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然抬头,盯着他:“钱叔,你变了。”
他一惊,强自镇定道:“哦,是嘛……”
“对啊,你从前从来不用我爸来压我的!”说着,他又倒回了床上,“额!头好晕。”
钱叔不发一言,捡起被子来给他盖上。
周洛然有气无力地躺着,又说:“我怎么觉得,家里的仆人这两天少了好多……”
“哦……他们有事请假了,你生病了,我就没同你讲。”
“一起请假吗?”他嘀咕着,“你也不要太好说话了,他们请假你就给……”
“好了少爷,别想那些了,不论怎样,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的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要是明天还不好,我真的要叫个医生来才可以!”
等他睡着了,钱叔才走出门来。
门外,天色昏昏,屋内也昏昏,两个上了年纪的仆人等在了那里——是负责打扫的人。
“钱叔,我们也该走了……”
两个人语气悲伤。
他怔了一下,又笑:“好啊,相识一场即是缘,祝你们以后都是幸福的人生。”
“你还是不走吗?这里可能很快就要……”说话的仆人顿了顿,又道,“少爷他,迟早也要知道,也要自己去面对。”
钱叔哀伤地叹了口气:“洛然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孙子一样……算了,你们走吧,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两个仆人知道劝不动他,只得无奈地向他鞠了一躬:“钱叔,这些年,你对我们真的很照顾,感谢你,你是个好人,就算去晚了,也一定会有好的机会的。”
“钱叔,希望少爷这里的事早点了结,你也好早点来找我们……”
两人谢过了他,转身出了门。
整个周家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至此,这里只剩下了钱叔与周洛然。
~
新的禁地内,一切都是扭曲的。
白昭昭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乱的世界,整个禁地像是沉在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隐约见得周遭有高耸的玻璃四壁。
头顶上,水波荡漾,波间翻着蓝绿色的泡沫,折射出迷离且有毒的光。除此之外,水中还漂浮着破碎的霓虹灯,不知道是何人的鞋子……飘浮在水做成的天空里,随波而动。
地上满是正在死状可怖的人,或坐或卧,累累而叠,身畔蝇虫飞舞。
有了前几个禁地的前车之鉴,白昭昭对这种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尸体很警惕,拉着叶之悠快走了几步。
再往前,是个路口。
路边,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早已经晒成了人干。
这里的人,死法千奇百怪,共通之处唯有一点,他们的死法都很残忍。
她看到叶之悠攥紧了手里的棒球杆,想来,大约是和她一样的感受。
“我们……进去吧……”
叶之悠先迈了一步,说道:“你小心一点,跟在我身后。”
两人向前走着,不过走了几步,却已然走了很远,道路上,一辆破损的车连同残骸悬浮在空气里,仿佛在被撞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滞。
车里没有人,只有四个黑雾凝就的人影,张着黑洞般的嘴在惨叫。
白昭昭怔怔看了两秒,才发现那辆车并非真的静止,而是缓慢地还原了一场车祸。车里的人正在慢慢撞碎车窗飞出来,露出黑雾下狰狞猩红的血管和肌肉,甚至,有一颗眼球脱离了束缚,正在飞向白昭昭。
“小心!”叶之悠将她拉开。
他总觉得,最好不碰到这里的任何东西。
那枚还在转动的眼球并没有继续向外飞出,反而开始向回缩,一切开始倒放,回归原点。然后,汽车再度从新的角度被缓慢撞碎,里面的人又换了新的死法。
这不断重复的死亡令人不快,叶之悠拉了拉她,“我们走吧。”
“嗯,”白昭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猜,那是在还原各种车祸当时的情形。”
两人向前走去,空气中也是蓝绿色的雾气,甜腻中带着血腥味儿。
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树林中,还有黑色的一坨一坨的东西悬挂在那里。
白昭昭发现自己视力变好了,她看到那一坨坨的东西,是在树上吊死的人,他们的身体被风吹动,在林子里晃来晃去,血红的双眼,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每一个人,脖子都被拉得很长,长到肌理几乎都要断裂了……
只瞄了一眼,她便忍不住想吐,赶紧别过头,硬着头皮向前走。
转眼到了道路的劲头,一条血红色的河横亘在两人面前。
“这条河怎么过去呢……”叶之悠话说了一半,突然捂住了嘴,差点要吐出来。
那哪是一条血红色的河?那是无数的死婴血淋淋的身体填充了沟壑,腥臭、惨烈。“河”是在流动的,那些尸体缓慢地靠着血液润滑,黏腻腻地流向了不知何方。
白昭昭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轻声道:“好可怜啊。”
或大或小的婴孩,甚至于还有扁扁的纸样胎,无神的双眼空洞得令人绝望。她的心里在这一刻涌上了强烈的母爱,甚至恨不得冲进河里,将寂寞的孩子永久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别看了,”叶之悠发觉她的神色痴痴的,有点不对劲,捂着她眼睛:“……我看到那边有座桥,我们或许可以从桥上走过去。”
没有了死婴们的凝视,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又回来了点。
她急忙抓住叶之悠的手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你能不能就这样一直捂住我的眼睛,刚才我只是看了那个尸婴河一眼,就觉得想要走进去……”
一时间,叶之悠眼花耳热,掌心被她颤抖的睫毛轻轻戳着,很痒,浑身都发软。
但这样走着很慢……他索性单手脱下校服外套来,罩在她头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额……”白昭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呼。
女孩很瘦很轻,他真该给她多买点吃的……
“把头包好……”
“哦。”她在衣服里闷闷应着。
尸婴河上,横跨着一座红色的桥,簇新的颜色。叶之悠一踏上桥,河里的婴儿就开始齐齐发出细弱的、悲戚的啼哭: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来抱我啊,求求你……”
“让我做你的孩子吧……”
“把我生下来吧……”
叶之悠倒是没有被影响,可是他怀里的女孩却突然开始挣扎,似乎想要扯掉头上的衣服,跳下桥去。
他紧紧抱住了她,大手还牢牢攥住了她乱动的胳膊。
“叶之悠,你放开我……”衣服下,她哭得浑身发抖,“你没有听见吗?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呢……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好好好,马上就放开你啦……”虽然这样答应着,他却脚下不停,抱着她一路跑过了桥。
一过了河,白昭昭就不挣扎了。
死去的婴孩虽然让人看了恐怖,但显然杀伤力却并不大,或许,它们想要的,也只是一个降生的机会。
叶之悠又向前走了十几米,才把她放下来。
衣服一掀开,白昭昭的脸红得简直像个西红柿,埋头快步向前走。
她刚才在说什么鬼话啊!
