层中。
巧的是,那栋楼,距离他现在住的海峡明珠大厦只有几分钟路程,就算划船,也用不了半小时。
他得知儿子孙子缺衣少食的,儿媳妇都被饿死了后,当即心里就受不了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儿子,老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了,他如何放得下。
这才让儿子带孙子过来找他。
别的他给不了,但是他至少能每日给他们省下几口粮食来。
有他活着一天,就有儿子孙子一天的口粮。
赵宁那么善良,养了这么多孩子,也不差多养他孙儿一个啊!
他孙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娘,也是个可怜娃儿。
赵宁等人听着苏老头的这番故事,越听越不是滋味,连苏晓丽那么温柔的妹子,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只想过去给他一拳。
那老太太更是忍不了了,直接一脚朝着苏老头踹了过去:
“院长当日就不该把你这老东西救回来,就应该让你饿死冻死在桥洞里,小赵是欠了你们全家吗,你个老龟孙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有脸干出这种恶臭事。”
被赵宁等人一起带过来的敬老院老人,总计有八人,五个老头,三个老太太。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被自家子女抛弃的人。
苏老头忍着老太太的踢打,痛哭流涕:“我能怎么办,那毕竟是我儿啊!是我孙儿啊,我老苏家……”
一句话没说完,另外一个老太太也忍不了,一脚踢了过来,“这种儿子,死了干净,你还搁这儿心疼,我恨只恨我当初生下我儿的时候,没直接一把将他掐死。”
都是被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抛弃的人。
曾经对自己的孩子有多宠爱,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就有多绝望。
在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想着那是自己的孩子!
实在是太可笑了!
赵宁冷冷看着苏爷爷。
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来,道了句:“你跟你儿子走吧。”
什么?
苏老头被两个老太太打都低着头,闷不做声忍着,听到赵宁这句话,顿时惊恐地抬起头,爬过来想要去抱赵宁的大腿。
“小赵?小赵?”
“小赵,爷爷错了,你别赶爷爷走啊小赵,小赵——”
苏晓丽一脸嫌恶地挡住了他,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则冷着脸向前,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身体,将他往走廊里拖了过去,扔在他儿子身侧。
赵宁可惜地看了一眼地上洒了一地的牛奶和碎瘫了的鸡蛋,招呼着孩子们进去。
苏老头慌了神,想站起来追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想要追上大家。
一旦离开了赵宁他们,他没有了食物补给,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儿子和孙子。
他们本来就差点被饿死了,他依靠着小赵发的食物,才能每日给他们存几口/活命粮,现在要是被抛弃了,他们爷孙三人都得死。
然而他怎么追得上?
落在最后的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回头看了苏老头一眼,苏老头大喜过望,忙压低了声音:“阿阳,阿阳,你扶爷爷一把,你帮爷爷跟小赵求求情。”
阿阳冷冷看了他一眼,蓦然嘴角咧开淡淡的笑意,朝着苏老头走了过去。
苏老头大喜。
阿阳走到他身侧,蹲了下来,一把伸出手抓住了苏老头的胸前的衣服。
苏老头刚想接力站起来,却发现阿阳快速地将他棉袄的扣子解开。
而后捏着他手腕前的一袖子,将袖子用力往上一扯。
整件棉袄顿时就脱下了一半。
苏老头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伸出手要去抓自己的衣服。
然而他已经老了,手脚不灵活,哪里有阿阳这种小孩子动作快。
只几个呼吸间,整件棉袄就被阿阳脱了下来,半旧的毛衣直接与走廊里阴冷潮湿的空气接触,很快就有寒意从绒毛纤维中渗入直达内里的保暖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老迈的身体。
“阿阳,阿阳,你想干嘛——”
苏老头满脸都是恐惧,胡乱地伸出手想要去抓被阿阳捏在手中的棉袄。
“这是阿宁姐姐买的棉袄。”
阿阳附耳在苏老头耳边,声音里带着令人恐惧的冷漠和疯狂:“苏爷爷,辜负了阿宁姐姐的人,还是死了比较好。”
阿宁姐姐买的衣服,你不配穿。
赵宁回头看了一眼阿阳,看到他手中抓着的大棉袄和寒风中冻得一直发抖的苏老头,并没有制止他,只是喊了句:“阳儿,快回来了,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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