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手掌半捂住的手电筒发出来的光。
有人正沿着楼道朝他们的这间办公室走来。
赵宁租下的办公室恰好就在楼道的尽头,从紧急通道口走过来,约莫有15米左右,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雨霖啪嗒按下了门锁,小心地拉开了一条缝,探出头后看了两眼,确定了一群人是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之后,很快地就缩回来,紧紧关上了防盗门,轻声道:“通知大家,按照计划行事。”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这个队伍中,有几十个人呢,虽然都是小孩子,不过加起来,也足够顶几个诸葛亮了。
更何况,越是小孩子,越有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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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耀祖一手拿着一把生了锈的老菜刀,一手扶在墙壁上,借着身后同伴手中手电筒微弱的光,小心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一边回头低声道:
“小心点,那几个狗崽子有两下子,力气都不小的,那天还给我设了个陷阱,两个人一左一右贴着墙拉了根绳子,把老子给绊倒了,不然老子哪里会被揍那一顿。”
他讲话的声音奇怪,仿佛捏着鼻子一般。
那一日那一摔,本就伤到了鼻子,又被那几个小崽子狠狠揍了一顿,浑身是伤,鼻骨好像都断了,他这几日连呼吸都格外困难,喉咙里一直有血痰,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更何况,那死老头已经和他说了,他们办公室里东西很多,每天都有新的食物分发,好像吃不完一般。
苏耀祖边走边啐了一口,吐出一口沾了血的老痰来,有食物储备最好。
没食物储备的话,那些小崽子也是食物。
那么一房子的小崽子,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滋味不比那些发馊的陈米好吗?
他住在海峡明珠大厦的第11层,这个楼层中的人基本都是后来的艰难上岸的灾民,哪里有什么食物屯粮。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抢高楼的那些人的,可邪门的是,高楼的那些办公楼,每一栋中的大家都装备了厚厚的防盗门,他们只是流民灾民,又不是专业强盗,根本破不开。
而且根据每天出来倒垃圾的那些人来看,几乎每间办公室中都有不少青壮年男女,要抢劫,成本太高了。
苏耀祖在有老爹每日补贴他食物吃的时候,当然不会出卖赵宁他们这间办公室。
现在被狠狠羞辱毒打了一顿不说,苏老头也被赶走了。
他现在被迫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心中愤懑得很,当即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间办公室的情况透露给了那几个最不安分的人。
“那一间,我老爹说了,里面安置的大多是一些孤儿院的小崽子,剩下的只有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太太,和两个小娘皮,称得上战斗力的,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的。”
“不过就他一个,怎么和大哥你们比。”
大家一起聚集在十一层中,为了活下去,根本就顾不得林间鹿所说的什么传染病啥的。
他们每日的食物来源,就是和十楼十二三楼的那些人一起,去洪水里打捞各种可能食用的东西,甚至抓老鼠抓蛇,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子了。
这下子一听说赵宁他们那一间物资中有那么多的物资,一个个心痒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打上去。
也是苏耀祖拦了下来:“别急,虽然他们那间不足为惧,不过大白天的,万一把周围的几家惹出来,他们一起抵抗,我们胜算的几率就小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们大白天的去暴力抢劫,这种肆无忌惮的猖狂行为,肯定会被其他人忌惮,为了防止后期抢到他们身上,那些人肯定会团结起来反抗。
但趁夜摸黑偷偷的,就不一样了。
就算那些邻居发现了,大多数也不会声张出来多管闲事。
所以一群人磨刀霍霍,硬是等到了深夜,才在苏耀祖的带领下,摸到了赵宁他们这边来。
在确定那群人的目标就是他们这间办公室后,很快所有的孩子们都被叫醒了过来,一盏一盏蜡烛被点亮。
阿阳和赵宁就端坐在前台处,双眼紧紧看着安装在楼道中的监控传来的影响。
在苏耀祖带着那群人踏入了到走廊十米左右的距离的时候,他沉着冷静地下了第一个命令:“第一组,行动。”
苏耀祖每一步都很小心,抬起腿晃荡了下,确定没有绳索之后才踏在地上,往前迈第二步。
身后的几个男子“啧”了一声,抬脚狠狠踹了苏耀祖的后腿跟一下,低声怒骂道:“你小子磨磨蹭蹭什么,脑子有坑吗,这两边都是墙壁,谁会在这里绊你的脚。”
苏耀祖一想也是,讪讪地大步向前走去。
手电筒蒙蒙的暗光中,谁都没注意,在墙壁上,有一道道和墙壁同色的细线。
随着苏耀祖的走动,第一条细线被蹭断。
随即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苏耀祖和身后的十来个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室内的阿阳和赵宁紧紧盯着天花板。
在苏耀祖等人距离大门还有约莫5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啪嗒”一声细响,所有人都听到了,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嘭”一声声巨响,吊在走廊两侧边上的,一个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猛地炸开,混杂了大量辣椒粉的冰凉雨水瞬间在喷洒开来。
走廊约莫就两米宽,两边都是大塑料袋,每个塑料袋中至少装了四五斤的辣椒水,又悬挂在两三米高的位置。
陡然炸开,就跟头顶上有人用瓢往下泼水一般。
所有人顿时被淋了个劈头盖脸,火辣辣的辣椒水直接喷洒在脸上,眼睛、鼻子嘴巴等脆弱的地方瞬间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还不止如此,这火辣中又带着一股令人忍不住打抖索的凉——初冬七八度的户外,那些水可是冰凉冰凉的!