“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简直是回想一下都恨不得跳河里摔死的程度!
偏偏这时,叶之悠故意逗她,抻头问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下子,她恼羞成怒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啊啊痛欸!好心没好报了不是!”他夸张地大叫。
第45章 恶鬼
“嘘……”她止住他, 昂了昂下巴。
叶之悠也才发现,穿过桥后的树林,是一片破破烂烂、密密麻麻的民宅与之衔接。民宅最高的也不过四层楼, 是老式的建筑,而这楼里楼外, 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
开肠破肚的人正在试图缝合自己, 旁边破楼的地下室传来女人恐惧的哭声:“放了我吧, 谁来救救我……”
甚至于楼上也是哭声:“老公啊,不要打我, 我快要死了呀!”
“妈妈,为什么要杀了我呀, 我做错了什么。”
“救命啊,你要干什么, 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透过一楼的窗户, 两人看到里面有一个女孩坐在电脑前, 正在疯狂地伤害自己,“不要再骂我了, 我又不认识你们,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啊, 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我要被你们逼死了……”
“我明白了……”听着这些千奇百怪的声音,白昭昭心里有了一点判断, “这里的人, 都是被谋杀的……”
她指了指天空,说道, “那应该是毒药”,又指了指旁边的楼, “暴力,入室抢劫,网络霸凌……”,她又看向身后的婴尸河,“包括那些婴儿,都算被人谋杀的,死了,又不甘心,所以都汇聚在了这里。也就是说,这里死去的人,并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承受了更可怕的恶意,甚至谋杀……”
死法越恐怖,怨念就越大……
叶之悠忍不住说道:“难道,我们真的来到苦厄之地了?”
这时,白昭昭的手机又响了,是那个古怪的号码。
“喂……”她紧张地接通。
“妹妹,我看到,你来到苦厄之地了……”沙哑的女人声音传来。
“这里真的是苦厄之地吗……”她飞快整理好情绪,“我的时间不多,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我在哪里……”果不其然,她还是一副混乱的样子。
“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白昭昭耐着性子问。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一阵,那个女人凑近了话筒,就像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我在你脚下……”
她又冷静地追问,“那我怎么才能到达我的脚下?”
“我拉你来呀,哈哈哈哈哈……”
白昭昭正惊疑不定,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一低头,是一只纤白但腐烂的手!
下一秒,她脚下的土壤好像变得极其松软,她一下子被拽进了进去!
甚至根本来不及叫出叶之悠的名字!
“昭昭!!!”叶之悠扑了上去,抓了个空!
白昭昭在往下落,和水溺之地不一样的是,她在层层叠叠的土壤中往下落,在窒息之余还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挤压。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永远禁锢在土壤里时,周身的不适都消失了,她掉落在了软软的地面上。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暗黑,仿佛置身于洞穴。好半天,她六感归位,眼睛也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这才发觉了异样——
这个洞穴里,全是尸体,完整的,散装的,厚厚铺在地下,死而不僵,翻滚挣扎,像一群诡异而活跃的鱼;她吓得微微一动,感觉到肩头沉沉的……
有什么东西,正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缓缓转过头来,正与一张死去许久的女人脸四目相对!
这个女人双眸蒙翳,干白的嘴唇缝隙里,黑色的牙龈和发黄的牙齿散发出腐烂的尸臭……
她的尖叫卡在了嗓子眼里,几乎一动也不敢动。
是失踪的吴芳蕊!
吴芳蕊难道已经死了吗?
忽然,明显已经死得透透的女尸说话了:“别怕……你是我带来的,它们不会和我抢……”
白昭昭闭上了眼,脸别去了另一边,已然吓得浑身发抖。
干枯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来,语气哀伤:“妹妹,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你可以提示我一下……”
“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下面要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白昭昭使劲点头,眼睛里的泪都被晃了下来。
吴芳蕊像是没有生命的僵尸一样嘴巴开合:“妹妹,我和别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不甘心这么倒霉,要拉着别人一起死。而我不一样,我只想要杀我的混蛋死……可是我杀不了它……”她嘤嘤哭泣着,晦暗的眼睛里留下淡黄色的泪,颠三倒四地说着,“只有你可以,妹妹……”
“你要我杀的人……是徐仕兴吗?”
“徐仕兴?呵,他那种蠢货,连鱼都不敢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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