辣椒水瞬间湿了他们满头满身,沿着脖子不停往体内钻去,又冰又火燎般的热,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苏耀祖啊啊啊地嚷个不停,眼睛根本睁不开,伸出手就要去擦眼睛上的那些辣椒水。
可是手上湿漉漉的也都是辣椒水,一擦一揉,半点没有缓解那致命的灼痛,反而更加难受了起来,整个人顿时痛苦得如同下了油锅的虾一般,身体快速又红又烫,疼得都直不起腰来。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这么倒霉,好几个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了脸,虽然衣服脖子也都进了水,脸上倒是躲过了一劫。
辣椒水没有直接喷溅到脸上的黏膜组织上,杀伤力也就没有那么强。
几人的手电筒朝天花板照了照,看到两侧的塑料袋都已经被扎破了,前方也没有别的塑料袋了,这才啐了一口,骂着粗话一脚将苏耀祖踢开,快步冲向前。
这些该死的小兔崽子,还敢设陷阱。
脚下都是辣椒水,又湿又滑,他们下脚极重,整个走廊中顿时响起叽叽嚓嚓的鞋底与地板摩擦声。
怒急了的这几人,根本不再掩饰自己的动静,举着还沾染着辣椒水的菜刀,冲到防盗门前就踹了一脚。
他们随身带来了撬棍和斧头,如果里面的人不识抬举,就要硬砸门了。
阿阳看着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咧嘴一笑:“二组,行动。”
门口的众人只听到啪嗒一声,下意识地就噤声低下头手掩住了脸上口鼻,心里骂娘,还以为是老套路。
谁料到,头顶窸窸窣窣突然一阵响,好似刀刃破开了油纸一般,随即有呼啸的声音从上往下,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噗噗噗”的声响响起。
那是尖刃破入人体肌肤发出的声响。
走廊的天花板上,一块块被扎破的白纸在微微的回廊风中打着摆摇晃,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唱着挽歌。
这群人不知道的是,看似平整毫无陷阱的走廊天花板墙壁上,其实安着一块块平整厚实的木板,木板上扎满了开刃的刀子。
当机关一扣动,木板顿时失重往下掉落,最外层纸糊的屏障瞬间被刺破。
三米多的高度,加上足够的厚度,光是那木板猛地砸下来,就可以砸得地上的人头晕目眩头破血流的。
更何况,厚木板上,还扎着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开了刃的刀子呢。
苏耀祖等因为辣椒水受伤严重,导致一时之间无法前行的人,竟然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雄赳赳气昂昂拿着菜刀斧头向前冲的那四五个人,被头顶厚实带刀的木板这么一砸之下,“噗噗噗”利刃扎入头皮脖颈肩膀的声音响起。
顿时血液飞溅,几人只闷哼哀嚎了几声,就被厚木板砸倒在地。
木板翘起一角,动了动,那几人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将木板顶开跑出来。
汩汩的血液从木板之下流了出来。
苏耀祖等几个侥幸逃过一劫的人都目瞪口呆,双腿缩瑟着,甚至有浑浊的黄液从裤管中哗啦啦流出。
天气寒冷,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衣服,从四周而来的话,那些刀子肯定没办法伤到他们。
但是从头顶过来就不一样了。
七八度的天,还不到戴帽子的时候,大多数流民也没处去找帽子戴,更何况,出来干活,肯定尽可能轻装上阵,帽子只会阻碍视线影响听力。
匪徒的头上脖颈处都是暴露在外的。
这就给了赵宁他们一个机会。
两波陷阱,让这伙歹徒死的死伤的伤。
都到这个时候了,大家也没有再躲在室内,几个大孩子蜂拥而出,各种武器胡乱地丢砍,早就受了伤双眼都难以睁开的苏耀祖等人很快就都被拿下了。
孤儿院中的小孩子生活并不无聊,反而因为都是小孩子,时常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
做陷阱、抓小偷,是小孩子乐此不疲的游戏之一。
只是今天,他们把游戏玩到现实里。
并且,游戏成功。
他们抓到那些小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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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雨霖等几个大孩子将那十几具尸体拖到临时停尸房的时候,沿路不少人都在驻足,窃窃私语。
大家每日都需要外出来丢垃圾,顺便从中庭中接水。
日常往来的就这些人,基本都混了个脸熟,大多数人也都知道,雨霖他们这群人中,以小孩子居多。
可今天,这些小孩子,竟然从办公室区拖出了这么多具尸体。
十来岁的男孩子,身量已经开始抽条,力气也不小。
拖行百来斤的尸体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拖不动。
早就干涸的血迹被满地的水一蹭,一点一点晕开了水红色的印记,一条条印记在楼道中蔓延,令人看了胆寒。
他们这楼层,虽然相对太平,但是并不是没有死过人。
也是因为死过人,那些末世前的大老板们,才会集结起来,制定了和平相处条约。
不过这条约影响不了低楼层那些临时躲命的,隔三差五,十五层以下的楼里总回死几个人。
雨霖他们之所以大白天的才开始将昨晚的几个凶徒尸体拖过来,本身也是为了起到这个震慑作用。
他们都是孩子没错。
但是孩子多了,也可以当大人使。
如果有人觉得他们是孩子就好欺负的话,那不妨来碰一碰。
往日里,他们每每出来打水都有人对着他们的身影背后暗自打量着,十几具尸体拖完之后,平日里鬼鬼祟祟的眼神,此时也都消失了。
不少人认出了尸体。
那是十一楼叫嚣得最狠的那几个人,天天一把菜刀耍着横行霸道,看到谁不爽一刀子上去,就没为吃的苦恼过。
今天,终日打鹰的人被鹰啄了眼。
还是一群雏鹰。
赵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她看着孩子们将陷阱又安装了上去,打气道:“这次之后,大家想要来打我们的主义,都要掂量掂量自己。”
“不过没关系,我们食物还富余,每天吃饱饱,多长力气,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们的胜算只会越来越大!”
“我们一定能坚持等到联邦的救援的。”
她和孩子们每天可以吃饱喝足,那些流民却日日忍饥挨饿,此消彼长,她们掌有优势。
那个包,就是她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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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是在一片晃荡中醒来的。
疼。
浑身的骨头疼。
他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入目是被五花大绑绑起来的池林和孙红吉,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白色雨衣的大汉。
暴雨滂沱,噼里啪啦的雨声砸落在水面上,那声响震耳欲聋,三米开外,根本听不到人的声音。
他们在一艘船上。
池景手脚都被绑住,艰难地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船摇摇晃晃的,前方暴雨蒙蒙,一片黄水荡漾,影影绰绰里,好似可以看到两侧还有高楼大厦。
雨幕虽然蒙蒙,不过颜色有深重,很容易判断。
他这是在哪里?
是谁抓了他?
沈市长?
还是联邦的什么势力?
该死的。
池景脑子快速转动了起来。
自天幕第一次降临之后,他就一直小心谨慎地行事,原本计划好的零元购直接放弃了,每次出门去采购,也都全副武装地。
甚至好几次他都伪装成女性!
包括爸妈也是,穿着、打扮、性别,从好几方面进行的伪装,又一直避开监控走,按理来说,不应该被人识破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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